對地球上的芸芸衆生而言，《靈魂憲章》裏所謂的保護自主意志，維護靈魂自由，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幌子。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清醒的自我認知，都直接間接的受強權和資本控制的輿論和教育熏染，生理性的物欲和競争主導着他們的淡薄靈魂，并不在意靈魂的從屬。
這也是宇宙中自然進化生命的常态，他們的靈魂天生是自由的，所以認識不到靈魂自由的珍貴。
對绯星人這種人工催化的生命種族來說，他們以爲自己的靈魂是自由的，但了解到自己這個種族的進化真相後，才發現他們的靈魂是天生不自由的。由此産生的對靈魂自由的強烈向往，是尋常人類無法理解的。當绯星帝國軍在巴森斯貝卡親身體會到意識被奇木人控制，靈魂被占據乃至消融時，他們終于明白，整個種族未來的使命是什麽。
在這些人中，蘇是最激進的一個。
巴森斯貝卡星環戰之前，帝國軍那裏還沒有親身體驗，隻是從奇木人俘虜口中了解了一些，蘇表現得還不強烈。
當芬通過意識活性訓練，可以接入靈網後，蘇有些震動，但看起來還不是颠覆性的。
直到巴森斯貝卡之戰，幸存的帝國軍官兵帶回了相關信息，還有衆多意識模糊，或者性情大變的巫師傷員，蘇終于崩潰了。
夏鳴應芬的請求去安撫蘇，及時阻止了蘇的又一次自殺，爲了挽救她，他嘗試着通過表層意識的連接，給蘇展現了他和星聯的經曆，鼓勵她不要放棄。
大概就是那時候的單獨相處，讓他成了蘇活下去的唯一依靠吧。對他而言，蘇對靈魂自由的珍視，也讓他非常觸動，由此對蘇懷有深深的憐憫。
不過清除奇木人對绯星人的靈魂控制這事，别說绯星人自己，星聯現在也做不到。
绯星人的大腦，因應身體生理結構的不同，跟人類也有一些差異，但遵循的進化規律卻是相同的。
绯星人的前身是一種水生哺乳動物，大腦相當發達，近似于海豚的加強版。奇木人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對绯星人進行了改造。
星聯生物院對绯星人的大腦進入了深入研究，試圖從物質層面揭開绯星人的秘密，尤其是绯星巫師與奇石的關聯，以及奇木人控制绯星人意識的原理。不過傳統的科學手段沒有取得什麽進展，最終還是靠進化院走意識活性的路子有了些收獲。
關鍵就在大腦的神經量子效應，進化院發現，跟人類的神經量子效應對比，所有绯星人的大腦神經量子效應裏，都存在着某段無法辨明的頻譜，格式跟人類的不同。而且巫師跟一般人在這段頻譜上有很大的差異，巫師的頻譜活躍得多，跟淚晶相互作用的時候，會擴展成爲整個大腦的運動，進而激活淚晶的力量。
這種頻譜在绯星人新生兒裏都能發現，顯然已經被固化在遺傳基因裏了，或者說遺傳基因受這種頻譜的控制。
與潛望鏡小隊獲得的情報對照，這顯然就是奇木人運用靈魂之力進行生物改造的痕迹，這種改造是不可逆的，這個發現也讓绯星人的星聯化蒙上了一層陰影。
芬經由意識活性訓練，可以接入靈網，也讓進化院确認，意識活性訓練可以激發绯星人大腦“原生神經量子效應”的力量，從而壓制“傀儡頻段”。
但壓制終究是壓制，就算是芬，如果面對奇木人的意識控制，到底能不能頂得住，“傀儡頻段”是不是還有更多直接針對绯星人生理層面的直接控制，進化院依舊搞不清楚。畢竟這個頻段的權限，現在是由馬尤威家族掌握着，哈拉帕也隻是暫時持有的代理人。
就算星聯打敗了奇帝國，從馬尤威家族那裏索回權限，對绯星人來說，也不過是控制者換了人，依舊沒有擺脫受控制的命運。
進化院提出過一個治标不治本的方案，那就是借鑒潛望鏡小隊的自體附腦改造技術，在绯星人大腦裏設置一個虛拟機，将這個頻段所關聯的意識轉移到虛拟機裏，再設置一個切換機制。如果有被奇木人控制的迹象，就将這種控制限制在虛拟機裏。
不過這個方案限制太大，必須得有很高的意識活性，而且誰也不清楚這個虛拟機是不是能限制住奇木人的控制。
現在星聯的策略隻能是推動绯星人的意識活性訓練，指望意識活性能夠壓制住控制，同時等待潛望鏡小隊發現奇木人靈魂之力的更多秘密。
這種難以确定的狀況，對蘇來說，是一種煎熬。還好，她身爲帝國女皇，有很多工作要做，可以暫時壓下對自己，對整個種族未來命運的憂懼。
隻是跟芬乃至夏鳴相處時，這種情緒終究還是會爆發出來。
“先去機甲訓練學校吧，那可是我們帝國的驕傲呢。”
蘇穩定下情緒，向夏鳴做了推薦。
“好的，聽你的，陛下”，夏鳴開着玩笑，向馬古靈助手發去指令：“去長劍島……”
控制台上的馬古靈發出短促的嘀嘀電子音，戰艦加速，破空而去。
夏鳴的一部分意識，一直跟千顔的意識編織在一起，監視着奇星系以及巴森斯貝卡星系。盡管已經跟哈拉帕達成了相當默契，潛望鏡行動也進行得很順利，但難保其他奇木人不會通過星聯還沒發現的航标突然出現，在引力探測技術沒有重大進展前，他必須跟千顔承擔起遠程預警的工作。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能分出精力跟進星聯的太多細節事務。像是這種鋒鳥巡航艦，他就沒讓夏小顔接管駕駛和控制，而是選擇了馬古靈助手。雖然不是正式編制，但這個叫泰勒k89的馬古靈還真是第一個服務夏鳴的馬古靈。
對泰勒k89來說，這既是殊榮，也是巨大的壓力。行程中它一直沉默着，完全看不出是已經融入了人類文化，喜歡在工作中用電子音唱點流行曲，活力四射的新一代馬古靈。
關于馬古靈，蘇過去滿心疑慮，還曾指責過夏鳴。說藍星人對待馬古靈，不是跟奇木人對待绯星人一樣，馬古靈不也是沒有靈魂自由的生命種族？
夏鳴抽空帶她和芬去了趟唐窯星系，讓她們了解了馬古靈的起源，培育的過程，并且參觀了馬古靈的“母星”。去唐窯也隻是順帶，夏鳴真正的目的不過是跟曉棠相聚。曉棠現在跟她的唐小瑤宅在唐窯星上，正在搞“星際通用内骨骼”技術，希望讓人類具備更廣泛的異星環境适應能力。
唐窯之行才讓蘇明白，馬古靈跟人類和绯星人是不一樣的，嚴格說還算不上“生命種族”。不能自然生育，高等智慧完全來自人類，沒有自己的獨立社會。它們的前身馬特球生命，才算是跟绯星人一樣。
但蘇還是沒有完全釋懷，她曾經問夏鳴：“如果一個星際文明發展到了很先進的程度，是不是必然會通過靈魂控制的方式去奴役其他生命種族？甚至創造出新的生命種族，當作奴隸？”
這個問題，夏鳴乃至整個星聯都已經有了很充分的理解。
夏鳴回答得很詳細：“如果把生命種族按照進化程度劃分爲高等和低等的話，那麽高等種族必然會将低等種族納入到自己的文明體系裏，這個趨勢是必然的。但怎麽納入，卻能分出很多種不同的形态。既有暴力強迫的，也有柔性自然的。既有靈魂控制的，也有文化影響的。”
“每一個高等種族所建立的文明，都不是純粹的，而是一種生态。你看，我們藍星人和你們绯星人一樣，都會馴養很多低等生命作爲工具甚至寵物。對這些低等生命而言，它們的生存繁衍，生活方式，生命意義都離開了自然，成爲高等文明的組成部分。”
“我們藍星人要先進一些，我們的文明比你們多了一個層次，所以容納下了馬古靈這樣的高等智慧生命，甚至還有故人那樣的奇特存在。他們也正在成爲藍星人文明的組成部分。隻是因爲出現的時間太短，文明還沒有完全适應，就像故人，我們沒有給他們找到清晰和明确的存在空間。但我相信，随着文明的進一步發展，最終我們會解決這個問題。”
“奇木人的文明比我們更先進，他們擁有神明般的生命技術，他們建立的文明生态也更龐大。從本質上說，這是文明的必然發展。隻不過奇木人選擇了靈魂控制的方式，容納了種類繁多的高等智慧生命作爲附庸和奴仆。這也跟他們的文明根基有關，他們自己就是建立在靈魂控制上的智慧生命。”
夏鳴回答的時候，自己也在思索，這兩條路的本質區别在哪裏。
蘇問：“雖然藍星人的文明根基不是靈魂控制，但靈魂控制是效率最高，隐患最少的手段吧，未來藍星人會不會也走上奇木人的道路？”
夏鳴笑了，他自己的問題有了解答。
“對智慧生命而言，靈魂就是進化的終極意義，隻要有靈魂，天然就會追求自由。因此，靈魂控制在本質上就是一種悖論，我們是不會選擇這條道路的。”
“而且，藍星人的文明之路是理性，是科學。奇木人把我們的科學根基稱呼爲機械理性，由這點出發，我們的文明裏，容納的生命更多是跟感性有關的。至于工具什麽的，我們不是有光腦，有智能，有機器人嗎？”
蘇眨眨她的圓眼睛，小心的問：“感性？就像寵物那樣？”
夏鳴像揉女兒的頭一樣，揉揉她的頭，绯星人頭上的角質細絲很軟很滑，但又很有韌性，手感真的很奇異。
夏鳴說：“難道不能像夥伴，像親人？”
現在回想起來，類似的溝通，恐怕進一步加重了蘇的依賴心理吧。
看芬和蘇都在出神，不知道是在通訊頻道上說話，還是在各自想心事，夏鳴伸手揉着她們倆的頭。兩個少女先是愕然，再撅着嘴，似乎不高興被當作小孩子，可沒誰挪開腦袋。
鋒鳥戰艦在大氣層裏的速度不算快，極限也就在五馬赫，半個小時後才到達目的地。
長劍島，上萬平方公裏的大島，因爲地形細長，被绯星人取了這個名字，現在是绯星皇家機甲學院專屬的島嶼。
學院由星聯和绯星帝國共建共管，戰艦降落後，夏鳴和兩位女皇直奔學院訓練場，負責護衛的宇宙軍官兵追在後面，對這場突然襲擊既興奮又緊張。
“領袖，他們已經可以上戰場了！”
看到訓練場裏的情形，蘇帶着濃濃的自豪對夏鳴說。
幕牆上顯示的是虛拟訓練，七部兩米多高的機甲正跟十來個荼星人作着近距離肉搏，地上躺着兩部機甲和七八個荼星人。看現場情況，機甲一方明顯占據優勢，荼星人堅持不了多久。
潛望鏡小隊的收獲無比豐厚，從星聯到绯星人，從軍事到科技，方方面面都獲益頗多。體現在機甲學院，就是假想敵的設定。荼星人這種專精于保衛的附庸種族，不僅哈拉帕有，其他家族的超越巫師也有。
機甲學院是绯星在星聯化上的一項成就，也是蘇一直親自過問的項目，在蘇的推薦清單上自然是第一個。
绯星帝國軍的未來一直是星聯和绯星帝國都在思考的問題，在巴森斯貝卡星環戰之後，确認奇木人能夠控制巫師乃至一般绯星人，現有的帝國軍就面臨何去何從的選擇。
寒和蘇，包括芬，都不希望帝國軍就此解散，他們堅持在未來與奇木人的戰争中，绯星人必須要有位置。爲此星聯做了一些研究，給帝國軍找到了新的定位，那就是行星作戰和艦隊登陸戰。
行星作戰的任務和環境都非常複雜，而且每一顆行星的環境都不同，如果是用機器人的話，在調整和控制方面的工作很繁重，但用人就不同了。人的适應力是最強的。
艦隊戰也是一樣，戰艦内部環境也非常複雜，戰鬥空間相對狹窄。過去星聯雖然依靠人加機器人，但機器人起的作用不過是火力和防護，指揮以及複雜戰術的執行還得靠人。
以前對陣超馬特鞭，那時候隻有人和機器人，不得已，而且戰場集中，對陸戰兵數量的要求不如戰艦方面那麽大。可一旦跟奇帝國開戰，奇帝國擁有非常廣闊的星域，轄下無數星球和戰艦，星聯這邊就會出現兵力嚴重不足的問題。
绯星人有參戰之心，這個崗位交給绯星人再合适不過了。而且，就算出現被奇木人控制的情況，陸戰單位的異常也影響不到艦隊。
因此，星聯一方面在研究怎麽消除绯星人的靈魂控制，一方面也在幫助绯星帝國軍轉型爲星際步兵。在绯星帝國方面，蘇和寒等人更視此事爲绯星人的價值所在，并不認爲星聯是把绯星人當炮灰用。
老實說，就算是炮灰，星聯爲绯星人提供的裝備，以及對他們的訓練，在绯星人眼裏，也已經超過人命的價值了。
星聯建造了這所學院，在星聯陸戰機甲的基礎上改造出适合绯星人的戰鬥機甲，并由宇宙軍陸戰隊提供虛拟和真實環境的全程訓練。
蘇作爲女皇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建立起覆蓋所有人口的征兵體系，選拔出優秀的人才，送到學院來。機甲學院每半年爲一期，到現在已經是第五期學員，總數接近兩萬人。
“怎麽樣？三個月前他們十個人都打不赢一個荼星人”，蘇眼裏閃着期待的光芒，熱切的問夏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