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胼胝體比常人大了一些，跟第三第四側腦室有了新的神經纖維連接，在這些神經纖維下方還有一些新的顆粒組織，不像是腫瘤，這不是病變，這是……”
看着屏幕上夏鳴大腦的成像圖，麗洛驚訝得身體都在顫抖：“這是進化！”
胼胝體是連接左右半腦的神經纖維集束，由上百萬條神經纖維聚合而成。如果把人腦比作電腦的處理器，左右半球就是兩個核心（沒錯人腦是雙核的），那麽胼胝體就是内部的數據總線，将左右半球的大腦活動連接起來，融合爲一個整體。
夏鳴正用輔助智能翻着資料，麗洛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眼裏放射着駭人的光芒：“幸好你沒有去醫院，不然你一定會被切片的！我敢向聖母瑪利亞起誓！”
既然胼胝體是整合大腦機能的橋梁，R3aI對大腦的改變着落在這上面也是合乎邏輯的。
看來很多研究自主意識的科學家（當然也叫玄學家）将胼胝體視爲自主意識物理載體的猜測是正确的，夏鳴作爲第一個在大腦物理結構上有明顯變化，卻又不是病變的人類，研究價值自然難以估量。
不過切片什麽的……
夏鳴笑得很陰森：“被發現了啊，把你滅口前，我很仁慈地告訴你真相，我就是……黑暗超人。”
他雙臂上舉，比了個馬上要飛起來的姿勢。
曉棠噗哧一笑，将兩人拉開：“你們啊，互相威脅也認真一點嘛，假得我尴尬症都犯了。”
她對麗洛說：“我很願意毫無保留地信任你，不過我們這邊在做的事情相當于一場戰争，有太多未知的兇險，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能堅持下去。”
麗洛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平靜下來，但她的語氣依舊熱切無比：“奧妮，隻要讓我呆在這裏，可以研究夏的大腦，做什麽我都願意！告訴我，要怎麽做才能相信我？”
她看向夏鳴，重複道：“要怎麽做？”
夏鳴還保持着扮演反派的狀态：“如果要你幫着我們開發大規模殺傷性神經武器呢？”
曉棠在神聊上嗔道：你别趕人啊，麗洛的學術道德觀念比我還強！
麗洛的表情扭曲起來，夏鳴還以爲她要罵人，沒想到她咬咬牙，決然道：“好！”
曉棠也驚住了，夏鳴在神聊上回敬了她：看來你的學術道德觀念不怎麽強嘛。
他對麗洛說：“不好意思，剛才隻是試探，我們又不是恐怖分子，不過……”
他很嚴肅地補充：“我不保證我們的研究不會用來傷害其他人，但我可以保證，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人類的福祉，爲了更美好的未來。而且，我們不會以此爲借口，去傷害無辜的人。”
麗洛吐出一大口氣，拍着胸脯道：“該死，是你赢了！我還真的以爲你……”
她再看向曉棠，曉棠點頭道：“他的話就是我想說的。”
“那麽下一步……不，不是我的大腦，是徐教授的大腦。讓醫院那邊把徐教授送過來吧，在這裏布置一個特護病房，這事曉棠安排？曉棠？”
夏鳴正指手畫腳，曉棠抱着胳膊自顧自地走了，神聊上彈窗也沒回應。
麗洛朝他笑道：“還不追上去？剛才你肯定惹火奧妮了。”
還用你說？
出了車間，夏鳴才攔住曉棠。
“我沒生氣，隻是在反省自己的學術道德觀念。”
話是這麽說，可曉棠那張臉黑得夏鳴都不敢笑了。
“這是唐曉棠的撒嬌？”
關鍵時刻，夏鳴又犯了二。
曉棠的小拳頭在他胸口敲了兩下：“這才是撒嬌！笨蛋！”
再沒動作，那就是真二了，夏鳴順勢将她拉進懷裏。
曉棠掙紮了兩下就放棄了，兩人靜靜相擁。
好一陣後，曉棠笑道：“哎呀，我還以爲這輩子都學不會撒嬌了呢，結果做起來這麽自然。”
她再歎了一口氣：“剛才……其實是在逃避，也許是你給麗洛的那個選擇，讓我想得太多吧，我有些害怕。”
夏鳴沒說話，此時不需要神聊，他能感應到曉棠的想法。
如果R3aI看中的是曉棠，曉棠一定不會像他這樣抗拒格式化，然後走到現在這一步。
她一定會讓自己變身爲複仇天使，就算失去了自己，就算毀滅整個世界，隻要能觸及靈魂的秘密，她都在所不惜。
“對了……”
曉棠又說：“你的大腦跟常人已經不一樣了，嚴格說是個非人的怪物，爲什麽我一點也不害怕呢？”
夏鳴笑道：“因爲你也跟常人不一樣了啊……”
曉棠擡頭看他，臉頰漸漸泛起紅暈：“我想做個确認，事先聲明一下，這隻是确認心理狀态，是嚴肅的實驗，你不要想多了。”
什麽啊？
夏鳴正不解，曉棠閉上眼，踮起腳，微微張着的紅唇封住了他的嘴。
許久之後，兩人唇分，都微微喘息着。
曉棠偏開視線：“結果确認，一切正常。”
夏鳴呵呵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
然後他的手被拍開了，少女轉身，一邊走一邊說：“啥都沒有，有什麽好捏的。”
你還是科學家呢，那裏不就得靠男人的手才會長大嗎？
那是雌激素的作用，對科學家來說，男人的手會比直接打雌激素靠譜？
喂！你不會真的……
我爲什麽要跟某個傻白甜去比R量啊？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在神聊上用特别的方式說着情話。
對夏鳴來說，曉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讓他很滿足了，接下來，曉棠的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新人工神經突觸的改進研究上，連帶他的一部分意識也必須用來支撐她運轉千顔II，兩人再沒什麽閑工夫纏綿。
又過了幾天，生物實驗室裏隔出了兩個特護病房，不僅徐教授，侯雲婷也被轉移過來，方便即時觀察。
夏鳴還通過商衛東那邊的關系，從軍方醫院高薪聘來一支可靠的護理隊伍，借口是想用一些試驗手段喚醒徐教授。商衛東也算是徐教授的好友，覺得這事值得一搏，支持也相當有力。
這也不全是借口，如果能直接喚醒徐教授，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不過在麗洛做了初步診斷分析後，這事就真的隻是借口了。
麗洛判斷，徐教授的神經系統已經開始萎縮，即便醫院通過各種條件反射刺激神經，但因爲脊椎的損傷，植物神經對身體的控制已經難以恢複，進而阻絕了意識方面的腦部活動。
“徐教授應該還有一些零散的，非自主的意識……”
這是麗洛最樂觀的判斷，這些意識比人做夢的意識還要淩亂破碎，跟自主意識無關，就是大腦潛意識的離散活動。可能有記憶，可能有情感，卻不是一個整體。
夏鳴無奈地道：“那就隻能直接上了。”
他再看向小歡：“不要緊張，沒什麽危險的。”
小歡機械地點頭，還不停地吞着唾沫，看到她這樣，曉棠帶着麗洛離開了。
讓小歡也來幫忙，是曉棠的主意。
知道夏鳴的意念強度太高，貿然深入徐教授的大腦，會造成不可恢複的損傷後，曉棠就提到了小歡。
夏鳴被R3aI格式化的時候，是小歡把她和林澄拉進了夏鳴的意識裏，據此曉棠推斷，小歡肯定也能跟夏鳴一樣，侵入他人的大腦。而且不像夏鳴那樣侵略性太強，而隻是建起一種關聯。
所以，曉棠覺得，小歡肯定能幫上忙。
除了“出賣色相”，還能在正事上幫忙，小歡當然是義不容辭，不過臨到上陣，她還是慌了。
曉棠在神聊上說：抱着她好好哄哄，必須确保她情緒穩定。
夏鳴無語，自從兩人跨過了牽手那道神聖的界線，曉棠對他跟小歡的身體接觸也開始有些在意了，這讓他很滿意，有占有欲才是真正的愛情。
現在曉棠的表現完全符合科學家的冷酷實用主義，讓他止不住地想，讓他止不住地想，在曉棠的心裏，愛情和科學的天枰是怎麽保持平衡的？
你的情緒也亂了哦，這麽關鍵的時候，不要掉鏈子。
曉棠的又一條消息讓他振作起來，是啊，現在可不是琢磨兒女私情的時候。
将小歡摟在懷裏，臉靠着臉，夏鳴說：“小歡，你行的，别忘了還有我，我們是一體的。”
小歡撅着嘴道：“也隻有這種時候才是一體的，把人家當工具啊！”
話是這麽說，她的心房卻泡在了蜜罐裏，這是貨真價實的心意，她明白的。
乖乖女也隻是小歡的表面形象，有機會不上不符合她的性格。
她幹脆坐到夏鳴的腿上，讓整個自己都埋進夏鳴的懷裏，好好享受了一把後，才集中注意力，“看”向病床上的徐教授。
跟電子眼裏看到的徐教授不一樣，“意念之眼”的徐教授，面目非常模糊，似乎是很多團細小的渦流構成。
按照夏鳴的指示，小歡分出一股意念，投進這些渦流中。她的任務是找到一個穩定的，足夠有力的意識碎片，建立起連接。
對未知的恐懼很快就丢在了腦後，小歡開始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對她來說，那一團團意念就像是棉花糖做的雲朵似的，她的意念接觸上去，軟綿綿的頗有彈性。
很快她就學會了将自己的意念在這些意識團之間彈來彈去，這讓她更塊地進到徐教授的意識深處。
越深也越危險，雷雲、熔岩之雲、帶着猛烈呼嘯的飓風到處都是。小歡的意念摻雜着興奮和恐懼，變得更敏感也更活躍。
眼見要被一股龐大的飓風卷進去，她的意念忽然被一層無堅不摧的甲胄裹住，讓她感覺無比溫暖，無比安全。
是夏鳴的意識，順着小歡的這股意念，終于進到了徐教授意識的深處。
照着夏鳴的指示，小歡将意念搭上深處一團最大也最不活躍的意識之雲。
連接上的一刹那，夏鳴和小歡的意識都是一震，還好，這隻是意識裏傳過來大量信息，并沒有震斷連接。
“我不同意這種觀點，這是機械意識論！”
徐教授的聲音，很年輕，似乎跟夏鳴差不多大，看來這是個記憶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