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定還坐在服務中心的大廳裏,他想等謝興春出來後再盡力挽回一下。能攀上謝興春的機會太難得了,他絕不願意放棄。
等到快中午了,謝興春才露面,看到方文定,居然一喜:“你還沒走呢?”
方文定大喜,還用得着自己!?
卻見謝興春招手:“人在這呢!”
一隊警察咚咚跑了過來,反剪方文定的胳膊,将他拿下。
“哎哎!幹什麽!?幹……老謝!謝總!?”
方文定楞了好幾秒才回過神,朝謝興春嚷着。
他認識的那個警官嚴肅地道:“燕大人工智能研究所研究員,蟬動科技董事長夏鳴指控你敲詐勒索,請你配合我們做個調查!”
方文定一口痰湧到咽喉,差點暈迷過去,什麽意思!?
恍惚中,又聽謝興春說:“你需要律師的話,我可以推薦。”
方文定終于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驚恐地大喊:“謝興春!是你讓我幹的!你坑我!”
這一叫整個大廳都被驚動了,謝興春卻毫不慌張,整整領帶,淡淡地道:“我什麽時候讓你敲詐勒索了?”
方文定想到了什麽,打個哆嗦,不敢再喊了,看着謝興春的目光絕望中帶着絲希望。
謝興春點點頭:“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知道的。”
方文定被押走後,謝興春歎了口氣,心說這不過是不平等條約裏的一條而已。摸摸腦門,剛才在拘留室裏向夏鳴磕了三個響頭,到現在還有點暈,不過自己能摘出來,值。
轉頭看到夏鳴跟邢天民并肩走出來,謝興春臉上堆起笑容,迎了上去。
等三個人出了服務中心,一早跟夏鳴打過交道的那個接待員面無表情地灌下一大口牛奶,決定下班後好好睡一大覺,睡醒了這個世界應該會恢複正常。
燕都國際機場,唐曉棠提了行李,急沖沖向外走。
迎客區的人群裏忽然伸出來一塊用紙箱拼成的牌子,悠悠晃着,上面歪歪斜斜寫着“歡迎師叔”四個字,牌子下是一張她現在才驚覺自己真的是在想念的面容。
還好,雖然很憔悴,神色卻很輕松,投過來的目光也很坦然,就是熾熱了點,這小子越來越野了,有點頂不住……
坐上猛士,唐曉棠問:“搞定了?”
看他臉上“不是說了全都包在我身上嗎”的表情,也懶得關心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會回來的這種細枝末節。
夏鳴很肯定地點頭:“搞定了。”
他是從邢天民那知道唐曉棠的動向,原本警察還準備在機場以同案嫌犯的名義控制住她。
夏鳴說:“研究所搬到香山那邊去吧,那有個廢棄的機械廠,别擔心錢,是人白送的。”
“賠償?這麽豐厚?至少得上億吧?”唐曉棠很驚訝,終于忍不住問:“怎麽搞定的?”
“我讓他領教了下千顔的能力,給他奉送了一份私人定制,纖毫畢現的網絡寫真集。”
“就這樣?”
“就這樣,我是科學……”
“喂喂!你在打瞌睡?尋死别拉上我啊!”
“啊!?打瞌睡?”
“靠邊!起開!讓我來!”
“噢……”
“我去……真睡着了!好沉,沒看出來啊,肉長哪了?”
少女好不容易把夏鳴拖到後座,扣好安全帶,喘氣的工夫,看着他的睡相,感受着他的氣息,心頭莫名地化作一團軟泥。
“幹得好!小鳴子!”
少女低聲說着,俯下身,紅唇輕輕印在他臉上。
夜色初上,國安總局大樓依舊燈火通明,商信急急進了特二處的處長辦公室。
“正要找你,有件急事你去牽頭辦了。”
不等商信開口,處長就交代任務。
“我接到群衆舉報,說燕大人工智能研究所前副主任王浩生趁主任徐平車禍昏迷之機,受美國間諜指示,将研究所重要文件送往美國。這些文件裏有大量涉及到國家科研和軍事方面的三類機密,已經構成嚴重的間諜罪……”
商信張大了嘴巴,處長注意到了他的異樣:“有什麽問題?難道你也是爲這事找我?”
商信點頭:“我也接到了同樣的舉報,不過舉報人跟我有點關系,不好申請立案。但我讓勤務關注了王浩生的動向,發現他上午用聯邦快遞向美國發送急件。如果不采取行動,聯邦快遞的飛機在一個小時後就要起飛。”
“快遞單号,貨機班次”,處長馬上撥通電話,按照商信提供的信息,對機場安保部門作出了指示。
商信松了口氣,再好奇地道:“難道夏鳴告到劉處你座前了?”
處長斜了他一眼:“夏鳴不認識我,是邢天民舉報的。”
商信再次張大嘴巴,邢公子?
接着他再暗暗抽了口涼氣,難道……
處長再道:“邢天民爲了讓我相信他,把事情前後都說了。他正在跟夏鳴談合作,線是他以前的美國校友牽的。那個校友在研究所有王浩生幫手,他說隻是想給夏鳴一點壓力,壓壓價,沒想到這兩人是想拿研究所的資料,他被坑了。”
商信想了想,再抽了口涼氣,這次是明面上的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處長笑道:“邢天民不是那種爲國爲民的人,三類機密外洩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主動站出來舉報的原因很簡單,他向夏鳴低頭了。”
商信皺眉道:“還有一個可能,那些文件裏,可能有二類甚至更高的機密。”
“那個研究所跟燕大隻是合作關系,不太可能”,處長不覺得有這麽嚴重。
十來分鍾後,機場安保來了電話,說已經找借口延後了聯邦快遞飛機的起飛,也暗中替換了王浩生的急件。裏面是幾個保密u盤,讀取必須輸入密碼,需要技術支持。
案子已經由商信負責了,他考慮了一下,直接撥通了夏鳴的手機。
大概半分鍾後,一個很年輕的女孩接了電話,嗓音脆亮,語氣利落:“夏鳴還在睡覺,哪位?”
商信楞了楞,額頭青筋一絲絲暴起來,冷聲道:“我是他大舅子商信!叫醒他!說王浩生的事情有進展了,國安這邊需要保密u盤的密碼!”
女孩語氣沒變:“他确實需要休息,研究所的事情,可以聯系林澄,電話是……”
從林澄那拿到密碼,讓機場那邊把u盤内容傳過來,整個過程裏,商信的心情都十分惡劣,甚至隐隐有些後悔。
可看到急件裏那些文件,尤其是有商衛東簽名的軍棋推演人工智能系統征集書,還有後面徐教授的草稿和方案,林澄額頭冒汗,劉處長則是兩眼發亮。
二類,不,那份很細緻的方案是一類!雖然不是正式方案,但需求、環節和關鍵特征,在方案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華夏這邊軍棋推演的人工智能系統怎麽能讓美國人知根知底!?妥妥的大案!
看着方案征集書上商衛東的簽名,劉處長意味深長地說:“怪不得你這麽積極呢……”
商信心中翻滾着不知爲何物的潮水,既有慶幸,也有懊惱。
商家小樓裏,商衛東挂斷電話,表情格外嚴肅。
“小信那邊的公事,唔……跟夏鳴也有關,别擔心,夏鳴那邊沒事了。”
商衛東雖然說沒事了,臉上卻是糾結的表情,商媽說:“夏鳴人又勤快又懂事,又會做生意,骨子裏還是個最讓人放心的技術宅,對小歡寵得咱們都看不下去,這樣的女婿打着燈籠都難找,你還在糾結個啥勁?”
商衛東看了一眼商媽,心說現在我糾結的就是這個啊,你倒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人家呢,恐怕是女婿看泰山越看越煩。老實說,人家認不認自己這個泰山都懸了……
他對商媽說:“讓小歡周末再回來一趟吧,帶着夏鳴回來,好好說,我賠罪?行行,随便你怎麽說。”
進了書房,他從印着“機密”的檔案袋裏抽出一份文件。
這個夏鳴是幫了自己啊,他要沒頂住邢天民,征集書和方案洩露出去,一旦曝光,自己絕落不了好果子吃。
夏鳴打電話求助的時候,自己怎麽滿腦子就想着不惹事不沾事呢?唉,真是老了。
商衛東一邊感慨,一邊在目錄上找着,目光最終落在了一個項目上。
“這個東西,他應該感興趣吧……”
燕都的傍晚是紐約的清晨,楊盛堂一如既往地步行在街道上,他喜歡走着去自己的辦公室。每次路過聯邦國家紀念堂的時候,他總覺得能感受到建國先賢們的精神餘漾,這讓他充滿了力量,即便置身地獄,也能奮勇向前。這個世界,既然屬于他們,就有義務有責任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安全,當然,打倒敵人的同時,再抱得美人歸,更完美了。
邢天民應該搞定了夏鳴,而王浩生的東西,也應該在今天到自己手裏吧。
楊盛堂正想着,一個人出現在視野裏,讓他驚訝莫名。
“父親!?”
楊遠昌點點頭,攬着楊盛堂的肩膀,兩人一起看向紀念堂,就像一對普通的遊客父子。
“邢天民失敗了,爲了擦屁股,也爲了向夏鳴輸誠,他把你賣了。”
楊遠昌淡淡的話語,如驚雷一般劈進楊盛堂的心裏,那一刻他似乎心跳都停了。
楊遠昌再道:“我也沒料到,徐平會把軍方的一類機密文件放在保險箱裏,這個把柄被那邊國安抓住了,他們會大作文章。國會的人認爲不能讓事态繼續升級,所以,我們隻能退避。”
楊盛堂做了個深呼吸:“要把我引渡過去?”
他艱辛地道:“我……我沒有怨言,是我沒辦好事,我又失敗了!”
楊遠昌搖頭:“當然不可能,你終究是我兒子,這次的責任也不全在你身上。那個夏鳴,我們需要重新評估,或許我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是我失敗了。”
楊盛堂松了口氣,再聽到這個名字,臉頰又有些扭曲:“重新評估?”
楊遠昌淡淡地說:“奇點一直在轉移,如果真的轉移到了他身上,每一次打擊都會刺激他的成長。所以我們決定,除非有合适的時機和十足的把握,否則除了觀察之外,不再有任何行動。”
“躲着他?”楊盛堂瞪大了眼睛,很不甘心。
“後面的事跟你沒關系了,好好靜靜。”
楊遠昌說完朝後面招招手,一個州警上前,掏出手铐,一邊給楊盛堂上铐一邊公式化地念着米蘭達警告:“楊先生,你被控參與洗錢等六項罪名,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
燕都,已是深夜,霞光cBD某棟高樓的豪華套房裏,邢天民放下拖着繩子的有線電話,感慨地道:“楊盛堂被他老子保了,由州政府扣了個不痛不癢的罪名,算是躲起來了。這邊要引渡他,不打上兩三年嘴仗是不可能的。”
謝興春松了口氣:“這樣很好啊,牽扯不到公子身上了。”
“現在想想,我是真被坑了!”邢天民恨恨地道:“這個楊家,就像是給什麽隐修會、共濟會幹髒活的那種角色,不是夏鳴這邊硬,還真要跳進去。”
謝興春摸摸額頭,他的腦袋可沒那麽硬……
不過他還是很盡職地道:“夏鳴這邊的坑也夠大的吧,賠了一塊好幾億的地不說,舉報楊盛堂和王浩生,也給國安留下了把柄。更關鍵的是,萬一後面夏鳴還想做點什麽……”
邢天民揉着眉心,很是頭痛:“這小子的脾性你也該明白了,沒情商?他丫的蔫壞!非要等着咱們跟小醜似的表演完了,才丢出殺手锏。我們說了什麽,他原樣丢回來!不過有一件事他沒提到,你想想。”
謝興春想了一會,不确定地道:“之前你說國家機器是恢恢天網的時候,專門提了這張網不隻是看,還是做事的。”
“沒錯!”邢天民道:“他的重點一直在InV報告,也就是看的一面,做的這一面,他就在後面含糊帶過,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威脅!”
他臉上浮起憂懼之色:“你不是幫我處理過十多起手機爆炸的案子嗎?那隻是意外,可對他的人工智能來說,把意外變成意料之中,難嗎?”
“這個……真說不準”,謝興春臉色也變了。
邢天民有些杯弓蛇影:“如果他能黑汽車電腦呢?黑桑拿房呢?甚至黑電梯呢?”
謝興春安慰道:“他說昨晚是那個人工智能最後一次運行,應該可信……等等。”
再變色道:“他要搬遷研究所,是要造新的人工智能?我們應該考慮作點文章,給他施加點壓力。懷璧其罪,這個人工智能,不該讓個人捏在手裏的。”
邢天民沉默了好一陣子,搖頭道:“這小子骨子裏還是個技術宅,這種人有點像神仙,平常都懶得理會俗事,被惹急了就要開大。咱們這次是撞槍口上了,認栽。以後躲着他,有事幫幫手,他應該不會再跟咱們翻臉,至于你說的……”
他冷冷笑道:“如果是我統治這個國家,肯定會拿到這東西,再把所有知情人都解決掉。可惜我不是,我甯願是夏鳴這樣的人握着,也不想讓國家握着。”
他問謝興春:“你想嗎?”
謝興春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屋子裏沉默了一小會,謝興春看看手機,輕聲問:“那個孩子确認了,就在燕都上小學,公子你看……”
邢天民抱起了腦袋:“讓我靜靜……”
燕大教職工宿舍樓的某套房子裏,王浩生坐在陽台上,小桌子上擺着花生、鹵豬蹄之類的下酒菜,他捏着小酒杯,看着天上的清冷月亮,不時咕嘟的灌下一杯,然後搖頭晃腦地唱着蘇三起解。
隔壁鄰居收衣服的時候,搖頭笑着,肯定是在笑自己犯神經,大冬天的還月下獨酌,凡人嘛,哪知道自己很快就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了……
等那邊拿到東西,賬戶上就會多出八十萬美元,邢天民那邊也有一筆錢。錢還是其次,夏鳴他們锒铛入獄後,研究所就歸自己了,雖然撐不了多久,可自己的級别就上去了。
酒意上湧,腦子暈乎乎,門口有些動靜也沒在意,直到幾個人将王浩生圍住,他才稍稍清醒。
領頭的一臉冷厲地道:“王浩生,你被捕了!”
兩個穿便裝的将他架起,旁邊還有幾個全副武裝的特警,最外圍才是校警,他還認識。
驚恐讓王浩生的大腦都抽筋了似的,完全沒一點反應,他隻盯着那個校警,對方眼裏充滿了鄙夷。
王浩生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夢中,沒錯,先睡吧,等醒了就可以數鈔票了。
夏鳴迷迷糊糊睜開眼,他腦子還沒清醒,隻感覺到自己抱着一個溫軟的身體,讓人産生舒爽暖意的發香和體香充斥着嗅覺,也讓他的感官徹底放松,懶得跟平時一樣關注周邊環境。
“意識活性提升到0.5,已達到具體理解意識活性的最低标準,QnI格式信息已嚴重影響到……”
R3aI的提示也沒有喚醒夏鳴,他揉了揉懷裏的“東西”,讓自己抱起來更舒服,咂咂嘴,繼續沉入睡鄉。
當那隻手在胸口上揉捏時,女孩全身都繃緊了,直到低低的鼾聲響起,她才漸漸放松。
女孩用瞳孔毫無變化的眼睛看着夏鳴的臉,瑩白光芒在她的專注下一點點凝聚出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那确實是夏鳴,但又跟肉眼看到的不一樣,讓女孩的身心似乎猛然達到了某種羞恥得不能說的境界,整個人都快融了。
以前怎麽會覺得這張臉很普通呢?分明快帥瞎人眼了……
小巧的菱唇慢慢靠過去,本來想印在嘴唇上,近到兩三公分的時候,又偏開了。
“第一次不能這麽偷偷摸摸的……”
女孩這麽想着,親在了夏鳴的臉上,再吐出小舌頭,跟汪星人似的,在臉上舔了一下。
然後她縮進夏鳴的懷抱,将自己發燒的臉蛋遮住,房間再度陷入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