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号指揮艦橋上，夏鳴正在跟尤納斯第四任司令官烏裏揚諾夫對話，前俄羅斯海軍上将逼視着他，戰鬥民族的殺伐果斷之氣似乎透穿了空間，由虛拟影像投到夏鳴身上。
“上周尤納斯戰鬥機飛行員單次出擊的生還率已經提升到了62%，這表明我們載人戰機體系正在适應這場戰争，星聯和我們的戰術配合也越來越娴熟，還有很大的潛力可挖。”
“如果你真的在意尤納斯官兵的犧牲，在意我們的傷亡數字，就不要忘記，是這些數字讓我們守住了鱿尾帶，是這樣的犧牲讓我們支撐到了現在。現在，在我們尤納斯能夠發揮更大作用的時候，在我們的合作體系能夠取得進一步戰果的時候，你就想把尤納斯一腳踢開嗎？”
老上将的虛拟影像伸着頭，半截鼻尖都戳進了夏鳴的臉：“這不公平！夏主席！”
“尤納斯的戰鬥機飛行員，能活過兩次出擊的比例隻有48.5%，活過三次出擊的不到30%，這種狀況不是漲幾個百分點就能讓人心安的，它嚴重影響了我們的士氣，而且還加深了雙方官兵之間的隔閡。”
“司令官，從數字上看，尤納斯每個月都會重建一次。上個月你們總共損失了兩萬六千人，而你們整個艦隊的編制才兩萬五千人。以前我們無力改變現狀，現在可以嘗試做一些改變了……”
夏鳴耐心的說：“超馬特鞭也感覺到了形勢在向不利于它的方向轉變，我們推測近期内它一定會發起大規模攻擊。司令官，如果我們不做相應的調整，尤納斯說不定再沒了從零開始的機會。”
老司令官依舊不松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尤納斯不能淪落到隻能打掃戰場的地步！不管你們宇宙軍要怎麽調整，尤納斯不能退出正規戰的序列！”
“這個沒問題……”
應付過尤納斯，夏鳴松了口氣，如果說星聯宇宙軍每天超過兩位數的損失是在流血，那麽尤納斯每天超過三位數的損失就是在血崩。
現在終于做好了扭轉這種局面的準備，但要讓尤納斯從”戰争就是絞肉機“的心理慣性上扭轉過來，的确需要做一些工作，至少得照顧他們的情緒。
夏鳴扭了扭左手，新裝的生化機械臂讓他不太舒服，以他現在的能力，就算整條胳膊斷了，隻要泡進特制的培植液裏，最多半天就能長出來。
但他不能取下來，作爲科學院醫學研究中心的特級試驗對象，在這方面，他必須服從麗洛的安排。
趁着上周出擊時左手受傷的功夫，麗洛讓他測試新型生化義體。對麗洛來說，沒有比夏鳴更适合做這種事情的人了，沒有後遺症，可以挖掘出所有數據，發現任何問題。尤納斯和星聯官兵們身上安裝的所有義肢，都受益于夏鳴的測試。
分出一些意識到義肢上，确定到明天就能搞定數據，夏鳴心情好了一些，他接通了老洪的通訊。
“準備情況怎麽樣了？”
老洪正在一部重型動力裝甲旁邊鼓搗着，他向夏鳴點頭：“正在複查，确認每個細節都沒問題，不過……”
老頭表情有些古怪：“我們這邊沒問題，馬古靈那邊靠得住嗎？沒有一個人或者機構專門管它們？”
夏鳴搖頭：“這次行動就是确認這件事情，而不是去奪取一個其實并沒有多大意義的地方，你要牢記這一點。”
“唔……我明白的，關鍵是測試，我也想做接舷戰和陸戰方面的嘗試，才搶下了這事。”
老洪撓着頭笑道，一副鄉下老農的憨厚模樣：“如果做不好，會被小丫頭瞧不起的。”
“現在我已經瞧不起了”，蘇玉出現在夏鳴身側，背着手，冷冷的對軍團指揮頻道裏老洪的虛拟影像說：“洪爺爺，不是親眼看到，我還真不敢相信你還會賣乖！”
“小丫頭，你就不懂了，這叫人生的經驗”，老洪毫不臉紅的說：”你的玩具夠多了，小夏連金烏号都要交給你，再跟大人争東西，小心變成寵壞的小公舉。”
蘇玉反唇相譏：“哈？洪爺爺你不知道大家都叫你老頑童，你的戰團叫老年童子軍嗎？”
兩人如往常那樣鬥了好一陣嘴，直到夏鳴用生化機械手打了個響指才停住。
“老洪，安全第一，你的作戰方案再優化一下細節。”
“收到，我這就去做。”
切斷了通訊，夏鳴看向蘇玉，後者依舊挺胸昂首，隻是眼簾垂下，背着的手絞起了手指。
看着她那張嵌了半邊銀白面罩的臉，夏鳴有些無奈的道：“我一直沒收到你去後方醫療中心的申請，是想一直頂着這張臉耍酷嗎？”
“才不是這種無聊的事情……”
蘇玉嘀咕道：“去做自然培養至少要兩個月，太浪費時間了。”
“戰争還很漫長，在我們還沒有取得壓倒性的優勢之前，它是不會結束的。”
夏鳴歎道：“我注意到宇宙軍官兵已經開始把義體當作資曆和勳章，如果你一直起着推波助瀾的作用，就不是我想看到的了。”
“你不是也這樣嗎？”蘇玉不甘心的抗辯道：“爲了做測試，甚至把可以輕易治好的手臂切掉了。”
夏鳴搖頭：“所以我不讓大家知道，你也該明白，如果讓義體破壞了對自然身體的感知和控制，意識活性的提升就會出現不确定的障礙……”
“我明白，但現在更重要的是戰争，耗費時間還隻是一方面。”
蘇玉低下了頭：“如果一次又一次的受傷，我怕以後會對疼痛失去了感覺，甚至不再覺得生命是寶貴的。與其這樣，不如先用義體代替……”
“不會的，對疼痛麻木隻是大腦在自動屏蔽，去克服這種機制，意識活性就會獲得突破。義體，不管原理是機械的還是生化的，都隻是一種過渡措施，我不希望在這一場戰争後，星聯宇宙軍面目全非，變成了非人類，我會讓曉棠和麗洛她們加快在自然肢體恢複上的研究。”
夏鳴很認真的說：“我并不是原教旨人類純正主義者，但并不認同在非必要的情況下抛棄人類的。更重要的是，意識活性是星聯成員的第二生命，第二使命，賽博格化會扭曲這個方向。”
他擡起機械手，碰碰蘇玉的面罩，雖然都是超材料，碰觸時依舊發出了類似金屬的清脆響聲：“看，這很違和吧？”
蘇玉另半張臉泛起了淡淡暈紅，她咬咬嘴唇，點頭道：“既然是你的期望，我馬上提交申請。”
“我是期望你能明白事情的本質，不是讓你變回乖寶寶”，夏鳴苦笑。
“這沒有區别”，蘇玉退後一步，行了個軍禮，匆匆離去。
看着她的背影，夏鳴生出頗爲複雜的感慨，曾經的小姑娘，也長大了啊。
如果意識還有餘裕的話，夏鳴也許還會在這個方向深入，跟苦惱糾纏一陣子，不過現在他沒這個閑功夫，另外一類生命的成長更需要關注。
“唐19說沒問題，我很期待它的表現……”
曉棠的影像出現，她表情有些糾結：“雖然我跟它在思維上已經平等相待，而且它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小貓小狗那種存在，但我總有種送兒女上戰場的揪心感覺。”
“這說明我們的女王陛下還不是非人類，我很欣慰啊”，夏鳴調侃道：“不過你這種感覺嘛……應該很不靠譜，你還沒有兒女呢。要不咱們造一個，好讓你對比一下有什麽差别？”
“要我生兒育女隻有兩種情況，一是我們可以過上安甯祥和的日子了，一是世界就要毀滅了，現在兩邊都不靠”，曉棠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全力回擊，看來是真心擔憂唐19。
她再用公式化的語氣說：“唐19不僅是我的馬古靈，還是第一個馬古靈，絕對不能讓它出什麽意外。這不僅是我個人對你的要求，也是星聯科學院對宇宙軍的要求。”
夏鳴聳肩：“畢竟是和人類一樣的高等智慧生命，它自己的意願也必須考慮。”
“是啊”，曉棠也發出了跟夏鳴類似的感慨：“小家夥也長大了，這才多長時間啊。”
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星門宇宙裏的情況也是滄海桑田，鱿尾帶和超馬特鞭之間的戰場就是最明顯的例證。
戰場被無數碎片占據，絕大多數都是由硬化膠質包裹的生化戰艦，其間零零落落點綴着人類的戰艦和戰機。
人類不願讓戰友曝屍太空，超馬特鞭也視馬特球生命變異後的神經節爲資源，雙方對峙其間發生的絕大多數戰鬥，主題都是搶奪屍體。戰鬥也往往由小規模一路升級，大多數情況下，超馬特鞭都會撤退，似乎覺得這樣的戰鬥得不償失。
從這點來看，超馬特鞭，或者說是操縱超馬特鞭的存在，并不是高等智慧生命，沒有榮譽這種概念。
但這個結論并不意味着超馬特鞭就是比人類低等的存在，相反，它的構造依舊以馬特球變異體爲基礎，應該就是之前的馬特球變異融合體，在思維能力上比人類強很多，隻是被未知存在控制了。它的思維模式更接近于科幻中矽基生命的設定，一切歸于計算，隻求最有效率的實現目标。
初戰時它就能将體内的馬特球變異體“改造”成小型戰機，發現無法跟星聯戰艦抗衡後，就用多個變異體融合成生化戰艦。到現在，生化戰艦不僅一路升級到長軸足有三四百米，可以搭載四五百架小型戰機的大家夥，還學會了相互之間傳遞膠質和神經節，在戰場上自主修補。
超馬特鞭戰艦的遺骸就是小規模戰鬥的風眼，每一艘被擊毀的大号生化戰艦，都會爆發一連串的後續戰鬥。直到人類覺得承受不起傷亡了，或者超馬特鞭計算後發現劃不來了，戰鬥才會終止。
戰場上有很多艘這樣的戰艦，雙方都有意避開這些目标，避免陷入對雙方都不利的戰鬥中。但現在，人類打破了這種無形的默契，對其中一個目标下了手。
“雛鷹編隊已到達預定戰場……”
一艘晨星突擊艦上，老洪向軍團指揮中心的gei孫星報告。以他的座艦爲圓心，半徑上萬公裏的空間裏，分布着近百艘各式戰艦，其中兩艘戰艦頗爲引人矚目。
現在星聯宇宙軍使用的都是新一代戰艦，隻是頂着上一代戰艦的名稱而已。
因爲技術進步，電磁軌道炮的軌道不必再那麽長。戰艦對機動性的需求越來越高，火箭引擎的功率和燃料的存儲量也一再提高。再加上防護的加強，現在的星聯戰艦比以前更大、更粗、更短。
新的戰錘驅逐艦的長軸增長到了80米，體積卻大了三倍多，太空“排水量”接近3000噸。
新的晨星突擊艦長軸達到了100米，排水量有5000噸，原本直接将圓筒艙體挂在前段的簡陋設計也改進爲有骨架和防護的内置艙體，除了用作導彈艦外，也被很多指揮官用來當臨時性的編隊指揮艦。
原本被設計用來承擔各種輔助任務的雌蟬驅逐艦，在戰鬥中證明了它的價值，現在它的數量是最多的。新的雌蟬驅逐艦長軸隻有60米，排水量卻直追晨星突擊艦。
新的驅逐艦在外形輪廓上倒沒有大的變化，一眼據能認出，但那兩艘比驅逐艦大了好幾圈，有些類似金烏号的戰艦，卻從未在戰場上見到過。
這是星聯借鑒尤納斯輕型母艦的設計，制造出來的“領主”級輕型母艦，外形粗看酷似三棱破甲箭頭，細看像是三架b-2轟炸機沿軸心旋轉拼接而成。長軸接近二百米，排水量三萬噸。
這種輕型母艦上搭載了三百架戰鬥機，不過不是尤納斯那種載人戰鬥機，而是外形類似雌蟬，但有兩對交叉翅膀的幼蟬戰鬥機，駕駛戰機的是……馬古靈。
母艦深處，由層層各式裝甲保護的圓艙内，數百馬古靈在由氫氣、甲烷、氮氣等氣體混合而成的“馬特球大氣”裏遊動着。它們體表的絨毛顔色不一，圍成一個大圈，相互碰撞、摩擦，長長尾羽交織，尾羽間并現着細碎的電火花。
圈子中心，一個毛色混雜的馬古靈正用尾羽挨個抽打其他馬古靈，被抽打倒的馬古靈猛然膨脹，再緩緩噴氣，發出嗚嗚的低沉氣流聲，聽起來頗有些像人類原始時代的戰鼓。
唐19用尾羽抽打過最靠近自己的一圈同胞，再有力的左右虛劃，這是個“出擊”的信号，馬古靈們轟然而散，遊向艙室邊緣，那裏的牆壁上有一排排凹進去的圓槽，每進去一個馬古靈，就被圓槽上下彈出的機械半球扣住。圓槽再彈出機械手，對扣合好的半球做了一番加固和調整後，牆面的擋闆滑開，穿好球形太空服的馬古靈沿着滑道，如保齡球一般滑向母艦的機庫。
機庫上方，一排滑道同時彈出馬古靈，正在母艦駕駛艙裏觀察狀況的星聯軍官看到這副景象，下意識的嘀咕道：“我覺得自己也燒起來了……”
馬古靈們的太空服上閃爍着各種文字和圖案，就像人類戰鬥機飛行員上機時的調侃和笑鬧一樣，它們一個個“坐”到了戰機中心的圓圈上，再由這個艙門滑入戰機内部，嵌在中心裏，被層層裝甲闆裹住。
“領主1号編隊，mf11、12、13中隊，準備完畢。”
“領主2号編隊，mf21、22、23中隊，準備完畢。”
兩艘母艦的信息發送到指揮艦上，老洪再看了看機庫中蓄勢待發的戰機，聳聳肩：“但願這些小皮球們能派上用場……”
他加重了語氣，向整個編隊下令：“雛鷹行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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