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一群圓球機器人湊在門外，把她們當作珍禽異獸，嘀嘀哒哒交流着感受這事，就非她們所知了。
夏鳴出現，門外的馬古靈們齊齊一震，發出嗚嗚的鳴笛聲，尾羽也學着人類敬禮那般搖動，然後飛也似的溜掉了。
“這幫小毛球……”
夏鳴搖頭，上一代馬古靈因爲戰争的需求，培育期很短，過渡期間的馬古靈是第二代，這些馬古靈是第三代。它們的培育期延長到三年，差不多跟自然成長周期同步，這不僅讓它們的心智雲更加穩固，大腦也有了更多的發育時間。超馬特鞭決戰時那種大腦運轉過度導緻心智雲崩潰的情況會減輕許多，而且壽命也延長了很多。
第三代馬古靈的培育期都還沒滿，這些在戰艦上服役的“見習馬古靈”都是參與“社會實踐”的高年級學生，它們對身邊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心理上跟人類的少年期沒什麽區别。
這是曉棠和麗洛推動的馬古靈變革，她們認爲，馬古靈已經用生命證明了它們的忠誠，人類也應該回報以更多的信任。未來再實現它們的正常生殖，最終讓馬古靈成爲完整的生命種族，甚至在意識活性方面也會有很大的發展。到了那個時候，馬古靈将會是人類最可靠的伴生種族，而不是現在這種必須設定生命意義的附屬品。
曉棠和麗洛對馬古靈的最終期許，在星聯核心層還存在着争論，在解除強制性的附庸限制後，馬古靈是不是能延續跟人類的伴生關系，誰也不能打十足十的保票。
現在，夏鳴覺得，這個問題，說不定會先在另一個生命種族上得到解答。
“夏先生？您不是适應不了绯星的大氣嗎？”
夏鳴進了接待室，蘇是因爲第一次見到夏鳴的面目而震驚，芬雖然有很多問題，但也被他沒戴頭盔的情況吓住了。
然後芬自己有了答案：“哦，您還是……投影？”
夏鳴笑笑，伸出食指：“來，看看我是投影還是實體。”
高大身影帶來的壓迫感，身體彌散出的熱度，還有說話時的氣息，都已經揭示了答案。不過芬還是好奇的學着夏鳴，伸出比人類細長得多的手指。
指尖相觸，類似觸電的悸動由皮膚滲入血肉，在心中蕩起一圈漣漪。芬定定看着夏鳴，忽然覺得，這張扁扁的面孔，也不那麽怪異和醜陋了。
夏鳴說：“我暫時調整了一下器官機理，短時間内可以适應绯星的大氣，這算是我們的正式會面，我覺得我們彼此應該坦誠相見。”
大概绯星語裏的“坦誠相見”并沒有更多文化上的延伸，這讓芬看了看夏鳴的衣服，目光更在某個部位溜了幾眼，才低下了頭。绯星人的血液也是紅的，所以她臉上出現了明顯的紅暈。
或許，她想的是第一次見到夏鳴時，自己就是“坦誠”的。
蘇清醒過來，驚呼道：“永眠者！？”
夏鳴揮手，在身邊投影出了之前那個巫師的影像：“這才是永眠者。”
那身制服讓芬和蘇下意識的抱在一起，再因爲兩張面目的不同而訝異。
跟蘇相比，芬的膽子顯然要膽大一些：“夏先生，您……到底是什麽人？”
夏鳴笑笑：“在回答這個問題前，你們不想知道，自己是什麽人嗎？”
他指着巫師的影像說：“這就是你們的創造者……”
從某種意義上說，绯星人跟馬古靈很像，都是基于某種目的，由另一個文明創造出來的。
馬古靈應該是“二次創生”，是人類在馬特球生命的遺骸上複生的，而馬特球生命才是基于某種目的人工設計。绯星人，則是“先民”在某種海生哺乳動物的基礎上做的改造，目的是培育出擁有高濃度“奇素”的生命種族，滿足他們在戰争上的需求。
本質可能不同，但地位卻是相同的，都是服務于另一個生命種族的附屬生命。
說到創造绯星人的“先民”，這就是個很長的故事了。
科學院已經給這個生命取了一個學名，叫“奇木人”，奇是他們創建的奇帝國，木則是對應他們體内的植物基因。
換算成人類的時間概念，奇木人已經有幾千萬年的曆史，他們的文明經曆了若幹世代的演變，到現在是第八個世代。在這個世代裏，他們發展了接近千萬年，他們的帝國在三四百萬年前，不管是在社會形态，還是在科技水平上，就已經停滞了。
跟他們低下的戰争水平相比，他們所掌握的“靈魂技術”，讓整個帝國，以及帝國所統治的偌大星域，更接近于一個魔法世界。
“靈魂技術”讓他們在三個領域擁有近于神明的力量，首先就是“靈魂”，其實也就是意識活性的另一種體系，粗糙而感性。這讓他們擁有精神沖擊等等能力，但更關鍵的是，這種力量賦予了他們通過“奇石”，掌握更多更強大力量的能力。
第二個是引力，“奇石”讓他們可以更深層次的掌握引力，使得他們擁有超光速航行的能力，并且演化出引力屏障和引力武器。
第三個是生命，“奇石”可以讓他們更深層次的探查生命的本質，專長于這個領域的巫師可以在低等生命的基礎上，設計和創造出新的生命，并且賦予這些生命靈魂，以及各種他們需要的能力。
奇木人把靈魂力量的強度歸結爲靈魂與“奇石”産生感應的“奇素”，馬尤威家族創造绯星人的目的，就是培育一支擁有足夠“奇素”水平，可以生産大量低階巫師的種族，爲家族服務。
最初巫師說到“奇石”的時候，夏鳴還不太理解，巫師再說到星環的核心就是“奇石”，淚晶是“奇石”在失去控制後的衍生物，他才明白，淚晶不過是“奇石”的次生品。
至于“奇石”是怎麽來的，那個馬尤威家族的巫師階級雖高，也隻是接收隊裏的中層骨幹，而且還很年輕，說不出什麽，隻能拿若幹奇木人的創世神話來充數。夏鳴缺乏參考信息，一時無法分辨神話裏哪些記述是真實的，哪些是虛構的。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這種“奇石”，應該是智銀核心的另一種存在形式。
和他最初猜測的差不多，奇木人的繁衍也很奇特，他們的“皇帝”寄身于據稱有一個星系那麽大的世界樹裏，依靠“奇石”的力量，将枝葉延伸到另外十七個星系中，從這些枝葉裏，繁衍出了最初的十七位公爵。
公爵的後代們不斷對外拓展，每控制一個符合标準的星系，就可以擁有一株世界樹的分支，隻有在世界樹的分支下，奇木人才能誕生後代。
巫師并不清楚生育細節，他隻知道，生育就意味着死亡。而且這種生育是自體繁殖，每一次都會降生至少上千個後代。世界樹分支每一個周期裏的“生育次數指标”是有限的，這迫使奇木人必須不斷對外擴張。
奇木人的社會結構也挺奇特，他們就分爲巫師和戰士兩類。而這個分類跟年齡有關，一般而言，年輕的奇木人都是巫師，年老的基本都是戰士。
這跟奇木人的另一個特性有關，他們是永生的，隻要這個世代的世界樹還活着，他們就不會自然死亡。
但随着時間流逝，奇木人的“奇素”會不斷下降，“靈魂”越來越弱，社會地位也越來越低，到最後就隻能當炮灰一樣的戰士，指望在戰場上獲得解脫。
奇木人的每個家族，族長都是奇素水平最高的，他的唯一使命，就是在奇素到達最高水平的時候，去世界樹分枝繁衍，爲家族創生出一批奇素平均水平更高的後代。
不過馬尤威巫師沮喪的說，普遍的趨勢是一代不如一代，這也讓奇木人不斷加快對外擴張的步伐，希望能發現具備高濃度奇素的新生命，通過某種方式，提升奇木人自己的“奇素”水平。
這讓夏鳴大緻明白了奇木人創造绯星人的真實意圖，以及绯星人原本注定的悲慘命運。
聽夏鳴說到這裏，芬驚恐的說：“您的意思是，我們绯星人，是被先民創造出來的……食物？”
夏鳴歎道：“更貼切的說法是，生命燃料。”
蘇一直呆呆的，這些信息太龐大她還消化不了，芬把思路貼到了夏鳴這邊，倒是輕松得多。她感慨的道：“幸好遇到了夏先生，不然我們整個種族的未來，真是不敢想象。”
夏鳴很坦誠的說：“如果他們的計劃沒在十多萬年前出意外的話，也輪不到我們插手。”
十多萬年前，奇帝國内專做“奇素生命培育”生意的“人力開發商會”，受馬尤威家族委托，到這個星系來考察绯星人進化的始祖，這種海生哺乳動物被認定有奇素潛質，但因爲進化不足，還沒有“靈魂”。
這個商會派遣的開發團在做超光速躍遷的時候，大概是負責導航的巫師出了岔子，發生了交通事故，撞碎了目标星球，也讓他們的船團出了問題。有能力導航和聯絡的巫師估計都死掉了，他們陷在了這個荒僻的星系裏。
唯一能夠回去的契機，是他們跟馬尤威家族的約定。按照某種設置，一旦培育的生命在奇素上達到了某個标準，馬尤威家族就會派來母艦接收。
他們隻能把培育環境換到绯星，爲此還搞了行星改造工程，千年潮汐說不定也是他們順勢而爲，這種環境會激發文明更快速的走向整體性，同時也刺激個體力量的增長。
開發商會的奇木人在绯星定居，把迎接馬尤威家族接收隊的星環放在深海，把裝備有星環牽引和啓動裝置的飛船放在慕星，再做了一系列安排，然後因爲缺乏世界樹的支持，他們怕奇素流逝太快，凍結了自己，等待绯星人進化到可以啓動星環。
绯星人的創世神話裏，關于先民和惡魔的描述，到底有多少是這個商會的設計，還是最初绯星人自己的臆想，這已經搞不清了。
不過绯星人和所有文明一樣，陷入到内部争鬥中，再因爲這種争鬥，一方尋求更強大的力量，從而啓動星環，這似乎又是無數智慧種族在封閉環境裏的必然發展。從這一點看，開發商會的謀劃是成功的，這大概也跟他們專業就是搞種族進化，看慣了這種曆史有關。
但不管是奇木人，還是绯星人，都沒想到，會冒出另一個文明種族，将各方的命運改變。
夏鳴在想，這對绯星人來說是絕大的幸運，可對人類來說，又何嘗不是絕大的幸運？
不說淚晶和奇石的存在，當夏鳴把奇木人的永生特性告訴科學院的時候，科學院裏一片沸騰，他們正爲奇木人身上奇怪的植物基因而頭痛呢，現在看來，正是這種基因讓他們具備了永生的特性。
引力掌控！智銀核心的運用！永生！
永曙1這個小小星系，竟然彙聚了這麽多近于神話的技術，包括夏鳴自己，都爲最初沒有貿然抹掉绯星文明，而是深入觀察的決定而慶幸。
“夏先生，你們到底來自哪裏？到這裏來，也是抱着跟先民類似的目的嗎？”
蘇終于找回了一些思路，她可不像芬那樣，因爲之前的種種接觸，對夏鳴抱有相當的信任。
夏鳴說：“我們是人類，來自遙遠的星空……”
“仁……淚……？”
芬和蘇同時重複着這個發音，夏鳴用绯星語換了個稱呼：“你們叫做藍星人也行。”
“您……一點也不藍啊”，芬打量着夏鳴的面目，狐疑的說。
“在我們的語言裏，你們叫’绯星人’，這個绯是一種紅色，但你們臉上和身上也沒哪裏是紅色啊。”
夏鳴剛說完，芬臉上就冒起了紅色，看來“害羞”這個概念，在人類和绯星人之間是通用的。
小小插曲之後，夏鳴沒有回避蘇關于目的的問題：“我們和奇帝國一樣，都在謀求發展，隻不過我們是爲了對抗一個強大的敵人。對于你們，原本我們的計劃是徹底抹滅的。”
芬和蘇的呼吸都停住了，别說蘇，芬都下意識的縮着身子，想離夏鳴遠一點。
夏鳴安慰道：“不過别擔心，現在我們不這麽想了，因爲，我們有了共同的敵人。”
“先民……不，奇帝國嗎？”
蘇咧嘴嘶嘶低笑，帶着絲嘲諷的語氣說：“我們的命運，依舊不在我們手中，對吧？”
“沒有誰可以把命運完全握在自己手中，就算是宇宙的終極意志也是如此。你看，每一個生命種族的降生都是不由自主的，你們绯星人，不過是奇帝國裏一個小小的家族，爲了自己的繁衍而創造出來的。我們藍星人，表面上看起來是自然創生的，實際上也是被一個至高無上的存在，爲了自己的延續，作爲備份計劃而創造出來的。”
夏鳴的話讓兩個绯星小姑娘凜然：“命運的起點誰都無法改變，但終點是我們可以去探尋，可以去追求的，這個過程才是真正的命運。”
他看向芬和蘇，像是在看兩個聽他布道的懵懂學徒：“世界是多維的，宇宙是無窮無盡的，擁有靈魂的生命無處不在，彼此之間既可能是敵人，也可能是朋友，就看彼此對命運有什麽樣的理解。”
“關于命運，就像靈魂的成長一樣，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掠奪他人，把他人也變成自己。一個是從他人眼裏看到自己，幫助他人成長的同時，自己也獲得成長。”
這番話讓芬和蘇沉默了許久，正當夏鳴以爲她們還理解不了的時候，蘇忽然問：“你們藍星人，奉行的準則，是後一個選擇嗎？”
夏鳴搖頭：“并不都是，而且，對于你們绯星人，我的很多同類都認爲，還沒有讓我們做出什麽選擇的價值。”
芬和蘇眼中升起霧氣，果然啊，绯星人太弱小了，在奇帝國眼裏，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試驗品和消耗品，而藍星人又比奇帝國強大了許多，怎麽可能會讓藍星人在意绯星人？
見她們這個樣子，夏鳴又想起了绯星人天上貴族與地下人的對抗，心說，其實你們的價值早就體現出來了，那就是讓星聯重新審視自己。
“不過，有沒有價值，這隻是一種判斷。如果你們敢于直面命運，在不确定的未來中，尋找屬于自己的方向，難道不能自己站出來，向我們證明绯星人的價值嗎？”
夏鳴說完這話，就因爲有事要處理離開了。接待室裏，蘇眼中亮起光芒，似乎找到了要努力的方向，芬松了口氣，埋怨似的說：“夏先生是心懷正義的好人，你剛才不敢那樣試探他！”
蘇看看芬，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再一想，又苦笑着暗罵自己愚蠢。芬這種心理，還有夏對芬的了解，或許正是夏所說的價值之一吧。
夏鳴急着離開，是因爲大勢已定。虛拟視野中，那艘母船的引力屏障已經完全破碎，龐大的艦體上，破損處處，無數細小的碎片和人體在噴溢的氣流中翻滾。
“他們關閉了引擎，正把火炮一門門往外丢，然後站在炮門、破口和艙門，總之一切我們能看到的地方雙手交叉跪着，推斷是投降的姿勢。”
蘇玉的語氣有些怪，夏鳴就知道她有後話：“然後呢？”
“我們掃描母艦内部，發現對方有至少……兩千多萬人……”
夏鳴也是一呆，兩千多萬人！？
這僅僅是一個小小家族的一支小小接收隊，竟然就有兩千多萬人！
那麽整個奇帝國，會有多少奇木人，這簡直不可想象啊！(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