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艦的引力屏障上蕩起一片小小漣漪，漣漪中伸出光束，将發光凝膠球整個裹住，似乎在做什麽檢查，片刻後，光束将凝膠球拖入屏障。
整個過程裏，母艦沒有其他動作，這讓夏鳴更加笃定，對方的确是想談點什麽。
吳康指揮着星聯戰艦，拖曳已經失去動力的绯星人戰艦，遠離這艘母艦，分散機動，避免被母艦一發引力光束波及多艘戰艦。按照推算出來的航迹，在必要的時候，又能在最短時間内聚集到夏鳴所在的偵察艦周圍，随同夏鳴躍遷。
“我是馬尤威家族的超越巫師哈拉帕，你們是誰？”
夏鳴手中的通話器響了，這是個最簡單的通話器，原本是備用的通訊手段，由獨立于星聯網的通訊信道連接。選擇這種方式跟對方通話，可以避免對方碰觸到星聯網，雖然奇木人沒有計算機，但就跟夏鳴給的通話器沒有視頻功能一樣，跟異文明接觸，越少暴露自己的信息越安全。
“我們來自绯星，這你該知道，有什麽話快說。”
夏鳴調整了自己的聲帶，确保發音特征跟绯星人一緻，用的也是奇木人的語言。
“你們不是绯星人……”
哈拉帕的語氣很平淡，沒有奇裏德那種對“低等種族”發自基因層面的鄙視。
星聯的戰艦已經現身，電磁軌道炮、激光炮和重離子炮也把星環打爛了，就算是智力低下的奇木步兵都能看出這一點。
夏鳴繼續用绯星人的腔調說：“搞清楚我們是誰，就是你要對話的原因嗎？”
奇木人的三觀雖然跟人類有很大差異，但高級思維的邏輯卻沒有什麽區别，否則就不是已經存在了數千萬年的智慧生命了。就像建立在泡沫宇宙模型上的多維世界，底層法則依舊可以由數學表達一樣。
“我接觸過很多不同的生命種族，有的也可以深入靈魂世界，但像你們這樣，可以在靈魂世界裏做精密操作的，卻還是第一次遇到。”
哈拉帕說：“我是個超越巫師，對知識的渴求重于生命，我希望我們能做更充分的溝通，面對面的溝通。”
這個說辭倒是符合奇裏德對高階巫師的描述，不過夏鳴并沒有放松警惕：“但我們沒有必要，況且我們現在還是敵對狀态……”
他試探着說：“如果你們能放棄绯星，我說的是包括星系和绯星人，并且清除對绯星人的……靈魂控制，這才是可以繼續溝通的前提。”
“這不可能”，哈拉帕拒絕得非常幹脆：“绯星和绯星人是家族産業，我沒有權利做出決定，而且绯星人的靈魂控制是跟奇石關聯的，也不可能清除掉。”
難道奇木人的思維邏輯是我提要求，你隻有接受或者不接受的權利？
夏鳴發出绯星人才有的嘶嘶嘲笑聲，他忽然覺得這種笑聲挺有意思的：“那我們還有什麽可以談的？”
哈拉帕也不急躁，繼續用平和的語調說：“你們在細枝末節的技術上很先進，你們在靈魂世界的能力也讓人驚歎，但你們對引力的了解和掌控卻還沒入門。我看到你們的戰艦用的還是古老的噴射推進技術，這說明你們是靠着某種奇遇進入了靈魂世界，然後走出了星系……”
“靈魂與引力的結合，是智慧生命進入無盡星海的根基，這也是我們奇帝國在光河中發展壯大的依憑。你們想繼續走下去，唯一的選擇就是效忠于我們，獲得我們的技術，否則，哪怕隻是靈魂世界裏微不足道的一點擾動，都會毀掉你們。”
喲，居然是來勸降的……
不得不承認，所謂的超越巫師，在技術方面的總體理解很有一套，一眼就看出了星聯的缺陷。
不管是超材料、重離子引擎還是可控核聚變技術，都是依靠智能，在人類原有技術上的發展。相對于奇木人在引力技術上的造詣，的确是差得太多了。
星聯之所以能走到這一步，更多是依靠來自千億的高維知識，也即對思維弦子運動的理解。而這方面的能力，又都是跟人以及超智能本身綁定的，還沒有廣泛的轉化到各個領域。
夏鳴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你說到了‘靈魂世界’，由這種認識，就知道你們的技術體系也是殘缺的，不過是依靠奇石實現對引力的掌控。在我們眼裏，你們也是一樣的。”
這是他的真心話，哈拉帕所說的，恰恰是他們奇木人自身的絕佳寫照。因爲奇石的存在，奇木人擁有躍遷技術，擁有類似曲率航行的技術，有引力屏障，牽引光束以及重力炮，還有借助引力進行意識控制，乃至基因編輯等能力。
但他們對思維弦子運動卻沒有認識，對神經量子效應和自主意識的關聯沒有認識，所有這一切都歸結爲魔幻色彩的“靈魂”。因此他們連計算機都沒有，所有能力，都依靠個體完成，比星聯還要極端。
“看來你們對靈魂世界的把握，基礎是低級的機械理性，就像某些種族的……人工大腦一樣，令人驚奇。”
哈拉帕的語氣有些波動，他頓了頓才接着說：“那我收回關于輕視你們的話，并且，你不覺得我們更有必要做深入的交流嗎？”
這一步試探，果然得到了更多信息。
夏鳴點出關于“靈魂世界”的不同理解，向對方透露了很關鍵的信息，這是他故意的。
對方所謂的“靈魂世界”，其實對思維弦子運動以及所關聯的多維世界構造，以粗糙而感性的魔幻模型來理解和描述。他想看看，對方是否把自己的理解視爲宇宙通行的法則，再根據這種态度，确認是否還需要繼續溝通下去。
哈拉帕的回應證明了，至少他個人是不把這種理解當作“普世法則”的，他渴望從不同的側面繼續探索未知的奧秘。
夏鳴問：“你說的‘你們’是指你個人，還是家族，或者帝國？”
哈拉帕沉默了片刻，回答道：“看來我們在某些事情上是有默契的，我們可以面對面的談一下嗎？我是說，在靈魂世界裏，就像……那個時候一樣，你應該懂的，隻有我。”
夏鳴愕然，這個态度真的出乎他所料，如果他沒理解錯的話，哈拉帕指的是當他牽引奇石之力控制绯星人意識時，被他和千顔切斷了跟奇石之力的連接，那時候的确隻有他的意識。
母艦上的引力屏障消失了，原本送通話器的發光凝膠球飄了出來，凝膠球下吊着一個東西。仔細看是個水球，外殼是透明材質的，裏面正飄着一隻怪異的生物。如果用人類最能理解的近似生物來描述，那似乎是隻膨脹了好幾倍的海星。
夏鳴注視着那隻海星，感應到一股有些熟悉的意識波動，沒錯，哈拉帕正控制着這隻生物的意識。
這是個重大的選擇，接受還是拒絕？
有三種可能，一是剛才他和千顔的維度操作被哈拉帕視爲重大威脅，他需要再體驗一次，以便做更多分析，好研究出反制措施，這個可能性是最大的。
另一個可能是陷阱，哈拉帕擁有反制手段，想通過這次接觸來“捕獲”他和千顔，當然，這就純屬癡人說夢了。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哈拉帕所說的，所展示出的态度是真的。他想避開奇石之力，跟夏鳴做單獨的溝通，而這純屬哈拉帕的個人意願，并且會損害奇帝國的利益。
夏鳴沉吟着，現在兩邊都處于信息迷霧的狀态。從迫切性上說，他這邊對信息的渴求程度更高一些，畢竟摧毀掉這座星環，也不過是把戰争推後了幾年而已。如果不能在引力技術上獲得突破，那麽十多年後的戰争，星聯依舊是弱小的一方。更麻煩的是，绯星人全都不可靠了，要怎麽處置绯星人，也成了一樁絕大難題。
千顔發來信息：“值得冒險，他個人對信息的渴求遠遠超過奇帝國……”
奇石是奇木人“靈魂力量”的根基，自己這邊，連超越巫師的力量根源都可以切斷，設身處地的想，哈拉帕對信息的渴求的确也很迫切。而且他視奇石之力爲監視和束縛的态度，也說明了一些問題。
權衡之後，夏鳴做出了選擇。
“時間有限，我們各自準備好十個問題，溝通隻限于這些問題，而且時間隻有1個星耀的10萬分之一。”
“果然是擁有機械理性的智慧生命，對時間的掌握能這麽精确，沒問題，我有這個能力。”
雙方約定好了條件和時間，奇木人的主要時間單位是光耀和星耀，光耀大約是人類的20年，星耀大約等于2天。
考慮到千顔的負荷，以及試探和陷阱的可能性，夏鳴隻給了哈拉帕6秒時間。
6秒内針對十個問題做出解答，對夏鳴來說就像是花3個月做高考試卷一樣輕松，對哈拉帕來說，可能時間就隻有3個小時，有些緊張，但還在能力範圍内，畢竟奇木人的時間粒度太粗糙。
片刻後，夏鳴收回跟千顔纏繞的意識，眼中光彩不斷變幻，表情也從淡然漸漸轉向凜然。
“炎魔……始祖母樹……靈魂自由……”
他低聲自語着，嘴角緩緩翹起：“原來如此……”
對吳康和寒來說，跟奇木母艦的對峙顯得相當怪異，當母艦卸下引力屏障後，更跟打白旗沒什麽區别了。
“領袖應該正在跟對方溝通”，吳康這麽回答寒，他其實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奇木人要撤退，不要幹擾他們”，當夏鳴發來這樣的信息後，吳康雖然還有很多疑問，心頭卻落下了一塊大石，終于結束了，勝利也完全到手了。
馬尤威家族的戰鬥母艦躍遷走了，留下殘破不堪的星環，星環上應該還有不少奇木人幸存，但他們卻被放棄了。
原本大家以爲夏鳴會帶着艦隊馬上躍遷回去，沒想到夏鳴下令占領星環，俘虜還活着的奇木人，拆掉星環的中樞奇石，看樣子是準備把星環當戰利品帶回去。
靈網上，夏鳴跟核心層召開了緊急會議。
麗洛對夏鳴說到的事情表示懷疑：“這……太不可思議了，确定是真的嗎？”
夏鳴說：“不能确定，但哈拉帕個人所求，跟奇帝國的整體利益并不一緻，這一點倒可以确定。
東方勝一如既往的慫：“是不是太冒險了？我們現在對無工質發動機emdrive的研究進入到了新的階段，已經建立了初步的引力場幹涉模型，或許隻要兩三年，我們就能搞出可以精确分析引力場效應的反應器，從科學的角度解析奇木人的引力技術……”
樓星海也附和道：“我們工程院敢下軍令狀，最多五年，我們就能拿出接近淚晶反應爐的引力引擎！然後是引力防護和武器！要不了十年，我們在引力方面的技術就能追平奇木人！就算到時候，我們在規模上不能跟奇木人相比，但也擁有了跟他們叫闆的能力，沒必要賭博。”
“奇木人擁有的不僅僅是引力技術”，曉棠反駁道：“他們在思維層面的技術，估計還有很多壓箱底的東西沒拿出來。何況，他們的超越巫師能力很強，如果一下子堆上來幾百幾千個，我們所有lv5以上的人壓上去都頂不住。”
她又對夏鳴道：“不過，我也不贊成冒險，至少不能是你去。”
“如果進入有世界樹分支的星域，在思維弦子層面應該會受到某種壓制甚至束縛，沒有千顔本體跟着，我去也很危險。千顔本體也不可能去那種險地，她絕不能出意外。”
夏鳴向曉棠點頭，示意她安心：“所以我不會去，不過這個坑值得跳，派一些合适的人去是必須的。”
“技術方面，當然不能放松，接下裏的時間裏，我跟千顔的重點也會放在這上面。哈拉帕爲了證明他的誠意，在我提到的某些關鍵問題上，也給了足夠明确的回答，我相信最多隻要兩年，我們的宇航技術就會有重大突破。”
夏鳴掃視衆人，鄭重的說：“之所以選擇相信哈拉帕，是因爲他證明了另一種威脅的存在，不是炎魔，而是奇木人本身。這種威脅，比現在的奇帝國還可怕，在這個角度上，哈拉帕是我們的戰友。”
瓦西裏點頭：“如果哈拉帕說的是真的，那樣的景象，完全不敢想象。我們能應付得了擁有無盡生命，又掌握了意識控制和引力技術的waaaah？”
讨論結束後，大家都贊同夏鳴的決策，曉棠問：“那麽你有人選了嗎？”
“需要一個lv足夠高的，能力全面的人爲首，他應該有個超智能搭檔。再需要一個觀星者，當然不是小歡。然後是一個導航者，兩個突擊者，一個需要轉換思維契合對象的繁語者，再有一個思維屏障能力突出的保衛者……”
夏鳴一邊說着，一邊在靈網上搜索合适的人選：“隊長非他莫屬，其他的人再看看，可以搞個針對性的訓練營，從中選拔合适的人選，當然主要看他的意向，畢竟是他帶隊。”
當吳康被叫到金烏号的核心光腦裏時，他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不過得知具體的任務，他還是瞠目結舌。
“去奇帝國？”
吳康難以置信的叫出了聲，而且還要裝扮成哈拉帕的“奴隸”！？(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