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們面試時遇到的問題，問你是誰，幾乎所有人都會說自己的名字。再問去掉名字的你，到底是誰，覺得這個問題很傻的都被淘汰了。”
“從精神分析學和社會學的角度看，這也是正常的。在精神上，飽暖思淫-欲是人的動物天性，即便語言、智慧和技術都超越了動物，依舊是用來滿足這些天性的手段。在社會上，人既有趨利避害的一面，也有競争的一面，人的思考，人的選擇，并沒有表現出比動物社會更高級的本質。”
“所以，盡管人類有了語言文字，有了科技文化，甚至已經沖出地球，但人類在自我上并沒有超越動物，自我仍然深埋在動物性的感官體驗和社會需求之下。”
“不過人類之所以成爲萬物之靈，是因爲擁有進化的潛力。”
“人類的進化有三條脈絡，第一條是生理上的進化，直立行走，褪掉毛發，如此等等。第二條是智力上的進化，依靠工具，發現并且利用自然。第三條是社會上的進化，人類完善了語言，發明了文字，可以進行抽象思維。”
“在第三條脈絡裏，還潛藏着另外一條脈絡，那就是自我的進化。在兩千多年前，人類的第一次思想大爆炸裏，這個脈絡就顯現了出來。在那個時候，還隻能歸于哲學，但一直到現在，依舊沒有擺脫這個階段。”
大廳裏，八十名男女青年盤膝而坐，圍成一個大圈。圈子中心沒有人，但在他們的ar感官裏，那裏卻坐着一個老者，溫和而睿智，正跟他們講解着自我意識。
“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是哲學上對自我的定義，這句話的意思并不是我思考，所以我存在，而是思考才讓我存在。現在，這個定義在科學上也終于成立了。“
“自我也是一種微觀的物理運動，尺度比現在定義的量子級還要小。它也存在着不确定性，思維是它的一種外在體現，隻有特定的思維才能觀測到它。”
“神經量子效應證明了，思維是一種尺度更微觀的物理運動。大腦先于意識做出決定的事實也證明了，我們平時的感官體驗、記憶以及思考，都隻是一種表層意識。”
“這兩種現象都無法用現有的科學體系去度量，所以主流科學界還不願承認。不過在星門裏，宇宙常數的存在更豐富和立體，我們可以獲得關于自我的更多科學理解。”
老者的形貌跟“徐氏人工智能研究所”的創始人徐平教授一模一樣，但他不是徐教授本人，隻是一個教學gei。
“自我意識，就是可以觀測到自我，發揮出自我力量的途徑。如前所述，自我跟靈魂這種超自然的概念不同，它是一種物質運動，要接觸它，把握它，就不能單靠所謂的‘心靈修煉’。”
“我們把自我劃分爲五個象限……”
“直接影響自我的世界，也就是人的大腦，以及大腦控制的身體。”
“間接影響自我的世界，是人所處的環境，除了地球，宇宙，還有人的社會。”
“觀測和控制自我的思維運動，這也是單獨一項。”
“我是誰，這是哲學的終極問題，在科學上，就是給自我錨定一個坐标。”
“最後，哲學的另一個終極問題是我爲何而來，爲何而去，這讓我們對自我的追索不斷推向深處，這個過程更是自我的進化。”
“我們認爲，對自我的追索，以及對自我意識的提升，應該是人的進化，而不是異化。如果隻專注于從一個象限去觀測自我，提升自我意識，最終獲得的自我是殘缺的，存在着不可知的危害，甚至可能成爲變異博格的同類。”
“所以，你們接受的訓練覆蓋到了五個象限，是全方面的。隻有這樣，才是自我的健康進化，才能在人類中跻身而出，在星門之外爲人類而戰。”
下課後，人們有的深思，有的議論，安道遠撓着頭嘀咕：“還是不太懂诶，算了，使勁訓練就行了。”
吳康正要數落他，一個金發碧眼，體型嬌小玲珑的女孩站在他身前，伸出拳頭說：“小隊長，我要挑戰你，，敢嗎？”
其他四個人縮到一邊，安道遠小聲說：“終于找上老康了。”
“米娜，你是想證明什麽嗎？”
吳康認真的問：“或者競争小隊長的位置？這個位置是指定的，不是靠幾個項目的能力去争取的。”
這個女孩叫米娜-克萊默，來自芬蘭，在感官自整項目裏拿120分的天才就是她。她也編入了08小隊，被委任爲副隊長。
米娜也很認真的說：“搞清楚隊長的專長和缺陷，難道不是副隊長應該具備的基本素養嗎？”
“我怎麽覺得……你隻是期待着我有更多不如你的地方呢？”
吳康笑着舉起拳頭，跟她的拳頭抵在一起：“，奉陪！”
這個當然不是那個，而是space-mecha，太空機甲。
小行星帶裏，兩部高達18米的機甲遙遙相望，戰鬥一觸即發。
“老康，不要憐香惜玉啊！我就敗在這上面！”
“注意拉開距離，這妞近戰無敵！”
“就指望你的槍法克她了！”
“不要逞強，輸給自家人也不算丢臉。”
星空遠處，安道遠等人的頭像飄着，現出一個個文字泡。還不斷有其他頭像出現。
“08小隊内戰？有意思。”
“關節狂魔對陣炮台華爾茲，有人開盤嗎？”
“我賭關節狂魔赢，這妹子的神經擴展分數已經突破天際了！”
“難說哦，炮台華爾茲的意識陀螺分數比關節狂魔高得多，隻要不進複雜環境找死，三炮之内肯定能打中關節狂魔。”
看這情形，不管是機甲還是小行星帶，都不是真實的。
《太空機甲》是synacyber基于苜宿引擎開發的機甲格鬥遊戲，用來滿足那些癡迷于巨大人形機甲的遊戲玩家。
不過星聯特勤玩的《太空機甲》跟一般的版本有很大不同，一般版本隻能用手柄或者鍵盤來操作，機甲也隻是在機體上遵循物理真實。這個版本在機甲的内部構造多設定了一套人工神經系統，需要跟人的大腦接駁，由大腦進行意念操作。
過往那些科幻小說和影視作品裏，将這種意念操作描述得很簡單，隻要連接上人工神經，就像是人在營養艙裏腦後插管玩遊戲一樣随意。
但現實裏，這麽做會有極大的問題。首先，要進行有意識的意念操作，人就必須處于清醒狀态。而處于清醒狀态下，大腦對自然身體的控制是第一優先的。如果外接額外的神經系統，大腦就會難以适應。
人類和所有靈長類動物一樣，都有兩手兩腳，兩眼兩耳，兩個鼻孔，手指腳趾一般也都是五個。如果有六個指頭，必然會有一個指頭是殘疾。這是因爲在漫長的生物進化過程中，形成的最佳結構就是這樣的，兼顧了生存需求和大腦的管理效率。
大腦早已适應了這樣的結構，甚至在失去了手腿和指頭後，大腦還會頑固的維持這種結構，所以會出現幻肢現象。
如果像小說那樣，加入額外需要控制的肢體，大腦是無法兼顧的。道理很簡單，對常人來說，四條手臂還能正常使喚，那感覺是無法想象的。
要實現小說裏意念操作機甲的事情，就必須點亮“缸中之腦”的科技樹，也即可以精确和完整的切斷大腦對自然身體的控制，不過在搞清楚人類大腦的所有奧秘之前，這項科技比真空能之類的黑科技還要黑。
另一個辦法比較簡單，就是将人和機甲的神經進行單向同步，這也是動力裝甲的發展方向。人不必用大腦直接控制機甲，隻需要活動身體就行了。機甲通過跟人體接駁的神經接口，獲得大腦對人體的控制信息，同步呈現身體的運動。
不過這個路子用在動力裝甲上還好，用在巨大的機甲裏，就得給人體留出活動空間。如果人體在機甲裏的活動受限，那就不是單向的同步，依然存在神經适應的問題。但這種設計，很難讓人體做出自由的運動。而且機甲越大，運動越遲鈍。
那麽唯一的辦法，就隻能訓練人類大腦适應這種肢體擴展了。
不過這麽做的後遺症卻很強，這些年，蛋疼派科學家也不是沒搞過這方面的研究。不止夏鳴在研究腦機界面技術，在這方面取得進展的一些研究機構，就做過外擴肢體的研究，
比如他們給志願者加裝一隻機械臂，讓他适應三隻手的生活。這個過程是很艱巨的，有少數人成功了。但科學家發現，大腦在其他方面開始出現問題。比如植物神經頑固的要将新的肢體納入管理體系，卻因爲無法得逞而出現紊亂。
當志願者終止試驗後，又需要适應很長時間，才能恢複正常，在這個過程裏，大腦受到了不小的損傷。
夏鳴跟麗洛讨論星聯特勤的訓練課目時，麗洛就提到了這事。夏鳴先自己做過嘗試，再找麗洛、曉棠、小歡，甚至安森和老洪老黃做試驗，發現意識活性提升後，大腦的神經控制能力也增強了，可以輕松應付這種外擴肢體的控制。擴展和接觸擴展不僅适應快，也沒什麽後遺症。
“神經擴展”這個進階訓練課目就是這麽來的，《太空機甲》的神經控制版本正是這個課目裏的一項内容。不過對星聯特勤來說，這不僅僅是訓練課目，更是絕佳的娛樂運動。
虛拟太空裏，粉色機甲由超級離子引擎推動，在小行星帶裏穿梭，藍色機甲端着有細長槍身的武器，優雅的調整着姿态，确保對方在射程範圍内。
米娜-克萊默擅長以靈活運動靠近對手，隻用機甲關節就擊倒對手，被稱呼爲“關節狂魔”。
吳康則擅長以富有節奏的運動跟對手保持距離，再以精準的射擊打敗對手，因爲運動節奏頗有韻律，被稱爲“炮台華爾茲”。
眼見米娜就要借一顆巨大的小行星接近吳康，吳康開炮了，一顆小行星炸裂，的碎片擾亂了米娜的機動，她不得不變換方向，又一炮轟過來。
斷掉一隻胳膊的粉色機甲後退，遁入迷亂的小行星帶裏，接着是一顆又一顆小行星向吳康砸來。
兩人的交鋒引發了一喝彩，到後來連老洪老黃和蘇玉等人都悄悄進了遊戲。當吳康的狙擊炮轟掉米娜的又一隻手臂時，她那粉色機甲的膝蓋，也重重頂在了吳康的下檔。
08小隊的副隊長，戰勝了隊長……
機甲是太空的浪漫，從科學角度上說，它不僅不适合現在人類在星門裏的戰争，未來也很難出現在太空中，大家也就隻當作兼顧娛樂和運動的訓練課程。
不過，未來誰知道呢？說不定會出現什麽特殊的環境，迫使人類不得不套着巨大的人形機甲走上戰場……
在高維時空裏，訓練進度一日千裏，不到一個月，這批特勤的平均意識活性就超過了安全線，最低的都提升到了008，他們也迎來了盼望已久的初戰。
緩沖區的通道裏，絡繹不絕的吞吐着人流和貨物。12個小隊，總計108名星聯特勤，再加上跟在每個人身邊的一部戰鬥機器人，列成小小的方隊，第一次踏上傳送帶。
内藏關節，純白底色紅線條的太空動力裝甲，蚌式全罩頭盔上，一溜兒感應陣列從額頭繞到後腦，閃着微微的紅光。背上小巧的背包跟裝甲渾然一體，看得出不管是電池還是維生系統，都是最先進的精良設計。除了機械臂上的常規武器外，跟人一緻的機械手上還提着碩大的單兵電磁炮，星聯特勤們這一身裝備，洋溢着一股高科技的暴力美感。
另一條傳送帶上，應該是從阿爾法帶撤下來的尤納斯官兵，都下意識的盯着這支小小的部隊。
他們的太空動力裝甲還是外置關節的老型号，卸下裝甲闆，顯露出的深藍色艙内太空服都是皺巴巴的，顯然都是批量生産而不是按人定制的。
他們的頭盔都有透明的面罩，雖然存在防護弱點區，但這也是觀瞄系統難以集成更多信息，必須依賴人眼的傳統。不像星聯特勤，身上各處都有感應器，頭盔上的感應陣列壞了也可以迅速切換，依靠先進的智能和強大的意識調整感官，讓頭部得到更有效的保護。
尤納斯官兵的電池和維生系統也還是老式的，體積比星聯特勤大了一半多，這讓他們看起來跟以前在艙外作業的宇航員沒太大區别，還是那麽臃腫和笨拙。
當然，機械臂沒有精密的手掌，裝備的武器也都是火藥武器，這些區别也很明顯。機械臂的前端基本都裝備着一個高強度的鑽頭，到不得不近身肉搏的時候，隻能靠鑽頭來破壞變異博格的堅硬外殼。而星聯特勤的近身武器卻多種多樣，有離子噴槍，也有智銀刀，甚至還有動力釘錘。
藍色人流跟白色人流交錯而過，雙方都默默對視着，暗暗評價着。
尤納斯的官兵是不屑和不滿……
“靠錢堆出來的儀仗兵，看色調就知道花了大價錢請外觀設計師，跟拍電影似的。”
“單兵電磁炮竟然真的有了，可惜，上層肯定舍不得花這個錢。”
“夏鳴爲什麽不加入尤納斯呢？他當将軍的話，這些裝備，咱們也能沾點光吧。”
“就這麽點人能幹什麽，就是給小夏當保镖的吧？”
星聯特勤們則是憐憫……
“他們都是凡人，聽說意識活性都不超過001，真是佩服他們的勇氣。”
“都被混亂弦子侵染過，現在沒事，以後要變異了那才是悲劇。”
“他們的頭盔裏裝着注射器，必要的時候得靠打緻幻劑抵抗思維侵害。”
“如果不是我們人少，也輪不到他們上前線。”
“我們跟他們打的話，一個人能頂他們一個排吧。”
兩隊人相錯而過，綴在隊列後方的雖然是戰鬥機器人，卻也呈現出鮮明的對比。
尤納斯的戰鬥機器人數目明顯多得多，跟人是十比一甚至更多。它們構造簡潔，頭部是固定的，手臂也沒有手掌，隻有簡單的後背前胸四個噴口，武器也都一組組的非常統一。
星聯特勤的戰鬥機器人跟人是一比一，構造更接近于人。雖然同樣沒脖子，卻有和人一樣的感應器陣列，和人一樣的手掌。噴口跟人一樣是前後各八個，可以實現更靈活的機動。裝備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這是由主人對協同作戰風格的設定來決定的。
安道遠在小隊頻道上嘀咕：“雖然我不想這麽說，但是尤納斯……真的就跟炮灰一樣。”
“不要這麽說，尤納斯的人和我們一樣，都是志願者”，吳康提醒道。
“那爲什麽不給他們更好的武器和裝備？”
“是啊，聽說小夏把我們的訓練方案給了尤納斯，但他們卻沒采納。”
“一個人控制那麽多機器人，機器人又是炮灰的炮灰。”
王澹等人也在議論着，米娜卻冷冷道：“在士兵就是數字的将軍們眼裏，他們的裝備和訓練已經算是夠好的了。”
這話勾起了大家對自己的認識，生出不少感觸，一時無話。
穿越光膜，走過銀白廣場，再穿越一道光膜，順着銀白光帶，隊伍被送到阿爾法帶的一顆巨大小行星上。
這裏就像是個太空碼頭，豎起的若幹條通道，左右都系泊着飛船。
打量着這些飛船，吳康都忍不住啧啧感歎：“這tm能叫飛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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