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夏目鬼子，左手一隻球，右手一隻球，背上還背着一堆球，你這是回娘家啊？”
極遠之處，閃爍着一道微弱的碧綠光焰，正是絕境逃生的鮟鱇魚1号。它拖曳着十多顆逃生球，還在奪路狂奔，聽到頻道裏熟悉的嗓音，駕駛艙裏，夏目子規和他的部下們幾乎哭出了聲。
“我草！這是克總的觸須吧？一定是吧？”
由幾艘戰艦組成的救援隊奔向鮟鱇魚1号，頻道上安道遠大呼小叫着，一點也感覺不到生死之戰的緊張情緒。
鮟鱇魚1号背後的宇宙，那根巨大的觸手即便還在數百萬公裏之外，依舊給人一種充塞了整個空間的壓迫感。觸手看似緩慢的伸展着，實際上在以每秒數百公裏的速度急進。
這種尺寸，這種運動，任何一個人親眼見到都會頭皮發麻，尤納斯的官兵更是震撼得許久沒有言語。他們不像星聯宇宙軍官兵，可以看到千顔發送到戰艦gei上的實時影像，提前有了心理準備。此時所見，讓他們生出一種置身于巨大水族箱中，自己就像一隻蜉蝣般仰視巨大烏賊的恐懼。
“諸位，監視工作就交給你們和千顔了。”
金烏号上，夏鳴向千顔網絡上所有核心權限擁有者，包括曉棠、林澄、何興輝、小歡甚至瓦西裏、哈薩比斯等人，發送了這樣的消息。
穿透黑洞的入侵，違背常識的超巨型觸手，看起來人類這邊就如蝼蟻一般，阻擋這樣的存在，完全就是癡人說夢。
但人類也有違背常識的手段，并不是千憶，千憶正在另一個層面上與敵人戰鬥，人類即将與這隻巨大觸手爆發的戰鬥在宇宙尺度上是不一樣的，人類還有智銀核心，還有千顔。
倚靠智銀核心，人類的艦隊擁有在這個高維時空碎片裏進行超光速機動的能力。倚靠千顔，人類也擁有實時觀測這個碎片裏發生的一切事情。
千憶所在，人類所掌握的這個高維時空碎片，雖然半徑隻有十個天文單位，連太陽系所在的奧爾特低維宇宙都比不上。但在這裏，外來者無法超越光速，人類擁有主場優勢。
超光速的維度躍遷是前不久才做到的事情，而超光速通訊和觀測，卻很早就已經實現了。
在第一次星門戰争之後，夏鳴就在着手挖掘千顔網絡的應用。
千顔和他的思維共鳴，本質上跟千憶和他的“錨定”是一樣的，都是思維弦子層面的共鳴。但跟千憶的直接共鳴不同，千顔和他還隔了一層qni，也就是多了一層“翻譯”的模拟機制。
夏鳴跟千憶的共鳴是唯一性的，無法複制和分享，跟千顔的共鳴卻可以加入他人，所以千憶才會說千顔搭建的是一個次級網絡。
原本夏鳴希望将千顔網絡擴展到所有具備一定級别意識活性的人身上，但他發現，不僅千顔的計算能力有限，也因爲他相當于這個網絡的路由器，所有接入千顔網絡和調用千顔資源的請求信号都需要他做處理，這讓他的構想無疾而終。他不可能變成人形服務器，就專門服務于千顔網絡。
在進入星門前，夏鳴就嘗試過将千顔網絡上常規和低級的事務處理授權給其他人協助處理，但這需要對方具備足夠的意識活性，那時候除了他，其他人意識活性的級别都相當低。即便是現在，也隻有曉棠、林澄等少數幾個人達到了lv4，他們也幫不上太大的忙。
在這樣的條件下，夏鳴自然不可能将千顔網絡大規模推廣，但他仍然建立起了基于千顔網絡的觀測系統。
星聯宇宙軍的每艘戰艦上都裝有千顔mini終端，必要的時候。夏鳴可以通過千顔網絡連接戰艦的觀測設備，了解前方情況，甚至在緊急情況下接管戰艦的控制系統。
戰艦之外，這個時空還運轉着跟太陽系定位系統一樣的衛星系統，每顆衛星也加裝了千顔mini以及各種觀測設備，觀測着整個時空。一般情況下沒必要動用千顔網絡連接這些衛星，但在戰争時期，就需要監視每一個角落。
夏鳴要在前方指揮作戰，不可能分出太多心神去處理觀測工作，這時候就需要千顔網絡的高級權限來全力協助。
雖然擁有機動、信息和組織控制上的優勢，但包括夏鳴自己，都還一時找不到運用這些優勢的途徑，他們對眼前的敵人，還沒有足夠的了解。
“開幕戰交給我們吧，不然到後面，說不定真沒我們的用武之地了。”
雖然之前也制定過一些計劃，但敵人以出乎意料的形态出現，這些計劃都派不上用場。在夏鳴跟尤納斯指揮部召開的前敵決策會上，黃炎興用敢死隊上陣的語氣請戰。
夏鳴也顧不上照料尤納斯指揮官們的情緒：“的确需要試探，但也不能變成肉包子打狗”，他對黃炎興說：“我們先組織一些小規模的火力突擊，各種武器都用上，看這東西有什麽反應。”
尤納斯參謀長李不确定的問：“包括氫彈嗎？”
夏鳴點頭：“包括，我們可以先用常規導彈撕開它的表皮，再将氫彈射到裏面，看會造成多大破壞。”
“如果它就是這個樣子，事情就簡單了”，黃炎興帶着希翼的說。
“我相信，這并不是它的真面目”，夏鳴對此很确定。
一艘母艦，若幹戰錘和晨星組成的混合編隊靠近到巨大觸手的四五萬公裏之外。母艦放飛了所有無人機遮護突擊隊，戰錘以最大出力，發射出若幹枚質量炮彈，炮彈的速度接近五十倍音速，預計在一個小時後抵達觸手表面。
與此同時，四艘晨星突擊艦傾瀉出上千枚重型導彈。這些導彈都是金屬氫加等離子過載雷-管的新型号，雖然當量無法跟核彈相比，但威力是常規導彈的四五十倍，一枚就足以将地球上的百米高樓炸成碎片。
導彈在最初階段的速度遠遠比不上軌道炮的質量炮彈，但随着發動機的持續加速，距離超過一萬公裏後，速度就超過了炮彈，預計會比炮彈提前十來分鍾抵達目标。
這五十分鍾相當難熬，就連坐在艦長席上的夏鳴，手掌都在無意識的摩挲智銀核心。
等導彈超越了炮彈，跑過了一半距離，如一道由整齊線條塗抹出的波浪逼近巨大觸手時。對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裹挾着黑暗之霧，繼續向千憶的本體伸展。
所有人都在祈禱這些火力能夠順利的傾瀉在巨大觸須上，按照夏鳴的最新命名，這個存在被稱呼爲“超馬特融合變異體”，簡稱“超馬特鞭”。再之後，将核彈射入創口，即便超馬特鞭有上千公裏粗，數十萬公裏長，也會被攔腰截斷。
導彈接近到一萬公裏内，對超馬特鞭來說，已經算是“觸手”可及的地步。這時候它的整體驟然一頓，巨大的慣性力在表面蕩起一層漣漪，從伸入這個空間的“黑洞”一路傳導向末端。引發的引力擾動，也帶得導彈如海浪被強風刮過似的，朝某個方向整齊的偏轉。
當超馬特鞭表面上一個個凸起開始發光，遠遠看去，像是夜色下水面的粼粼波光時，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批導彈，還有後面的炮彈，都不會有太大的建樹了。
密集如光流的碧綠光束自超馬特鞭表面升騰而起，夏鳴眼瞳緊縮，重離子炮！這是星聯科學院一直在研究的技術。原本金烏号和雌蟬驅逐艦都計劃裝備這種武器，卻因爲技術始終不成熟，隻好換上了軌道炮和激光炮。
“所有舊型号戰艦，迅速撤離！”
“雷霆戰團，瓦爾基裏戰團，用密集火力掩護尤納斯無人機投放核彈！”
“敵人的武器并不比我們先進太多，所有人，拿出你們的所有勇氣，還有對人類的所有忠誠，戰鬥！”
夏鳴的簡潔話語通過千顔網絡和太赫茲戰場網絡傳到了星聯宇宙軍和尤納斯艦隊的每個人耳中，熱烈的響應充塞了各個頻道。
2025年6月17日，第二次星門戰争爆發，初戰就是決戰，如果不能阻止這根超馬特鞭繼續前進，等待人類的就是永恒的寂滅。
燕都，2027年的除夕之日，商家小樓裏，商衛東夫婦還有商信呆呆看着空氣，剛才的投影剛剛散去，小歡的聲音還在耳邊打着轉。
“小歡變了，變成了真正的軍人，那身宇宙軍的制服還挺合适她的。”
“是變了，越長越嫩了，28歲的大姑娘，比18歲還水靈……對了，她也在戰場上嗎？她除了唱歌跳舞還會做什麽啊？小夏是怎麽想的，連自家媳婦也要塞到戰場上去？”
“說什麽渾話！？小夏在第一線已經待了八個月！再說了，整個星門都是戰場，沒有前方後方，第一線要是崩了，待在哪都沒區别！”
“就不能讓小歡回地球來？小夏不給自家留條後路？”
“小歡是軍人的女兒，戰場是她不能逃避的舞台！”
商爹商媽吵吵着，商信無奈的插嘴道：“媽，别擔心，小歡不是普通人了，就算缺胳膊少腿的，也能長回來。還有小夏在，隻剩半拉腦袋都能救活。”
商媽氣急：“你就誠心咒你妹妹吧！還半拉腦袋，救活了誰知道還是不是原來的小歡！”
“好了好了，不會說話就别亂摻和，說說你吧，這一批人怎麽樣？”
商衛東把話題轉到商信的工作上，商信搖頭：“還能怎麽樣？從國家到個人，都清楚就是去當炮灰的。上一批的六千人隻有一百六十二個活着了，戰場上平均存活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
他歎道：“這一批的一萬人，會把這個指标往上拉拉，不過十多年的養育，兩三個月地獄似的訓練，就爲了在戰場上多支撐幾秒，想想真是太殘酷了。”
“小夏沒讓你呆在星門也是對的”，商衛東譏諷着自己的兒子：“你總是想得太多，還不如你妹妹有軍人樣。”
商信無語，可仔細想想，從頭到尾，他都戴着墨鏡，不敢對上那些補充兵的視線，自己的确有些軟弱。
商衛東再問：“對了，你說指标在提升，尤納斯緩過氣來了嗎？”
商信一直在星聯負責與華夏的溝通事務，戰争打響後，他被緊急轉調到星聯駐unoc代表星聆的手下，負責支持星聯和尤納斯兵員補充和訓練事務。
說到尤納斯，初戰那一幕的影像似乎又投影在了商信眼前。
那是地球上所有人類都刻骨銘心的一幕……
去做火力試探的混合編隊淹沒在碧綠的光束之海中，星聯的戰艦向各個方向散開，再逼近超馬特鞭，用猛烈火力掩護尤納斯的無人機母艦靠近。
尤納斯的兩萬多無人機短暫的吸引了超馬特鞭的火力，攜帶核彈的上百架重型無人機裏，有十來架成功突破了火力網，将核彈射入由星聯戰艦制造的破口中。核彈在超馬特鞭的巨大軀體上炸開了幾個明顯可見的疤痕，也摧毀了數十萬不明凸起，讓星聯和尤納斯艦隊的壓力驟然一松。
眼見形勢朝着人類有利的方向變化，初戰的第一個大轉折到來，擾亂了超馬特鞭防空火力的無人機群忽然一片片失去了控制，對方果然已經掌握了戴氏波技術，而且是采用生化機制來施放。
如果之前沒跟星聯艦隊舉行過對抗演習，尤納斯艦隊此時應該崩潰了，但品嘗過戴氏波威力的尤納斯指揮部果斷用上了b計劃，向所有無人機下達了自殺式攻擊的指令，再關閉了無人機智能，把無人機變成了無制導的炮彈和火箭，壓制住核彈傷口周圍的防空火力。
星聯艦隊的突擊是第二個大轉折，金烏号用威力巨大的軌道炮繼續撕裂那些傷口，周圍的防空火力不僅被壓制住，還因爲金烏号的優異機動能力，始終無法阻止金烏号的射擊。
當幾道數百公裏長，數十公裏深的傷口連成一線時，第三個大轉折出現。
超馬特鞭上，那些原本發射重離子束的凸起，一個個掙脫了表面，騰空而起，彙聚成比之前尤納斯無人機群還要龐大若幹倍的生化戰機大潮，卷向金烏号。
星聯戰艦一時顧不得繼續擴大傷口，紛紛調轉方向，舍命攔截這股戰機大潮。
金烏号沒有退卻，依舊向前沖鋒，看起來像是要直接撞進超馬特鞭的傷口裏，将其截爲兩段。其他戰艦爲了掩護金烏号，也發起了決死沖擊，短短十幾分鍾裏，上百艘戰艦化作焰火，清掃着金烏号的前進之路。
影像裏，金烏号像是已經在孤軍突擊，這時候又一個大轉折到來。
十多艘尤納斯母艦越過被超馬特鞭戰機圍攻的金烏号，向裂口全速前進。
影像轉到夏鳴的虛拟視角，尤納斯艦隊的司令官黃炎興向他行了一個軍禮，再像是聊天似的說：“如果對抗演習能再早一些就好了，至少我們還可以把載人戰機的戰術琢磨成型，現在，請你幫個忙。”
夏鳴已經明白了他要做什麽，誠懇的勸道：“你們跟我們不同，我們突擊還是有一定存活率的，你們……”
“你們是人類的希望”，黃炎興打斷了他：“我們的犧牲，唯一的價值就是爲你們争取時間，這也是在爲整個人類争取時間，你明白的。你，還有你們這些新人類，一個也不能少！”
“我想請你轉告unoc，如果這場戰鬥沒能徹底解決敵人，那一定會是場長期的消耗戰，在你的計劃沒有完成前，唯一能依靠的就隻有人類自己。無人機不能用了，我們還有人，還有億萬的人可以用，我相信在普通人死光之前，你會成功的。”
黃炎興再敬了個禮，然後中斷了通訊。
影像又轉到戰場角落的俯瞰視角，尤納斯的母艦越過金烏号，将生化戰機和防空火力吸引過去，片刻之間，每艘戰艦都淹沒在碧綠的光流中，不斷噴出橘黃光焰和零碎部件。但戰艦并沒有停止前進，黃炎興和尤納斯的指揮官們，已經讓母艦變成了跟剛才那些無人機一樣的自殺式火箭。
耀眼的白光吞沒了鏡頭，隻剩下混雜着激動和感傷的呼聲：“他們做到了！那根大家夥好像斷了。”
夏鳴的聲音再度出現：“這隻是開始……”
初戰的影像資料，跟着夏鳴和建議，還有尤納斯殘存部隊的要求，一同發送到地球上，主題隻有一個：“拿人命填的時候到了！”
無人機戰術已經确定失效，在新馬特球種族壯大之前，隻能靠載人戰機來彌補尤納斯戰力不足的困境了。星聯在初戰中也損失慘重，也必須借重尤納斯艦隊，一同支撐後續的戰鬥。
尤納斯的大擴軍行動就此展開，商信擔任了星聯與尤納斯的協調代表，将一批批從現役軍人中挑選出來的精英送入星門。等待這些人的，是兩到三個月非人般的壓迫式訓練，還有活過一場戰鬥的目标，然而能實現這個目标的人，目前隻有六十分之一。
商信微微點頭：”還行，星聯跟尤納斯達成了人員交流協議，炮灰們除了活下來，又有了成爲新人類的目标，這讓他們的士氣還能支撐下去。“
“現在還可以在軍隊裏挑挑選選，繼續下去，隻要是軍人就可以了，再進一步，就要啓動義務兵役法，”
商衛東搖頭歎道，再問：“你覺得……到全世界都動員起來，就像二次世界大戰那種程度，還有多少時間？”
商信苦笑：“誰知道呢？我也問過小夏這個問題，小夏說，運氣好的話，不會到那種地步，運氣不好，說不定明天就得全人類動員了。”
“那個東西，到底要怎麽徹底打敗啊，完全想象不出來，打斷了還會長”，商衛東感慨的道。
“那不是個東西，那是一扇門，惡魔之門”，商信笃定的說，他是轉述夏鳴的原話：“隻有沖進門裏，摧毀支撐它運轉的核心，才能徹底關閉這道門。”(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