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鳴在一處自然形成的天台上眺望海天,背後百米遠的山洞密室裏,芬和三個基地領袖的對話,清晰的傳入意識中。
不管密室再怎麽密,隻要通着空氣,微小的振動都在夏鳴的感應裏。聽到那位巫師的評價,夏鳴心想,你感應到的就是陰謀本身啊。
“這是永眠之神降下的祝福!我們摧毀帝**戰艦工廠就有把握了!”
軍事領袖“寒”認爲不斷擴大的帝**是反抗軍最大的威脅,爲帝**提供源源不斷軍備的戰艦工廠必須列爲要的打擊目标。
甲沒有直接回應,問芬:“法古亞貝小姐的情報沒問題嗎?”
芬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蘇怎麽可能說謊!?”
“但是你去核燃料工廠的行動卻暴露了……”
“應該是帝**擴大了巡邏範圍,現了那座工廠。”
看得出,芬對蘇非常信任,巫師也贊同芬:“法古亞貝家一直是地下人的同情者,蘇的兩個叔叔都是死在帝**手上的,她本人沒有倒戈的理由。”
“法古亞貝家是資格很老的天上貴族,不會做玷污家族榮譽的事情”,寒從另一個角度支持芬。
甲的思維顯然更像一個真正的領導者:“如果蘇的情報沒錯,那麽摧毀她所說的永眠者研究中心,更能夠鼓舞反抗軍的士氣,而且我們還能揭露帝國的大陰謀,讓更多的人站到我們這一邊。”
寒遲疑的道:“之前您不是反對嗎?”
“那個時候,即便集結三個島環的反抗軍,也未必能打敗保衛研究中心的帝**,他們足足有兩個軍團!”
甲耐心的解釋道:“現在不一樣了,按芬的說法,那位巫師閣下很輕松的解決掉了兩艘帝國巡航艦,他一個人能頂一個大隊!以他爲先鋒的話,就算不能突破帝**的防禦,也能制造很大的混亂,然後,我們就有機可乘了。”
“這怎麽可以!?”
空氣的細微波動似乎将芬的表情都勾勒了出來,夏鳴似乎直接看到了芬的複耳在急扇動着。對了,現在他才确定,绯星人的複耳數量的确跟性别有關,雌性四隻,雄性三隻。
芬很激動的反對道:“就算巫師閣下很厲害,我們也不能這麽利用他!這不是貴族應該做的事情!”
沉默了一小會,甲說:“那麽這樣吧,巫師閣下不是想了解帝國到底邪惡在哪裏嗎?拜托他偵察研究中心,應該是他樂意做的事情吧?”
“我……不确定,不過我會去問他的”,芬還是有些不高興,夏鳴倒是清楚,并不是芬忌憚自己的外星來客身份,不希望自己插手過深。從一開始,她就滿心想着讓自己幫助反抗軍,但這并不意味着她跟甲一樣,把自己當成武器來用,而是當成一個正遊離在客人和戰友之間的夥伴。
這個單純的绯星少女啊,她身上閃爍着的是绯星文明獨有的光芒呢,還是智慧文明共有的美德,或者說是愚蠢呢?
之後甲跟寒和巫師商量起了三個島環反抗軍的集結之事,而夏鳴的意識卻轉到了兩三千公裏外,裝備了水下機動模塊的無人機已經找到了一處正在開采中的淚晶礦場。
無人機将太赫茲掃描的數據給了夏鳴,再由夏小顔和數據終端整合爲模拟影像。
那是一片淺海區域,若幹浮塢圍成了一座小型海上城市,巨大的鋼鐵管道直直插入水下。在浮塢下方,是二三十米深的舒緩海坡,然後是陡峭的裂隙,深度足有兩三百米。
無人機掠過裂隙,太赫茲波成像顯示,在裂隙底端和兩邊的壁面上,鑲嵌着無數像是水晶般的淚晶,從手指到拳頭大小不等。
绯星人并不是直接采集縫隙裏的淚晶,裂隙的深度并非他們的技術能夠觸及的。鋼鐵管道插在靠近裂隙的海坡上,管道下是一個個洞穴。背着壓縮空氣筒的礦工們,用鐵鍬和鋤頭,在洞穴裏挖掘着淚晶,看起來裂隙裏的淚晶僅僅隻是冰山一角,更多淚晶就如礦脈一般,沿着裂隙,滲在海坡裏。
這個現讓夏鳴暗暗抽了口涼氣,原本他以爲淚晶隻分布在绯星的特别區域,現在看來,好像無處不在。
意識轉到同步軌道的真武号,他下到地表前,已經派出了一隊無人機,繞着绯星做星球地形遙感觀測,真武号一直在接收和整合這些數據。
隻靠儀器的話,以星聯現有的技術,還沒辦法對一顆星球進行從地核到地表的全方位解剖式觀測。如果是夏鳴跟千顔“合體”,倒能做到這一點,不過前提是全面掌握了這個宇宙的維度,現在并不具備這個條件。
真武号整合的數據,隻能看到大約海下千米深的細節,即使是這樣,一個密如蜘蛛網的淚晶網絡,也清晰的呈現在夏鳴的視野中。這張網的中心區域全在深海之中,夏鳴還看不到,但隻是看外圍,就能現不少玄機。
“如果把彩虹橋轟擊安卡拉那一炮的威力放大幾千倍,打碎了至少半個地球的地殼構造,然後地球海面上升一千米的話,就會産生類似的蛛網闆塊裂隙……”
夏鳴把觀測結果給科學院,科學院的行星改造項目部很快給出了意見,他們在地殼運動方面已經有了相當豐富的經驗。
“這種淚晶果然是人爲造成的,應該跟造成這種地質現象的運動有關,是小号或者劣質智銀核心炸彈,還是其他由智銀核心轉化的武器?”
林澄好奇的問,現在他的工作重點已經轉向了智銀核心運用,他的目标是将智銀核心當作以前的千顔,進行可編程化研究,但一直沒有什麽進展。
夏鳴也沒結論:“都有可能,分析這張淚晶網的中心節點可能在什麽位置,然後再做進一步的觀察……”
林澄很謹慎:“千顔得随時待命,幫你做維度躍遷,不能動用她的資源,用一般geI的話,至少得兩三天時間吧。”
兩三天并沒出夏鳴的計劃:“沒關系,我在這估計還要呆一陣子。”
林澄話裏有話的說:“喲,怎麽一下子來了興趣?這個绯星,真的那麽獨特?”
夏鳴給了他個白果眼:“仁者見人,翔者見翔。”
想起之前聽到的绯星人曆史,夏鳴心中蕩起微微的漣漪:“我們一直在埋頭趕路,忽略了很多東西。在這裏,有些東西對文明和社會的影響已經浮出了水面,也許能讓我們多一些思考。”
林澄想了想,點頭道:“的确,以人爲鏡可以明得失……”
他很認真的補充道:“不過我還是希望,你的審美觀不要被扭曲了。你還不知道,已經有人把自己耳朵化妝成绯星人的複耳,新的時尚馬上要流行了。”
夏鳴差點噴了,這些人啊,閑到了這種程度嗎?
夏鳴的绯星之旅在千億星并不是絕密,很多事情都需要千億星上的各個部門協助。比如淚晶網絡,就得找科學院相關項目組來研究。而绯星人的情況,細到芬的身體檢查報告,也都送給了科學院。類似绯星人相貌衣着這樣的次要信息,不可避免的會在千億星内部流傳。
不過也不是事無巨細都會回記錄,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夏鳴就列爲了絕密。在确定绯星人的最終處置方案前,不會對外公開。
他“欣然”接受了反抗軍領導層的請求,前往第一島環的永眠者研究中心,探究帝國政府在永眠者方面有怎樣的研究進展,傳說中能夠克制永眠者的武器又是什麽東西。
夏鳴所肩負的偵察行動,是一個大行動的前奏。他還得同時搞清楚研究中心的防禦部署,不管有什麽現,隻要确認帝**的防衛沒出預想太多,甲和寒所率領的反抗軍都會在他之後起攻擊。
作爲與反抗軍随時保持聯絡的渠道,芬又跟在了他身邊。
芬的打扮跟講求簡約方便的太空着裝完全不同,最醒目的是鑲着金屬甲片,如荷葉般的“防彈裙”,跟上身勾勒出明顯曲線的小巧胸甲相稱,再有順着保護複耳的飛耳造型頭盔,原本過于突出的五官,在這套甲胄的襯托下,不僅不再刺眼,還散着一股類似“妖精公主”的親和味道。
再加上她腰間挎着的短劍,以及手裏端着的轉輪式短管步槍,夏鳴确定,這個帶着濃郁異星風格,但又符合人類審美的造型,絕對會在千億星,乃至整個人類裏引一波新的時尚風潮。
“嗬……有什麽不對嗎?”
雖然看不到夏鳴的面目,芬還是感覺得到自己被一直盯着。
“你們的防護就隻是這種程度嗎?”
夏鳴很自然的轉移了話題,這也不是敷衍,芬這樣的小身闆,胸甲和甲裙加起來不可能過1o公斤,以他們的冶金水平,這點重量的護甲也就擋擋輕薄刀劍的劈刺,在一戰水平的槍彈面前跟一層宣紙沒什麽區别。
“既然你要跟在我身邊,保證你的安全就是我的義務。”
夏鳴說話的時候,向真武号的geI送了指令。
“我會小心的,而且身爲反抗軍,已經做好了随時犧牲的心理準備,這也是我的榮耀。”
跟夏鳴上了那艘繳獲的帝國戰艦,芬一邊說着,一邊暗想,雖然不清楚這位外星先生的文明到底是什麽樣子,不過有一點可以确認,在他們那裏,美德應該已經深深紮根在了每個人心裏。
帝國戰艦向第一島環飛去,按照反抗軍高層編寫的劇本,芬會扮演一位高階天上貴族,以視察的名義進入研究中心,夏鳴則是最新出品的機器人護衛。
绯星的浮空戰艦是靠兩個淚晶反應爐形成的引力場差前進或者後退的,在大氣層裏的飛行度遠遠低于太空,也就是比直升機快一點。看起來這種反重力技術受外界引力影響太大,而且绯星人在流體力學上的造詣明顯不足,他們在大氣層内的航行技術還沒有接觸過音障問題,戰艦的外形也是直愣愣用了海船的外形。
戰艦起飛幾個小時後,還沒飛過航程的一半,一架無人機悄無聲息的來到戰艦上空,将一個箱子通過接舷艙口送到了戰艦裏面。
夏鳴取出箱子裏的東西,對芬說:“換上這個吧,外形是一樣的。”
按照芬的身體尺寸調整出的柔性動力外骨骼,防護雖然不如真正的動力裝甲,但除非被炮彈正面命中,或者站在核彈爆點附近,以绯星現有的武器,不可能破防,就連槍彈附帶的動能傷害也會被消減大半。
芬接過這套古怪的“衣服”,躊躇了一下,也不避開夏鳴就直接脫衣服,夏鳴轉身道:“包括内衣都換掉。”
耳朵變得無比燥熱,芬又想起了最初的身體檢查……
天色轉暗,頭頂那輪小了幾号的月光就是“慕”,這兩顆星球的距離原本沒有這麽近,但十多萬年前的戰争擠壓了它們的軌道。這一系列的天文變化,科學院也在做計算,要重現那場大爆炸前的星系原貌,搞清楚造成那場大爆炸的能量有多大,形式是什麽樣的,由此推斷永眠者和惡魔擁有怎樣的科技水平。
不管是永眠者,還是惡魔,都有可能跟獵食者有關,他們才是夏鳴真正關注的敵人。至于現在的绯星帝國,夏鳴完全可以當空氣看,别說永眠者研究中心,就算是帝國的皇宮,他也能橫着進去橫着出來。不過就如他跟林澄說的那樣,有些東西,他還想看看。
永眠者研究中心位于第一島鏈的某處島嶼,這裏有一座先民的“宮殿”,根據宮殿裏的記述,绯星人确信在宮殿深處,應該有沉睡的永眠者。
但這座宮殿,僅僅是露在水面上的部分就有上千米高,觀察島嶼下方的海底狀況,這部分似乎還隻是宮殿主體上的極小一部分。以绯星人的工程技術水準而言,要接觸到永眠者,完全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帝國皇家巫師會在機器人方面已經有很深的研究了,他們正嘗試用機器人向深處探索,夏先生您的僞裝應該不會識破。”
戰艦在島嶼前的寬闊停機坪降落,芬的解說也有希望他不要貿然開口的意思,夏鳴也樂得看她怎麽演戲。
結果讓他有些意外,在他看來,這個單純的绯星少女應該不怎麽擅長演戲,沒想到她把一個冷漠倨傲的少女巫師演得活靈活現,甚至讓夏鳴生出一種本色演出的感覺。
“蘇有個遠房表姐在皇家巫師會裏,一直埋頭研究機器人,冒充她的身份,不會那麽快被揭破……”
跟在芬後面走進研究中心,似乎在安慰夏鳴,芬自顧自的解釋着。
以蘇爲代表的一些天上貴族跟反抗軍一直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弄到必要的身份證明很輕松。再有夏鳴這個一看就不同尋常的“機器人”,還有一艘完整的帝**戰艦,以及配備齊全的帝**官兵,就算芬的突然造訪再怎麽不合常理,上級也沒通知過,研究中心的護衛也不敢阻攔,階級分明的社會就是這樣。何況,研究中心的最終上級,就是皇家巫師會。
這個世界雖然有無線電報,卻基本都用在軍事單位和關鍵的政務部門,自然也不擔心跟地球那樣,直接打個電話就能确認來人的身份。
夏鳴自然不關心這種事情,他想了想,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表演?不,我沒有學過,我隻不過把小時候長輩要我們面對奴隸和庶民的姿态擺了出來而已,對這個我其實是很反感的。想想這些傲慢就深藏在我内心深處,我就時刻不安。我們要反抗的,不止是帝國和天上貴族,也是藏在自己内心裏的惡魔吧。”
芬的低聲述說讓夏鳴暗暗唏噓,不過……
終究是沒經曆過殘酷考驗的懵懂少女,當整個世界的真相呈現在她的面前,說不定她的心志會有所改變。
揣着對永眠者以及芬的各種期待,夏鳴跟随芬,乘坐電梯,下降到地底大約百米深的地方,绯星人在這裏打開了通向永眠者宮殿的一扇大門,接觸到了先民的一部分秘密,但更深之處卻無法打開,隻能通過水下的勘察尋找新的入門。
這是一個寬闊的大廳,雖然經曆了十多萬年的時光侵蝕,很多附帶設施都看不到原有的形貌,不過僅僅隻是大廳的構造,就讓夏鳴感覺到無比的熟悉。
“你們從來沒有想過,這座先民的宮殿,實際上是艘飛船嗎?”
夏鳴用合成器出的語言,在芬的耳裏響起。
芬非常訝異:“飛船?哪有這樣的飛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