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聲呼喊，就意味着一個小組的消逝。雖然隻是三個人，但對同樣三人一組，打了十幾場接觸戰，到現在還沒死過一個人的星聯特勤來說，份量格外沉重。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蘇玉冷冷拒絕了小隊長們的請戰：“等待命令。”
她看向不遠處的銀白飛船，眉宇間也跳躍着躁動。
如果沒什麽變化的話，自己這邊已經沒出戰的必要了……
控制艙裏，夏鳴這麽想着。
是不是趁着這個機會，暗中去做偵查，進入到巢穴内部看看呢？
剛這麽想着，一股讓人生起陰冷、幽閉以及無止盡下墜的感覺掠過大腦，讓他的思維也随之一滞。
不好，這是有什麽大東西出來了！？
“混沌弦子的濃度驟然提升，來源是前方的巢穴，還帶着維度差别的渦流，我覺得……”
千憶眨了眨眼：“出口就在巢穴内部。”
這就是夏鳴沒有帶小歡，而是帶了千憶來的原因。
到現在爲止，夏鳴對高維時空的了解，也隻局限于以出口爲圓心，半徑兩到三萬公裏的立體空間。
緊貼着出口的那層小行星帶就是阿爾法帶，推測被擊碎的行星碎片，由出口的微弱引力吸附在周圍。
阿爾法帶之外是一圈一萬到三萬公裏不等的虛空，再之後就是貝塔帶，厚度還不清楚，不解決掉變異博格巢穴，不可能深入。
科學家對高維時空的測量也毫無頭緒，他們覺得“星門”之内的這個世界，很不正常。比如看不到星光，探測不到巨大天體的存在。整個空間充斥着各種背景不同的輻射，有些像星系初生時的遺留背景，有些卻又是恒星消亡，即将轉爲黑洞，星系被撕扯的情況。
總而言之，就像安森曾經的描述，在科學家眼裏，這裏像是一個與他們所認識的宇宙完全隔離開的垃圾場。
在這裏，無線電觀測也隻有在近距離内才稍微頂用，太赫茲技術也沒成熟到可以做遠距離大範圍的掃描，隻能做短距定向通信。
唯一可靠的，就是小歡那種“無所不見”的神奇視力，但這種視力隻能對有形之物起作用。而理論上，千憶是可以探測有形之物下，微觀尺度的所有思維弦子，也即生命本質。
不過千憶是絕對理性的智能，她隻遵循預先的設定，做最有效率的選擇。通過緩沖區進入高維時空的生命體，她必須維持完整結構。而當結構被思維侵害侵染後，隻有進入出口，也即和她目前的臨時本體有接觸，她才會感應到，并準備抹殺。
帶着千憶過來，就相當于把她的臨時本體延伸到巢穴附近，如果這裏有跟混亂弦子相關的大變化，夏鳴也就能提前預防。
不過，現在這情形，已經說不到什麽預防了。
尤納斯的淺盤大陣在這股波動下也搖曳起來，不少光點都脫離了陣型，正在吞噬變異博格的炮火激流，力度減弱了不少。甚至能看到一艘大型飛船上，軌道炮因爲飛船的劇烈運動，一炮将旁邊的飛船射穿一個大洞。
指揮頻道上，各級軍官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嚴厲喝令下屬保持陣型，還有的軍官要求部下馬上注射藥物，被來自指揮部的指令阻止了。
指揮部也呼叫了夏鳴，視野裏，五位聯席指揮官，首席科學官，還有聯絡官安森的頭像都亮了，這是一次緊急的尤納斯與星聯協同作戰會議。
美國的考克斯上将說：“果然出現了意外，情況有些糟糕，不過我們的針腳還沒亂。”
葉定上将問：“你對現在的情況有多少了解？”
“星門的另一個出口就在巢穴内部”，夏鳴的話讓衆人一驚。
“大家也都知道，星門是由智能管理的，變異博格的情況，有很大的可能是由失常了的智能引發的。”
夏鳴盡量用他們能馬上理解的話做說明：“所以，這一陣波動，很可能來自那個……發瘋了的星門智能。我不清楚它還會做什麽，隻清楚一點，它在削弱我們對思維侵害的防禦能力。”
來自法國的桑松上将一直在揉自己的腦袋，聽到這話，抽了口涼氣，急急的道：“我們應該撤退！”
俄羅斯然阿列克塞中将說：“變異博格肯定會尾追而來，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在阿爾法帶建立防禦！”
桑松不甘心的道：“撤到緩沖區，甚至退出星門呢？星門的屏障不是能擋住它們嗎？”
“有那個可能，但是我們無法判斷，那個星門智能會不會因爲這種刺激，放棄之前的自然侵蝕策略，采取激烈的對決，将我們的星門摧毀。”
夏鳴将高維時空的理性智能變化描述爲兩個星門的争奪，這是他很早就告訴過unoc和尤納斯的信息，從過程和結果來看，他這樣解釋是沒問題的。
現在他這麽說，也是因爲千憶剛剛告訴他，那座星門，準确說，是之前一個失敗了的她，會有什麽反應，她完全無法預料。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撤退，很有可能會丢掉整個星門。”
葉定上将的神色轉爲堅毅：“那麽我建議，啓動預案裏的a計劃。”
阿列克塞中将馬上表示贊同，考克斯上将沉默了幾秒，也點了頭，之後是施羅德中将。
“a計劃會對我們自己也造成很大損害……”
桑松還在猶豫，葉定冷聲道：“我們已經确定巢穴内部沒有生産更多變異博格的機制，隻要清掃掉所有變異博格，決戰就算是成功的！哪怕犧牲再大，也是值得的！”
a計劃嗎？
所謂a計劃，就是丢核彈。
雖然核彈在真空裏的殺傷效果很差，但變異博格的密集存在，以及小行星帶的環境，讓核彈成爲唯一還可以指望的大範圍殺傷武器。
各國送來的核彈都是百萬噸乃至千萬噸級的大當量氫彈，雖然由智能模拟過殺傷效果，但模拟終究是模拟，實際有多大用處，誰心裏也沒底。
“一旦執行a計劃，我們就沒有後手了，b計劃需要有人主持，我建議由桑松上将負責，帶着傷員撤離。”
考克斯上将的提議也獲得了通過，看得出桑松上将松了口氣。
沒過一會，一溜兒湛藍光焰脫離了淺盤大陣，向阿爾法帶撤退，而淺盤大陣也開始收縮。
夏鳴思忖了片刻，向星聯特勤下達了命令：“全體機動到806192-770位置，錨定小行星，做好抗沖擊準備。”
這個位置是淺盤大陣一側邊緣的一顆小行星，看起來進可攻退可守。各小隊頻道裏，泛起一陣遺憾的歎息，看起來還是沒有他們上陣的機會。
尤納斯的通訊頻道裏，指令被一層層傳遞下去，淺盤大陣開始崩解，像是花朵綻放一樣，花瓣伸展，形成了幾塊大小不一的區域，都以巨大的小行星爲依托。
變異博格原本在前端彙集成上百公裏粗的幽暗激流，因爲尤納斯的變陣，也裂成多股支流，繼續無腦的沖擊着炮火，雙方依舊處于僵持狀态。
一艘艘飛船自大陣後方射出，穿透陣列，沒入變異博格的激流中。
無聲的太空裏，一朵巨大的焰光膨脹開，亮光瞬間照亮了整個空間，還沒等到熄滅，又一朵，又一閃，再一朵，再一閃……
每一朵的核心半徑足有幾公裏，爆炸中心，上百億度的高溫将少數變異博格瞬間蒸發成氣體，氣體再瞬間加熱到等離子體，攜帶着巨大的能量向外擴散。外層一些的地方，高溫和輻射也将變異博格燒得隻剩外殼和骨骼，被等離子體推送着，蕩出一圈沖擊波。
一層層的能量傳遞，無數變異博格以及小行星碎片就像是手榴彈的碎片，彙聚成動能渦流，變異博格群被一股股卷入這股淩亂的動能渦流裏，攪成碎片，再成爲渦流的一部分，向更遠的地方傳遞能量。
和一般人所知的不同，氫彈的能量并非主要來自核聚變，準确的說，氫彈是利用核聚變的能量，讓核裂變更爲充分，由此獲得更大的當量。因此除非專門針對人體的中子彈，不然一般核彈的輻射，比原子彈更爲強烈。
即便離氫彈炸點最近的地方也有上千公裏，各種射線也是瞬間即至。就在那一瞬間，湛藍光焰一片片熄滅，趕工出來的離子引擎，不少都沒能扛住強烈的輻射。
除了離子引擎，大小飛船上各種帶有電路的裝置，還有二三十萬機器人，都在經受考驗。能清晰的看到一艘艘飛船上爆起火話，一部部機器人驟然僵直。
人員倒是強化了太空動力裝甲的輻射防護，不過身上的電池、精密儀器，總有防護不過關的地方，不少官兵身上也爆起電弧般的火花。
輻射風暴沖擊過之後，緊接着的就是動能沖擊。即便尤納斯的飛船都轉到了小行星之後，但比尤納斯轟擊變異博格更爲猛烈的“質量風暴”，即便是有數百米長的小行星都扛不住，不是被擊穿，就是被轟裂，錨定的飛船有的被擊毀，有的被碎片拖着四下亂飛。有些飛船錨定的小行星太小，更被轟成無數碎片。
依靠舢闆一般的飛船進行太空戰，就是這樣艱辛，扔核彈也成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難怪之前桑松很是猶豫。
2023年4月22日，人類将總當量八億噸的六十多枚氫彈一股腦的扔了出去，其中還有四枚俄羅斯從核武庫深處翻出來的大伊萬，每枚當量五千萬噸，堪稱一場核武狂歡。
按照數據流軍事家的計算，每隻變異博格都會攤到好幾噸當量，應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吧。
這樣的計算，明顯漏了尤納斯這邊，而且尤納斯的模拟，在某些方面也過于樂觀。
氫彈的殺傷力，除了爆炸中心那一小團區域，其他都靠射線和碎片動能。對進化到适應真空環境的變異博格來說，除非輻射太強，否則并沒有什麽作用。後者自然不可避免，但對密密麻麻擠成長蛇水流狀的隊形來說，也隻是個概率問題。
當備用的感應器将戰場情況傳來時，尤納斯的司令官們看到的是自己這邊一片狼藉的景象，而在前方，被核彈清掃出來的空間裏，一縷縷黑煙正在彙聚，一股股變異博格群正在重新集結。原本被變異博格包裹住的巢穴，也露出了一片片粗糙的外殼。
“第一師，傷亡27%……”
“第二師，22團失去聯絡！”
“第三師，505營、506營，無生命迹象！”
每一個數字報告上來，司令官們的臉色就敗壞一分。
“估算變異博格被殺傷超過60%，但對方不是損失10%就會崩潰的人類！”
“我們的傷亡恐怕超過了30%，陣型全亂了，沒辦法繼續打下去。”
“我們必須撤退！”
司令官們也争論起來，然後是葉定的聲音：“巢穴已經沒有掩護了，這是機會！”
權限最高的指揮頻道裏，司令官們的呼吸變得極爲粗重，然後響起夏鳴的聲音，話語裏的平靜讓他們心神一凜。
“這是機會！”
夏鳴說：“我們要撤退的話，不僅前功盡棄，這樣的機會，再也不會有了！”
他的下一句話，讓司令官們心弦劇震：“巢穴就交給星聯特勤了，如果尤納斯還有力氣，就幫我們争取一點時間！”
沉默了片刻，阿列克塞中獎哈哈笑道：“可惜了，我沒帶伏特加來。”
葉定上将低聲道：“本來想問你需要多少時間，不過……沒意義了。”
施羅德中将嚴謹的做了補充：“我覺得我們應該能牽制住它們一個小時，在那之後，就叫抵抗而不是戰鬥了。”
考克斯上将歎了口氣：“也好，咱們尤納斯的第一次決戰，至少還能保住顔面。”
指揮部的指令很快傳達了尤納斯的官兵耳中，“星聯特勤準備去送死了，我們也準備戰鬥到死。各部隊整理傷員，把傷勢重的人送走。”
湛藍光焰一點點聚起來，頻道裏，官兵們沒有激昂的呼喊，而是沉默的執行着命令。沒有一艘飛船脫離陣型，向後撤退。
看着尤納斯的飛船圍繞幾顆小行星開始收縮，夏鳴向星聯特勤下令：“所有人，帶上武器集中到清道夫号……”
他的話讓特勤們心中燃起熾熱的火焰：“現在是我們拼命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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