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老洪的交代,王浩生松了一口長氣,不過面上還是把譜擺足了。
他對守在一邊,恨恨看着他的林澄說:“夏鳴已經進去了!你不想被通緝,就乖乖在這等着!”
進了徐教授的辦公室,打開抽屜,取出鑰匙,一邊開保險箱一邊嘀咕:“老徐啊,你肯定想不到還有這一天吧,早聽我的,至于落到這步田地麽?”
保險箱裏是各種資料,王浩生翻了翻,不理會那些紙質文件,隻把幾個u盤拿了出來。
看着u盤上“特密”的标識,他犯了難,這種u盤要密碼才能讀取信息,一旦破解就會損毀。雖然以前聽林澄說過有安全讀取的辦法,但林澄怎麽可能幫他,說不定還會故意破壞掉。
找人破解的話,又來不及了,王浩生不由有點後悔,昨晚接到電話的時候就該到研究所來的……也沒可能,昨晚事情還沒敲定,就他來還不是要被老洪擋回去?
那邊交代的事情怎麽辦?
想了一會,王浩生咬咬牙,反正整個研究所都在控制中了,還怕什麽?
他撥了一個電話:“聯邦快遞嗎?我有一個跨國急件要送,急件!馬上!”
高新區公安局,方文定沖進服務中心,然後扶着膝蓋,喘得跟狗似的。
“我算是明白了,你到這個歲數還沒成什麽事,是因爲你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事。”
謝興春的聲音從旁邊幽幽傳來,讓他身體猛然一僵。
“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去搞定他。”
再聽到這話,方文定跟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臉上汗都顧不得擦,順着指示向裏奔去。
看着方文定的狼狽背影,謝興春歎了口氣,這個夏鳴,還真是會帶節奏,他對方文定已經不太抱希望了。
由會議室臨時充當的“拘留室”裏,警官搖了好半天,才把正打着盹的夏鳴叫醒。
看到是方文定,夏鳴揉着眼睛,打招呼道:“老方啊,吃了嗎?”
方文定臉頰一抽,我是一邊跑路一邊給你打電話你又不接我隻好一次次的打啊,哪來的時間吃早飯!
算了,正事要緊……
他做了個深呼吸,正要開口,就聽夏鳴說:“我既然來了這,就是準備上法庭的。什麽方案,我絕不接受。就等着法庭判我有罪,解散蟬動和幻象。”
方文定一愣,你什麽時候成二愣子了啊!普羅米修斯那次你會抱大腿,加力卡那次你會暗渡陳倉,不覺得你是破罐子破摔的人啊。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方文定連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小兒嗷嗷待哺都說了個遍,夏鳴依舊置若罔聞,甚至又打起盹來。
方文定找警官求助,警官聳肩說愛莫能助,他也隻是奉命拿人,接下來就是按章辦事,怎麽可能替他當打手。
當謝興春把他叫出來的時候,他不甘心地道:“那小子瘋了!鐵了心地要硬扛到底,不是我的錯!”
謝興春冷冷看了他一眼,在心中劃掉他的名字,緊緊領帶,徑直朝“拘留室”走去。
方文定一屁股坐在大廳的長條椅上,抱着頭,失魂落魄的發起了呆。
“我知道,你是想跟我談,我來了。”
“拘留室”裏,謝興春坐到夏鳴的對面,居高臨下地道。
夏鳴問:“幾點了?”
他從來不戴表,進來後,被警察上上下下仔細搜了身,身上的東西也全被收走了。
謝興春看了看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十點……四十。”
“哦”,夏鳴繼續趴桌子:“還有大概半個小時。”
蓬的一聲,謝興春拍了桌子:“别以爲死扛就是出路!你這兩家公司非法獲利上億,足夠判你十年了!”
他低沉地道:“你退一步,照樣搞科研,照樣賺大錢,你不退步,就是十年監牢,這道選擇題連小學生都會,難道真要爲了一點面子葬送自己的前途?”
這個盹是打不下去了,夏鳴隻好跟他周旋:“讓我退步也行,一個億,蟬動10%的股份,這是我的方案。”
謝興春想笑:“你還沒睡醒吧?”
夏鳴聳肩:“确認不給邢公子彙報下再拒絕?”
聽到“邢公子”,謝興春臉色微微一變,暗道圈内果然人心難測,肯定有人給夏鳴洩露了背景。
謝興春冷冷地道:“我再重複一次,你還沒睡醒吧?”
“那我就不重複了,剛才是最後一次給你們機會”,夏鳴不喜歡打嘴炮,但這話可不是嘴炮,接着再道:“咱們也不要像小孩子一樣吵架,這樣吧,讓邢公子跟我談,反正時間也差不多了。”
謝興春額頭綻起青筋,誰跟你是小孩子吵架……
他的某種感受越來越強烈,夏鳴這麽鎮定,難道真有人給他撐腰?
正尋思換個方向,邢天民的電話來了,出門說了一會,進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個手機。
謝興春将手機立在桌子上,打開了視頻通話軟件,屏幕裏出現了一個英俊男子,很友善地向夏鳴招手:“嗨!我是邢天民,說起來我還是你的粉絲,普羅米修斯我也在用哦。”
既然夏鳴已經知道是誰,人也被掌握住了,邢天民也沒必要繼續藏頭縮尾了。
“本來我是想和你面談的,不過你這個人……怎麽說呢,有點讓人害怕。”
果然不是一般人,一上來就讓夏鳴有點小吃驚。
“你隻是西川普通工人家庭出身,小學的時候成績很好,甚至在數學方面還有點天賦,但到初中就泯然衆人了,應該是沒遇到好老師吧。然後從高中到大學,都是普普通通的,從沒表露過超出常人的才能。”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始終不變的……天真,也就是二,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人格評估的結果是,有輕度社會不适症。沒有多少朋友,到大學了才交女朋友,而且很快就分了手。冒昧地揣測一下,你現在還是童子軍吧?”
“如果沒進研究所的話,現在你多半也就是個推銷員,或者小網站的網編之類的,工資勉強夠房租和飯錢,沒被天上掉的餡餅砸中的話,這輩子拼了牛勁,也隻能勉強維持生計。”
“接下來就是我害怕的第一點了,你莫名其妙地進了燕大人工智能研究所,那天剛好研究所出了事故,一根電線杆都被炸倒了。在那之後,你忽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一下子成了編程高手。又進了研究所的核心組,再弄出來黑客至今都沒破解出來的aPP保護程序,而後的普羅米修斯、加力卡、苜宿引擎還有三葉草,一件一件地冒出來。你也一下子變成了科學家,還撬動了兩個行業,甚至連英特爾都害怕了。”
“你看,這不就是天上掉餡餅了嗎?你這運氣,你這變化,簡直就是小說裏的主角啊!怎麽能不讓我害怕呢?”
如果不是感情與理智的分離已經相當有火候了,此刻夏鳴還真要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什麽主角當然是玩笑,這個邢天民,竟然将他的情況掌握得這麽清楚?
“第二點就更可怕了,你在警方這邊留了兩個案底哦,一個是你的同事侯雲婷無故癡呆,一個是鄧健無故跳樓。啧啧,你是不是有心靈控制的能力?可以操縱人心?所以我不敢跟你面對面,希望你能見諒。”
這事夏鳴倒是很坦然,既然警方找不出證據,拿來作心理攻勢又有什麽用呢?
邢天民再道:“你肯定在想,沒有證據,的确,找不到你傷害他們的任何證據。不過你把侯雲婷安排到療養所,每個月花五萬也不在意,又是出于什麽心理呢?不要用‘研究所有錢了,要善待曾經的同事’這種理由來搪塞,侯雲婷是什麽身份,你們研究所跟艾利略有什麽恩怨,我一清二楚。”
夏鳴心中更加凜然,難道他們真是看破和認定自己有“特異功能”了?
重放邢天民說到“心靈控制”和“操縱人心”兩個詞時的情景,将謝興春的表情疊加在現實視野裏,那張臉放大了若幹倍,觀察眼角、嘴角、瞳孔、咽喉,甚至手指的動作、腰背的姿勢,以及放大聽覺裏的呼吸節奏。夏鳴發現,謝興春沒有一點異常。
這說明,要麽謝興春自信能抵擋“心靈攻擊”,要麽壓根不相信這回事。
夏鳴裝作茫然地看向謝興春,對方不僅沒有任何防備的迹象,反而壓着嘴角,像是在憋着笑。
“瞧,你也害怕了,對吧?”
屏幕上,邢天民淡淡地笑着,似乎剛才說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如果你真有這樣的能力,早就用來對付我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瞞得過我。”
“你那個研究所裏不就有兩個怪胎嗎?一個不到二十歲就拿到兩個博士,一個悶着頭破解了安卓,搞出了三葉草。你嘛,就隻是做點了邊角料的事情,最大的價值是把他們的技術弄來商業化了。”
“至于侯雲婷的事情,多半是你們實驗室裏出的什麽事故,具體是怎麽回事,可惜《走進科學》已經停播了,當然我也不關心。鄧健呢,應該跟他的職業病有關,隻是湊巧,都撞到你身上了。而你把侯雲婷安排到療養所,也不過是憐憫心發作,或者是你有了錢想發點善心。”
邢天民道出了“真相”,他心目中的真相。
虛驚一場的夏鳴暗自吐槽,你話這麽多,真不怕給自己樹FLag?
“跟你說這些呢,是告訴你兩件事情,首先,國家機器就像一張恢恢天網。你在這個國家裏做過什麽,都逃不過這張網的監視。給你接生的護士,從幼兒園一直到大學的老師、同學,你的親戚和街坊鄰居,甚至你買車的4s店銷售,你租房的房東,都會告訴這張網,你說過什麽,做過什麽。”
“我呢,很榮幸地擁有操作這張網的權限,當然幹不了大事,也不敢幹,不過隻是用在你這麽個小老百姓身上,毫無難度。對你而言,我就是這張恢恢天網。”
邢天民攤開手,似乎自己手握着國家機器,自己就是如來,夏鳴就是孫猴子。
“其次呢,從這張網上得到的東西,按照不同的邏輯,可以編成不同的真相,可以順着某個邏輯,再補充若幹并不存在的真相。就像你,同樣的事情,既可以解釋成你是值得切片的怪物,也可以解釋成很多事情的巧合。那麽隻要在前者的邏輯上再補充一些真相,邏輯鏈就很完美了。别忘了,這張天網不僅僅隻是看東西,更是用來做事情的。而你呢,面臨的就不是十年監牢,而是終生失去自由了。”
看到夏鳴有些怪異的表情,邢天民停了一下,拍着桌子笑了起來:“哈哈哈……你還當真了嗎?你們技術宅的情商啊,唉,有點理解力好不好!我是在打比方!”
謝興春也終于忍不住噗哧笑了,邊笑邊說:“邢公子的意思你還不明白?你是個什麽人,有什麽問題,不都是這張網,不,其實是邢公子說了算?你還跟我們談價錢,你啊……哈哈……真沒見過你這麽天真的人。”
夏鳴歎了口氣,看他們笑得那麽開心,真不忍心破壞他們的好心情,不過時間差不多了吧。
“那個……邢公子,你該收下快遞了。”
“什麽?”
邢天民還在笑,沒聽清楚。
夏鳴不得不比了個敲門的手勢:“開門,收快遞!”
邢天民的笑聲又持續了兩秒,然後猛然僵住,“拘留室”裏,就回蕩着謝興春的笑聲,漸漸的他意識到不對勁,笑聲一點點低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