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地球五萬公裏的高軌道上，“基座”空間站悠悠飄着，曉棠和過去幾天一樣，一邊将長發紮成辮子，一邊口述日記。＠
但這一次，她隻開了頭，聲音就哽咽了。
她捂住嘴，使勁搖着頭，将已經沖擊到喉頭的哭泣吞下，再做了幾個深呼吸，終于穩定了情緒。
看了看時間，曉棠在神聊上呼叫林澄：“飛船準備好了嗎？”
“你先看看這個，我們也是才看到的”，林澄的表情很凝重。
轉來的是電視畫面，n的主持人表情沉重的說：“華夏航天部門今天依舊沒有任何回應，但據來自nasa的可靠消息，登上智神星的夏鳴在七天前就失去了聯絡，到目前爲止，還沒有發現任何來自智神星的電波信号。科學家表示，這說明智神星上出現了未知的災難，飛船有很大可能已經損壞，夏鳴本人也已經遇難。”
曉棠冷聲問：“美國人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我們猜測，馬斯克的火星探測計劃裏，有一些沒有對外公布的行動，比如在火星部署監測雷達”，林澄解釋說：“得知‘雷-管’計劃後，nasa就啓用了雷達，聚焦在智神星上，監聽從那裏發往地球的電波。”
曉棠沉默了片刻後說：“這樣也好，至少引起大家關注了，下一步就照他說的辦，去跟安理會接觸，另外，飛船呢？”
“呃……曉棠，你要有心理準備”，林澄歎氣：“有些人反對通報安理會，我們需要再開個會。”
“有些人？我以爲就一個”，曉棠冷笑：“那好，我也想知道，這些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戴上ar眼鏡，轉換到标準會議場景，六個人的身影出現，小歡說了一句：“曉棠姐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身影就消失了。剩下的人都知道，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夏鳴身上，一直不停的呼叫夏鳴。
剩下五個人默然，曉棠先開口：“誰有意見就直接說吧，希望理由能充足到推翻他的安排。”
“我不是全盤否定夏鳴的決定，隻是認爲某人的态度會威脅到我的安全，所以我希望公布給全世界，而不是讓這件事成爲幾個大國的秘密。”
麗洛一邊說一邊看着胡俊，胡俊氣憤的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隻是想把事情先通報華夏政府，這怎麽就威脅到了你的安全？”
“你們……都是華夏人”，麗洛手指點了一圈，再點點自己：“我是法國人，就這麽簡單。你想的不是先通報華夏，而是隻通報華夏，我不認爲華夏政府會讓我自由的離開。”
曉棠說：“麗洛，你不相信我嗎？”
麗洛堅定的搖頭：“我相信你，但不相信政府，不管是哪個國家的政府，在這種事情面前，都不可能不封鎖消息，不處置知情人。”
林澄有些不滿：“拉方丹女士，你不要那麽悲觀好嗎？而且，現在我們讨論的是人類的命運，爲什麽你就想着自己的安全？”
“我就是這麽自私，因爲我很理智”，麗洛抱着胳膊，掃視衆人：“七年之後人類就要面臨全新的命運，誰相信？證據全在夏鳴的大腦裏！跟這個虛無缥缈的提示相比，我們跟千顔的連接，我們大腦的變異，我們擁有的黑科技源泉，哪一個不是足以震驚世界的東西？向一個或者五個大國合盤托出，然後就成了玻璃屋裏的試驗對象？抱歉，我做不到，我認爲最安全的選擇是告訴全世界。”
她看向曉棠：“你比我更理性，應該能理解我。”
曉棠緩緩搖頭：“事情真的像你想象的那樣發展，别說告訴全世界，告訴全宇宙也沒有用，你以爲五大流氓會在意輿論嗎？”
麗洛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不過你也說得對，要讓五大流氓相信七年警示，的确很難。但是之前夏鳴跟楊遠昌的鬥争，已經有一些脈絡，楊遠昌還在我們手裏，隻要主動把握住這件事情，五大流氓怎麽舍得隻把你們當作試驗對象呢？”
曉棠的話裏裏充滿了鼓勵：“事到如今，向前走才有出路。”
“那你……”林澄有些急了。
曉棠擺手：“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嗎？我還在等着飛船。”
林澄使勁撓着頭，撓了一陣後，咬着牙說：“也隻能這樣了，咱們還是照着鳴子的交代辦吧。”
“看看你們，不都是爲了自己的私利嗎！？”
胡俊忽然發飙了，指向麗洛：“你，滿腦子就想着自己的小命！”
再指向林澄：“林子，你扪心自問，腦子裏是不是有這樣的念頭，這下就該我負起責任了，我說話就是聖旨了？”
林澄怒目：“你說什麽呢！？”
胡俊沒理他，又指向曉棠：“你就想着夏鳴，你作爲科學家的責任呢，作爲華夏公民的責任呢？”
“胡俊！你這是在分裂我們這個集體，知道嗎！？”何興輝提醒道：“我們最基本的共識都忘了？不管怎麽樣，我們這幾個人應該共進退！”
“共進退？即便叛變華夏？”胡俊冷笑：“你的底線還真是低啊。”
何興輝氣得打哆嗦：“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的目标從來都是造福全人類，這個目标怎麽可能損害華夏的利益！？”
林澄也冷冷笑道：“我們一路走過來，損害的都是誰的利益？貪婪的資本家，無恥的官僚，你是說，他們就代表了華夏的利益？”
“好了！”曉棠喝止住已經完全走向感性的争吵，平靜的對胡俊說：“你是什麽想法，原原本本說出來吧。”
“這有什麽好想的？”胡俊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我們是華夏人，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隻能相信國家。把一切都交出去，不管是責任也好，權利也好，都由國家來論定，來安排。”
他看看麗洛，補充道：“好吧，還有個外國人，但就算是投票，她也隻有一票。”
他放緩了語氣：“我知道，有人不相信國家，用腦子好好想想，這麽重大的事情，國家意志絕對會是一體的，理智的。還有人不認爲華夏現在有能力領導人類，但什麽事情，總得有第一步。”
曉棠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語氣已經恢複到往日的那種淡然：“我們還是基于理性來談事情吧，讓千顔來做決策。”
“她隻是個gei！”胡俊怒道：“憑什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她來做決定！？”
曉棠眼睛眨也不眨的道：“那就投票。”
“看來你……你們是說不動了，投票？”
胡俊苦笑着搖頭：“一個外國人，兩個在美國讀書長大，還有一個國家虛無主義者，哦，還忘了一個什麽都不懂，卻占着一票的小姑娘。”
他臉色沉了下來，堅定的道：“正義在我這一邊，你們以爲可以用這些可笑的伎倆來束縛我！？”
此時的他，恍然如殉道的義士：“我很感激夏鳴，他讓我跨入新的科學殿堂，讓我獲得了從前完全不敢想的成就。但這些恩惠，不可能抵消我對祖國的信仰。我相信，這種思維共鳴會有什麽後門，隻要我不順從，就會遭遇不測，但我不怕！”
“再見了各位，我會做我認爲正确的事情！”最後他丢下這句話，身影漸漸在場景中淡化。
剩下四個人，除了曉棠，臉上都是驚詫莫名的表情。
麗洛先回過神來，用嘲諷的語氣嘀咕道：“可敬的愛國者……”
“白癡！蠢貨！”何興輝跳腳罵着。
林澄搖頭歎氣：“早知道……”
麗洛再問曉棠：“真的有後門？”
曉棠點頭：“是啊”，見麗洛和何興輝臉色都是一變，她冷笑道：“後門就是關門，其實在這點上，我不喜歡夏鳴的心态，太自信，太仁慈。”
“我曾經跟他假設過現在這種情況，有人要退出該怎麽辦？他說，我們這個團隊，又不是要統治世界，能進來的都是爲人類造福的科學家。真要退出，封掉權限就好了。如果要做什麽壞事，再去處理。”
“他說，總不能一邊喊着不能侵犯個人自由意志的口号，一邊監測我們自己人的想法，甚至控制記憶吧？”
曉棠說起這些時，雖然是埋怨的語氣，嘴角卻挂着微笑。
“但他沒有料到，有些人腦子裏始終繃着一根弦”，何興輝悲哀的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族類’，他一直綁定在國家上，不管是什麽環境，都不願意變。”
“我們還是說說怎麽辦吧”，麗洛攤手：“我擔心幾分鍾後，士兵就會沖進研究所。”
“先封掉他的權限”，曉棠說：“夏鳴出發後，給千顔設定了一個規則，除他之外，剩下的六個人，隻要五個人同意，就可以封掉一個人的權限，表決吧。”
“我還以爲你會接管，然後是林澄”，麗洛有些訝異。
“這下你該明白，夏鳴是怎麽看我們這個團隊的了吧？”曉棠淡淡一笑，卻隐有凄然。
投票很快就有了結果，在場的四個人都了贊成票，小歡的身影閃了閃，也投了贊成。
千顔的身影在場景中顯現：“凍結胡俊接入我的權限，直到夏鳴解除，或者你們全體表決同意後解除。”
小歡的身影又閃了出來：“千顔！你有感應了嗎？”
“沒有，連接中斷，無法确認夏鳴的狀況”，千顔平靜的道。
雖然已經習慣了，但又一次聽到千顔這麽說，四個人依舊有些黯然。
“形勢不太妙，我們抓緊時間”，曉棠振作起來，問千顔：“胡俊的行動會造成什麽影響？”
“人類面臨重大威脅的警告，政府看不到任何确鑿證據，胡俊獲得信任的可能性爲0.05%。”
“政府因爲我的存在，會對我，以及所有有權限接入我的人，進行監管和檢測的可能性爲99.8%，會對外封鎖一切消息的可能性爲98.5%。”
“因爲政府内部的運轉機制問題，尤其是上層、軍方、科研部門和美國的各種關聯，關于我的消息，洩露到美國方面的可能性爲58%。加上美國情報機構的努力，還有已經掌握一些細節的可能性，美國方面知道我是衆多技術的源動力，并且隻有你們能夠連接我的可能性總和爲91%。”
“美國方面因爲華夏政府采取的封鎖行爲，産生強烈不安全感，進而加強對抗的可能性爲92%，華夏方面因爲美國的動向，采取對應措施的可能性爲85%，雙方就此出現信任危機。此時再發布任何消息，都會被視爲煙霧彈。”
聽到這，曉棠問：“華夏和美國對智神星那邊的行動會怎麽看？”
千顔說：“夏鳴的智神星探測行動，會被解讀爲謀取重大利益的行爲，美國和華夏會展開太空競賽。”
“這是好事啊”，何興輝松了口氣：“他們接觸到智神星後，會發現真相的。”
“然後？”麗洛冷笑：“兩邊已經各懷鬼胎了，不管是機遇還是災難，他們會好好談？說不定直接在智神星上大打出手了！”
“這邊的官僚腰杆有那麽硬？”，林澄不屑的道：“肯定會軟的，也肯定會在國内激起軒然大波。然後另一派借這個勢頭攪事，上面大打出手，下面亂成一團。不管誰勝出，又馬上搞一輪高壓穩定，絕對是這樣的套路。”
“結果不僅世界亂了起來，國家也亂了起來嗎？”何興輝悲哀的嘀咕着。
“所以還是按照既定方針辦吧”，曉棠做了決定：“麗洛趕緊回法國，找途徑公布真相，安全方面找梅茲幫忙，我們這邊……”
剛說到這，林澄擺手：“我接個電話，發射場打來的。”
過了一會，他凝重的道：“發射場說，華航已經下令停止飛船發射，還派人過來要檢查飛船，正跟俄羅斯人鬧。”
“胡俊這麽快就捅上去了！？”何興輝已經氣得臉色發青。
“不像，可能是……”林澄不太确定，曉棠哼道：“人走茶涼，他們垂涎空間堆已經很久了。”
“我馬上收拾行李！”麗洛急吼吼的消失了。
林澄看看曉棠，歎道：“你先在天上呆着吧，現在的形勢不太妙。”
“我自有安排，倒是你們”，曉棠搖頭：“看來已經沒辦法完成他的安排了，先保護好自己吧。”
她做了個深呼吸：“爲了安全，馬上關閉千顔。”
林澄眉頭一揚，曉棠給他發了條私語，他抿抿嘴唇，鄭重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