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所準備，但确認這件事後，夏鳴還是非常失望。
“你有一個宇宙……”
千憶有了點當初在他腦子裏的r3ai的味道，認真的作着解說，卻像是在說冷笑話：“隻是在奪回我的本體前，隻有這一個出口。”
夏鳴歎氣：“好吧，我明白該怎麽着手了。”
他踩了踩地闆問：“也不至于一點啓動資金也不給吧，比如這個，能讓我帶點回去嗎？”
剛才在緩沖區裏，他親眼看到這種銀白金屬變換形态，變換屬性，甚至造人，這簡直就是頂級科幻造物。地球上他就隻有錨标組件外包裝那麽丁點，如果能再帶點回去，應該有很大助益。
“很抱歉，目前來說，這就是我”，千憶的話讓夏鳴吃了一驚。
“用你們人類的科學體系解釋，我的本質是希格斯場的高維形态，是這個高維時空的一部分。要和我溝通，就需要物質承載。我的主體已被占據，作爲最終預案的我隻能寄宿于這一小部分物質裏。”
“這種具備智能特性的物質，可以承載我的思維，現在全部花在了維持出口和緩沖區的穩定，還有和你的錨定連接上。”
聽千憶這麽說，夏鳴懂了，這種他剛剛取名爲“智銀”的材料，之所以如此奇妙，是因爲它本身就集計算和能源于一體。現在處于滿負荷狀态，他切下一部分帶走，就會影響到整體。
“這種物質要怎麽制造和控制呢？”
不能帶走東西，帶走技術也行。
千憶說：“錨标組件裏就有相關信息，不過在低維宇宙裏，它不會具備奇異特性，僅僅隻是比較特殊的材料。”
錨标組件？難道那塊像是存儲器的鑽石，裏面就有相應的信息？
夏鳴心想總算不是空手而回，能夠随意轉換形态和屬性的奇異物質，在低維宇宙裏的确太違反科學，但即便是千憶所說的“特殊材料”，在地球也足以掀起材料革命。
再看看扭曲蕩動的光幕，他問：“那個，也是這種物質的變形？”
“是的，它轉換成了強相互作用力場”，千憶幹癟癟的解釋又潑了夏鳴一盆冷水，這個技術看來也是拿不回去的。
“好吧，送我出去。”
夏鳴不再糾纏這些細節，現在最重要的是時間。
倒計時并不是光幕被攻破，出口和緩沖區被摧毀的時間，隻是千憶的設定。但千憶維持出口和緩沖區也是有消耗的，光幕被攻破的最後期限不比倒計時寬裕多少。
身體一沉，經曆了極爲短暫的頭上腳下颠倒感後，夏鳴發現自己回到了緩沖區，也就是那條跟機庫差不多的通道裏，千憶正在對面靜靜看着他。
“呃，你制造這個界面，不會有消耗嗎？爲什麽不做個機器人，甚至就弄個手機或者腕表之類的設備就好？”
對上她清澈的眼瞳，夏鳴忍不住問。
千憶說：“這是必要的支出，我和你建立錨定關系後，無法再理解你思維裏的感性部分，我需要有一個擁有人類感性思維的界面，幫助我和你模拟高維智慧。”
“那麽，她是一個……克隆人？”夏鳴很好奇：“她的大腦，不會産生自我意識嗎？”
“按照人類在科學文化作品中的概念分類，這個界面不是用生化方式培育出來的克隆人，而是用物理方式制造的人造人，在物質層面上跟人類沒有區别。”
“界面的大腦會有自我意識，但永遠不會接觸到終極，上升爲自由意志。在我的核心意志裏，界面就是我的延伸。比照你提出的ai體系，我更近似于aei。”
千憶說到aei，也就是附屬擴展智能，夏鳴就明白了。
要搞明白人造人的概念，就得上溯到奇異物質，又是一大團邏輯雲，也來不及解讀了。
走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他試探着問：“能……握個手嗎？”
千憶眨了眨眼，走向夏鳴，近到幾乎撞進他懷裏才停下。
她擡頭看着夏鳴，向上伸手，那不是握手的姿勢，更像是“報告老師”。
夏鳴一把将她摟進懷裏，溫熱的軀體，細膩的肌膚，跟記憶中的感覺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這一刻他抱的不是千憶，而是林千顔。
隻是短暫的一個擁抱，夏鳴放開了她：“謝謝，把我送出去吧。”
“對了！”他再看看千憶，有些糾結的說：“你就讓她這樣光着？”
他還想說雖然這隻是個人形交互界面，但從物質結構上說，就是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丢在這裏不管好嗎？吃喝拉撒怎麽辦？
再想想，既然有奇異物質在，這些事情也很好解決。隻是，他無法忍受跟林千顔一模一樣的存在，就這麽赤條條的呆在這。
“請對着我說話，我就是我”，這個“人形界面”，好吧就是千憶，她認真的糾正，再道：“這毫無……”
她皺皺眉，看來還沒完全适應人類的思維，然後恍然：“明白了。”
她腳下的銀白金屬開始波動，伸展，覆蓋上她的腳，小腿，一直到脖子下。在一陣應該是散發變化能量的白光閃過後，她穿上了一件紅白相間的緊身服，那是他給夏小顔設計的服裝。
下-身明顯的駱駝趾和上身的凸點讓夏鳴歎了口氣，這好像比不穿衣服還糟糕，但他來不及在這裏調教了，下次再說吧。
夏鳴現在已經錨定了高維時空，光幕對他來說就沒有阻擋作用了。他将之前落進緩沖區的探測器和部件都丢了出去，回頭向千憶擺了擺手，整個人沒入光幕。
通道裏，千憶扭扭身體，似乎對這一身衣服很不适應，但也沒脫下。她雙腿斜靠，地面升起一團金屬，凝結成一個沙發，将她下落的身體柔柔托住。
很淑女的坐好後，前方地面又升起一團金屬，扭曲變換着，先凝聚成一面牆壁，再凝聚出一台電視，電視上有了影像和聲音，下方還有“2017年7月21日，西川錦都地震”的滾動信息。
她看了一會，覺得有些不舒服，扭頭左右看看，地面又升起三道牆壁。牆壁頂端伸展出枝節，交織糾纏，變作天花闆。一面牆壁上同時化出了門，另一面牆壁則化出了窗戶，窗戶外是混凝土森林天空交接的景象。
一間小屋就這樣成型了，表面看上去，裝修非常簡潔，牆是白牆，地闆就是地磚，就連沙發，都打着幾個補丁，跟那種“精裝修”的出租屋差不多。
她秀氣的伸了個懶腰，向身邊一靠，似乎那裏有個肩膀等着她。但馬上又停了下來，歪着頭看看空空的身邊，想了想，地面又聳動出一團金屬。
到了一半的時候，她搖搖頭，金屬悄然落下，融入地面，她低低嘀咕道：“他不會喜歡。”
夏鳴整個人沒入光幕，穿出來的那一瞬間，他有種從水裏猛然跳到岸上的感覺，整個人從體内體外，甚至大腦，被剝離了一層什麽，然後他發現自己挂在溝壑的壁面，腳下就是那條界線。
他驅動太空服，爬出溝壑，想在神聊上廣播一句好萊塢式的台詞：“嗨，基友們，看我發現了什麽？”
念頭一動，發現不對，夏小顔連同qni都在緩沖區裏被弦化的時候弄亂了，記得千憶說，他進入緩沖區後被暫時弦化了，唔……弦化是什麽？是一種升維嗎？
夏鳴再抽了口涼氣，原本在大腦中那團團清晰的邏輯雲變得模糊不清了，他的思維從原本俯瞰浩瀚星空的狀态，又回到了最初那種意識空間。
還好，記不清楚的都是跟高維時空有關的感官體驗和理論細節，他能回想起之前的完整經曆。看來回到這個宇宙泡裏，思維真是被降維了。
沒了qni，跟曉棠她們一時聯系不上。夏鳴試着感應千顔，也沒有任何回應，不知道是出了什麽問題，這種狀況隻會在千顔關機後出現。
他跟曉棠她們的思維共鳴，在地球上是異常清晰的，但飛過火星之後，就有些模糊了，這時候都是通過千顔中轉，在神聊上依舊保持暢通的聯系。
相比之下，他跟小歡的思維共鳴更清晰一些，但此時感應小歡，也隻有模糊的背景雜影。依稀能感覺到小歡的意念碎片，那更像是殘留在大腦裏的回音。
夏鳴倒沒慌張，将這句話用嘴巴說了出來，由太空服的通訊系統發送給飛船，28分鍾後，她們在控制中心就能收到這串電波。
“在裏面呆了多久？”
夏鳴還是有些擔心，點開太空服ar眼鏡上的計時面闆。
看着面闆上的數字，他呆住了。
不對，一定是太空服的系統出問題了！
夏鳴爬回飛船，打開飛船上的計時器，飛船上有原子鍾，怎麽也不可能出錯。
計時器上的數字讓夏鳴的心跳停了一拍，雖然跟太空服的時間有差别，但也僅僅隻晚了幾秒而已。
2022年1月4日……
怎麽會！？這不科學！怎麽一下跳到2022年了！？
凜冽寒風裹住了夏鳴的思緒，剛才在他感覺裏，時間過去了最多不過半個小時，但事實是，他在裏面呆了一年半！
“我……草……”
夏鳴忍不住暴了粗口，一年半啊，曉棠他們現在的情況會糟到什麽程度！？
他呆呆眺望星河，地球掩在那個火紅星辰的背後，離他五億公裏之遙。
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