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跳票跳得群魔亂舞，也是沒誰了。”
清晨，何興輝和胡俊出了公寓樓，一邊走一邊聊着。
胡俊說：“就讓那些牛鬼蛇神都冒出來呗，大家正好看個清楚。”
何興輝笑了：“瞧你說的，好像小夏在玩引蛇出洞一樣。”
他環視四周，話裏有一種經曆了滄海桑田的深沉：“不過，我有種感覺，我們這個世界，很快就會變得不一樣了，很快……”
四周的景象，跟半年前也已經完全不同了。
整片區域被磚牆加鐵絲網圍了起來，高挂着“軍事禁區”的标志牌。
禁區内杏柳成行，綠草茵然，大小道路規整有序，一塵不染。
西面被又一道牆隔開的是夏亞重工，幾棟小樓與一排類似縮小版機庫的建築相對而立。大門前不僅崗哨森嚴，還停了兩輛裝甲車。
北面那座隻有一半的巨大煙囪聳立依舊，但周圍臨時布置的集裝箱房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永久建築，将主實驗室所在的煙囪整個包裹住。這裏也被一道牆隔開，大門前挂着“徐氏人工智能研究所”的牌子。
其他區域，以兩大一小三座修繕好的車間爲中心，也形成了三個區域。
外牆刷成綠白相間色調的大車間是生物和醫學研究區，通體鉛灰的大車間則是矽基計算機研究區。那間小車間刷成了深淺不一的藍色，雖然沒有軍人守衛，保密級别卻跟主實驗室一樣，隻知道跟材料研究有關。
在這三座車間之間，點綴着衆多附屬建築，保安監控、水電管理、住宿公寓、超市和食堂等等。甚至還有個小号電影院。
不到半年的時間，曾經的工廠廢墟，已經變成了生機盎然的科研聖地。
隻是充滿現代氣息的建築，跟上個世紀重工業時代的車間，以及殘留着的蒸汽管道和鋼鐵罐爐，兩種風格迥然不同的元素混在一起。總讓人有種把握不住現實的虛幻感。
兩人朝主實驗室走去，一路上都有人熱情地打招呼，年紀大一些的叫小何、小胡，小一些的叫何博士、胡博士。兩人不得不頻頻回應，雖然累，臉上的笑意卻是發自真心的。這種尊重，即便是在燕大，他們兩個人也享受不到。
這裏已經聚集了上百位科學家，四五百名研究生和實習生。一半來自燕大。剩下一半是生物和醫學方面的研究課題招來的，紫光、華醫甚至震旦、蜀醫等地方的專家，來自天南地北，甚至國外大學和研究機構的都有。
對這些人來說，他們接觸到的課題都是最前沿的，彼此間并沒有什麽尊卑之分。隻不過那座煙囪裏的課題，太基礎也太神秘，有資格進那裏的人都是霍金那種“修仙派”科學家。所以何興輝和胡俊都很受尊重。
他們兩人享受的不僅是這種尊重，還有一種仙人行于凡間的超脫感。
三個多月前。他們和那個法國女人麗洛-拉方丹一起被叫到主實驗室，在千顔ii的又一次運轉下，他們不再是普通人了，他們跟夏鳴、曉棠、林澄這些人有了超出凡人的特殊聯系。
對了，還有一個……
一個穿着小背心和運動短褲的短發少女，嘿咻嘿咻地從他們旁邊跑過。修長的雙腿。粉嫩的肌膚，飽含着青春與活力的步伐，都讓人心神搖曳。
少女瞬間席卷了行人的注意力，更多更熱情的招呼轉到了她身上，何興輝和胡俊卻沒半點多餘的想法。跟行人一起招呼着，還喊道：“小歡，跑慢點别摔着！”
小歡步伐不減，舉着手搖搖算是回應，朝着主實驗室跑去。自從跟夏鳴一起搬到這裏，她就恢複了以前的晨跑，也因此成了研究所每天早上的靓麗風景。
到了主實驗室外的大門前，小歡掏出自己的粉色id卡刷開了門。她現在是研究所的特殊實習生加研究對象，在整座研究所裏，包括夏亞重工，都能通行無阻。
“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你個小妮子，去嘗嘗大媽的黑豆漿！”
龐大媽在門衛室裏招呼着，她現在不再守大門了，老洪跟着夏亞重工轉，她就成了主實驗室内務管家，每天一早在門衛室裏露露臉不過是她的習慣。
小歡甜甜笑着應道：“好勒！阿鳴他們吃過早飯了嗎？”
龐大媽皺着眉頭道：“一早就有人上門，正在裏面邊吃邊聊呢，這習慣不好，你去勸勸！”
“誰啊？”小歡很好奇。
“一個姓邢的”，龐大媽兩指頭把下巴捏出幾條縫：“這個姓總覺得有些耳熟呢？”
“邢……邢公子！？”
小歡瞪圓了眼睛，一邊朝食堂跑去，一邊在神聊上彈窗：“阿鳴！邢公子又來搗什麽鬼！？”
别擔心，邢公子現在哪敢爲難你的阿鳴，他是來求助的。
啊啊！那個壞蛋又設置了自動應答！小顔你一邊去，我要聽他親自說！
神聊上出現的不是夏鳴的回應，而是他不久前搞定的輔助智能，還取了個“夏小顔”的名字。
覺得自己跟夏鳴之間被這個小顔隔開了，小歡那是十二分的不爽。
蹬蹬跑進食堂，以她的“心眼”，一眼就看到夏鳴跟另外一個人在隔音很好的包間裏，正在談什麽。
不想打攪夏鳴，她放輕了腳步，拿着餐盤找好吃的，準備自己一個人解決。
曉棠和林澄他們都不在，餐廳裏空空蕩蕩的，一個人在這吃，總覺得很寂寞。
正撅着嘴，神聊上傳來夏鳴的聲音：“都來了還躲什麽，過來吧。”
她喜滋滋地端着餐盤進了包間，夏鳴接過餐盤，遞給她毛巾：“先擦擦汗。氣調勻了再吃。”
對面那人看到她的一瞬間，神色呆了呆，不過很快就調整過來，笑着招呼道：“這是小歡吧？真像！大家都說蟬小幻的原型比蟬小幻漂亮，我以爲是開玩笑呢，現在信了。”
嘁。以前威逼咱們的時候跟狼似的，現在又變成狗了。
小歡沒理他，在神聊上跟夏鳴吐槽。
夏鳴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對那人說：“是啊，這是小歡，那天就是她幫着分派快遞，一點問題都沒出哦。”
那人正是邢天民，聽到這話，看小歡的眼神更加不同了。合掌道：“那真得謝謝了！”
邢天民這時候的表情和語氣，在小歡的感覺裏是非常真誠的，她也不好再拉着臉，勉強應道：“沒什麽啦，都是幫阿鳴嘛。”
夏鳴再道：“你說的事情，我會安排可靠的人跟你對接，隻要是在正常的範圍内，有什麽需求。都會幫你解決。”
邢天民點頭：“那就謝謝了，我這邊的事情肯定都是合理合法的。”
夏鳴擺手：“不管你内心是怎麽想的。隻要做的事情方向沒錯，我肯定會支持，咱們這也是各取所需。”
“你理解就好”，邢天民臉上升起釋然的笑意。
“他要做什麽？”
“是要在房地産上折騰什麽花樣，還是又搞叫什麽龍尾龍須的手機？”
“或者想跟咱們一起鼓搗人工智能？”
邢天民走了，小歡就成了好奇寶寶。
夏鳴說：“沒什麽。邢公子閉關半年，大徹大悟，準備棄商從政。”
“這叫大徹大悟？”小歡又瞪圓了眼睛。
現在她那雙眼睛仔細看很有些奇特。看東西的時候雖然眼瞳沒什麽變化，但眼瞳深處卻有隐隐光點在變幻着。這不是修辭上的說法，而是的的确确有光……
這事麗洛也在研究。結論是視神經跟大腦的連接有了異于常人的變化，具體是什麽，因爲不敢做太多檢測，麗洛那邊事情也多，就沒仔細研究下去。
夏鳴也覺得，隻要不是壞的變化，也無所謂了。反正小歡，甚至曉棠和林澄，大腦都已經開始産生了和他一樣的“變異”，隻是程度輕得多。
不過面對小歡這雙眼睛的時候，總有種被看穿了一切的奇妙感覺，這讓她又多了一種奇特的魅力，引得夏鳴心神蕩漾。告誡自己留神的同時，也要小歡注意，不能這麽盯别人。
當然，要小歡别對着他“放電”，那是做不到的。
壓下微微撓動的心，夏鳴揉揉她的頭：“上百億的産業散給親戚，淨身出戶，跑到内地的漢夏市去當個小小的區長助理，沒有大徹大悟，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決心？”
上百億都不要了！？
因爲太過驚訝，小歡都忘了跟夏鳴抱怨她最不喜歡這種親昵。
之前夏鳴聽邢天民這麽說的時候，驚訝的程度不比小歡差。
在網絡上搜到相關新聞，再聽邢天民提到一些細節，夏鳴确認邢天民說的事情是真的。
至于爲什麽，邢天民把鍋丢給夏鳴，說他的安全感被夏鳴一份報告全毀了。自那之後，他總覺得，錢賺得越多，他越害怕。害怕國家機器，還害怕他過往做的一切，總是不斷在埋下隐患，最後彙聚成讓他粉身碎骨的災難。
他一直沒想清楚該怎麽辦，直到聽到夏鳴跟哈薩比斯的對話，才豁然開朗。
他對夏鳴說，他不想成爲哈薩比斯所說的95%，錢對他已經沒什麽意義了，他想試試另外一條人生之路，一條可以真正實現自我價值的路，比如從政。
邢天民來找夏鳴，是想借助技術的力量，爲他鋪平政績之路。
以此時兩人的力量對比，邢天民很有自知之明的沒有說什麽兩人聯手，合作共赢的話，而是單純的求助。但邢天民的自信感染了夏鳴，覺得不能小觑此人的心志。
對于這個人，夏鳴的觀感是複雜的。
以純粹感性論，曾經盛氣淩然地威逼過自己的家夥，統統去死好了。不能弄死隻是礙于法律，還敢上門來求自己幫忙，沒當場罵出去就算好的。
以純粹理性論，這是一樁不錯的投資。邢天民這樣的人，有背景，有能力，從政的話，爬到高位的幾率不容忽視。隻要扶着他一路高升，未來又是一個有力的依仗。
混合了感性和理性的道德觀也在權衡，這個人從政，是好是壞？幫他是做好事還是壞事？
邢天民顯然不是個好人，不過這個标準得要跟誰比，怎麽比。
邢天民做的那些事情，壞都壞在商場和官場的傾軋上。以個人道德标準看，邢天民雖然算不上大善人，離十惡不赦也差得很遠。如果隻看跟普通人有交集的那一面，甚至還算個好人。
多維度的判斷互相沖突，夏鳴最後的決定是幫邢天民。
這個決定完全基于科學家的思維，夏鳴覺得這是一個機會。通過邢天民，可以更快，更清晰地看到新技術在社會的應用和影響。
至于道德什麽的，他既然介入了，就能影響到邢天民的政途，也算是一個約束。當然，夏鳴覺得這可能是讓自己安心的借口。
所以他跟邢天民約法三章，不支持非法的事情，不支持引發道德争議的事情，不支持政治鬥争。
邢天民高興之餘，又擔憂起來，似乎覺得夏鳴答應得太爽快，又沒提其他要求，有不可告人的意圖。夏鳴把小歡叫進來，也是緩和氣氛，消除邢天民的疑慮。
“随便他吧，就算他當了大長老，咱們隻要不犯法，也管不到咱們”，小歡對邢天民隻有惡感，既然夏鳴做了決定，她就懶得多想了。
“阿鳴，昨天說的……”
小歡的心思轉到另一件事情上，開始試探。
“不行！”
夏鳴很幹脆地拒絕了：“等我解決了那邊的事情你再去玩，随便你去哪裏，玩多久。”
“阿——鳴——”
小歡抱着夏鳴的胳膊開始撒嬌，見夏鳴态度堅決，撅着嘴道：“就盯着那邊，這邊的事情你就不管了啊？”
不能跟夏鳴一起出去，那就讓夏鳴留下，少女的心思很單純。
夏鳴假裝不解：“這邊怎麽了？”
小歡氣呼呼的，還帶點嬰兒肥的臉頰鼓了起來：“你跳票了那麽久，那些混蛋都鬧翻天了！連什麽圓周都跑出來說他們的人工智能才是真正服務個人的ai，咱們的普羅米修斯電腦版賣到三百萬就賣不動了！”
夏鳴不以爲然地道：“随便他們玩吧，他們那些東西，再怎麽蠱惑，也不過是糊弄人的玩意。”
小歡眨眨眼：“看你那賊兮兮的樣子，是在玩引蛇出洞的陰謀？其實東西都做好了，就是憋着不拿出來？”
夏鳴捏捏她的小鼻頭：“引蛇出洞是陽謀……”
把龐大媽特制的黑豆漿喝完，夏鳴打了個飽嗝，懶洋洋地道：“東西不是做好了，是做多了，就跟某些仆街寫手一章字寫多了，不得不花額外的時間删字一樣，所以才會跳票。”
小歡的眼睛在字面意義上亮了起來：“那是什麽！？給我看看嘛！”
神聊上，夏小顔又跳了出來：“我就在這呢，有人裝作看不見。”
小歡愣了一陣子，結結巴巴地說：“難道夏小顔是……是……”
夏鳴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她隻能算是擴展智能，不過的确開啓了強人工智能之路。”
“擴展智能？那是什麽？”
“她跟強人工智能有什麽區别？”
“她跟你什麽關系？”
“不是一直在調教千顔嗎？”
好奇寶寶又爆發出一堆問題，夏鳴拿饅頭堵住了她的嘴。
“這些問題，還是等我和林澄到了美國，跟科學家們講清楚後，你再慢慢理解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