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家的使命是什麽?探索未知,讓人們了解到世界的更多真相!”
還沒到飯點,夜色就已經降下了,夏鳴驅車回到研究所,開始布局。
回研究所之前,他花了一點時間,把徐教授的某份草稿作了細化,拟出一份細節周全,很有可行性的方案。把這份方案灌回保密u盤,重新加密,時間指紋也做了修改,讓它看上去就是徐教授的作品。
原本帶回家的各種材料他又帶回來了,重新放進徐教授的保險箱裏。不過他銷毀了跟量子計算殼和外圍服務器架構有關的所有資料,這些是量子神經腦機界面(QnI)、量子神經網(Qnn)和三葉草的基礎,不能外洩,反正都在他腦子裏。
這隻是一步閑棋,能不能用上還不确定,接下來才是正事。
要做的很簡單,描繪邢天民的“網絡人生”,他準備将邢天民這十年來留在網絡上的所有信息都抓出來。
這就是科學家的方法:觀察和分析,以這十年來的所有網絡信息,拼出邢天民的十年人生,再來看有什麽漏洞,有什麽機會。
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怕,甚至可以說是瘋狂。搜尋和整理一個人的十年“網絡人生”,到現在爲止,還沒有誰敢想,誰敢做,誰能做到。畢竟這不是簡單的搜索,信息也不是伸手可得。
夏鳴不僅得攻破衆多的關卡,還得跨入很多幽暗深邃的信息孤島。互聯網數據在物理上采取了“數據生命周期”的存儲原則,時間段不同的數據,放在不同的服務器上,甚至可能放在磁帶庫上。絕大部分互聯網服務對數據都采取了時間段權重體系,比如五年前的電話記錄,通過一般接口隻能查到略單,要拿到詳單不是不可以,得走專用接口。
更驚人的是信息量,一個人十年間在互聯網上會留下多少信息?
從文件量來說,一個人隻是過着每天發微薄曉信、發收短信、浏覽網頁、打電話接聽電話之類的“樸素互聯網生活”,都會有上百個文件,再加上工作、遊戲、訂餐、打車、購物、旅行等活動,二三百個文件不在話下,十年會多達百萬個文件。
算容量的話,文件小的就幾個字節,大的幾百兆甚至上g,十年算下來,每天平均隻是一兆,都會有三個多g。4g網絡已經普及了四五年,一張手機自拍照都有三四兆大小,像邢天民這樣生活複雜,交際廣泛,活動頻繁的人,真實容量恐怕會奔着幾十個T去。
當然不是所有信息都會留在互聯網上,但痕迹卻是抹消不掉的。
“老洪,今晚就拜托了。”
夏鳴進實驗室前,再叮囑了老洪一聲。
老洪表情嚴肅得就跟上陣地的士兵一樣:“有我在,誰想闖門,得踩着我的屍……身體過去!”
三十年前……老洪恐怕是打過猴子的軍人吧。
夏鳴放心了,進了實驗室,反鎖了門,将五個千顔mInI一字排開。下午他把剩下所有的人工神經突觸都做成了千顔mInI,并且格式化好,千顔I是不能用了,他隻能依靠這個。
不過他還是啓動了千顔I,這是用來遮掩的,也如他所料,R3aI報告:“擴展系統已損壞”。
在微微的震顫中,夏鳴一個個啓動千顔mInI,将智能爬蟲和整理好的黑客軟件庫傳輸過去,由四個千顔mInI上網自主運行。再閉眼凝神,以全部意識操作剩下的那個千顔mInI,由這個連接另外四個,對智能爬蟲搜尋到的信息進行整理和對比分析,同時對它們遇到的難以攻克的障礙進行關注。
如果唐曉棠早點回來,将千顔II造出來就好了,那樣的話,他的計算能力會媲美排名前十的超級計算機,搜索百萬個文件,破解幾百個密碼,黑進幾千個服務器,兩三個小時就能搞定。
現在麽,夏鳴估計自己即便加上這五個千顔mInI,計算能力也不過是一台接近阿爾法狗的超級計算機,隻是勝在QnI的四進制架構分析能力超強,在QnI之上,還有“原始架構”的大腦做加速器。
智能爬蟲如瘟疫一般潛入互聯網,海量信息源源不斷自研究所的千兆光纖網絡傳入。四個千顔mInI如四面盾牌,被洶湧的海潮沖擊。夏鳴的大腦支撐着四面盾牌,散發出智慧之火,将一股股海水蒸發,留下晶瑩的鹽粒。
偶爾會有礁石砸在盾牌上,夏鳴還得分出力量去砸碎礁石,急速而全力的運轉讓大腦迅速升溫。感覺到這一點時,他分出一絲注意力,通過千顔mInI啓動早就放好的電風扇,直接風冷降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幾公裏外的住處,小歡感覺到了什麽,朝某個方向看去。在她的特殊視野裏,遠處有一團瑩白光芒正在伸縮呼吸,越來越亮。
她的意識空間,也就是那個小房間裏,原本總是暖暖的,現在越來越冷,似乎夏鳴離她越來越遠。
這跟物理距離沒有關系,她已經總結出了規律,雖然夏鳴将他們兩人的“心靈感應”限制在了神聊上,但兩人的意識間依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模糊關聯。
當夏鳴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時,她的房間就會變得溫暖,偶爾有時間很短的那麽幾次,還有點像盛夏,熱得讓人微微暈眩。那時候不是他倆正處于尴尬狀态,就是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太多的春光。而當夏鳴工作的時候,房間裏就清涼甚至清冷下來。
對這種關聯她也有些不适應,所以夏鳴對她說起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時候,她并沒有反駁,她不希望自己的感情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
不過聽了夏鳴那一番心聲之後,她就再沒什麽抗拒了。
現在的感覺已經不止寒冷,那種模糊的關聯都變得稀薄了,這讓她有些害怕。眼裏看到的景象,也讓她意識到夏鳴是在全力作着什麽。
她不由地想起最初見到夏鳴時的景象,他站在街邊,整個人漠然得像是置身于這個世界之外。但他眼裏血絲遍布,亮得可怕,晃眼看去就跟冒着血光一般。細細的血絲正從眼眶、耳朵和鼻孔流下,下一秒夏鳴就死掉的話她毫不意外。
他又像上次一樣在搏命嗎?他會死嗎?他死了的話,自己怎麽辦?不,不是自己的眼睛怎麽辦,是自己的心要怎麽辦?
小歡感覺很難受,她站了起來,在客廳裏轉着圈,然後她決定做點什麽。
“你讓他退一步不就好了?這年頭不管做什麽生意,總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讓出點份子,大家一起賺錢就好了,爲什麽要那麽獨呢?敵人,什麽敵人?你是被他洗腦了嗎?開公司不就是賺錢,還談什麽理想?真是科學家,就不要開公司啊!”
她打電話給哥哥,求他幫忙,哥哥卻不耐煩的拒絕了。
自小她都很崇拜哥哥,覺得在精神世界裏,哥哥的高度雖然比老爸低一些,卻還是立在山巅上,自己隻有仰望的份。
但這一次,發現哥哥并不理解這些事情,她覺得自己的高度已經超過了他。
她冷冷地道:“我不要回家,明天不要來接我。”
找爸媽?中午媽媽已經跟她談過了,她也不想再煩爸媽。
“我做不了什麽,可我得跟他在一起!”
小歡這麽想着,戴上額帶,朝研究所跑去。她是有運動底子的,在研究所門口被老洪攔住,喘了一陣子氣後就恢複了。
老洪心緒有些複雜地道:“小歡啊,不能打擾他,就在外面等吧。”
這個乖乖女,當初可是跟夏鳴一起哄過他的,看起來還是曉棠的……對手?不過這些事情,終究是年輕人的事,他也管不了。
“好的”,小歡乖巧地應下了,雖然房間裏還是冷冷的,但那種關聯卻不再搖搖欲墜,這讓她好受多了。
地中海碧波萬頃,靠着飛機舷窗坐的長發少女卻沒一絲看風景的心情。修長的柳葉眉,眉頭緊緊蹙着,目光一直投在東方的盡頭。
“這個世界的交通太原始了,從倫敦到燕都要12個小時,12個小時!足夠那個小反賊幹上一圈的壞事了!希望還來得及,一定來得及……”
唐曉棠低低呢喃着,雖然視頻裏夏鳴給了保證,但她怎麽放心得下。更重要的是,研究所的風雨,得是她站在前面擋。
紐約曼哈頓,正在開會的楊盛堂接了手機,然後一蹦而起:“什麽!?”
出了會議室,楊盛堂咬牙切齒地低聲道:“你就是這麽盯人的?上了飛機才給我打電話!被她甩了?你……算了!”
他頹然地挂斷電話,再踱了一陣子步,撥通某個号碼,語氣冷厲地說了一通什麽,之後又打了另一個電話,這次從面容到語氣都軟得跟春風似的。
清晨,實驗室的鐵門嘎吱打開,腦袋正一點一點的小歡猛然驚醒。
走出門的夏鳴就跟小歡第一次見到的情形差不了多少,兩眼血絲密布,又亮得可怕。臉上和鼻孔附近還有淡淡的血迹,肯定是擦過的。
小歡沖過去抱住夏鳴,眼淚當場就下來了。
夏鳴把一堆u盤遞給小歡,并沒說什麽,小歡楞了一下,鄭重地接過,再認真地點頭。
剛揉完眼睛的老洪看到這一幕,心頭直嘀咕,這兩人在玩默劇呢?
夏鳴對老洪說:“如果王浩生來了,他怎麽說就怎麽做,再告訴他,徐教授保險箱的鑰匙就在抽屜裏。”
老洪歎道:“我知道,你也盡力了,好好去休息吧。”
夏鳴搖頭:“還不是休息的時候,我得去報案。”
“報案?”老洪和小歡都詫異了。
夏鳴道:“我就是個中二,我就是意氣用事,我不想聽人擺布,所以,我選擇報案。”
高新區公安局,一個面容憔悴,看起來像是連熬了幾天夜的小夥子出現在服務中心。
接待員客氣地問:“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夏鳴正要開口,手機響了,是方文定。
方文定還是昨天那副口吻:“小夏啊,沒睡好吧?一起吃個早飯,然後把事情敲定了?”
夏鳴呵呵笑着說:“我就在區局……”
不等方文定說話,他挂了電話,對接待員道:“我是燕大人工智能研究所的研究員,蟬動科技的董事長夏鳴,律師謝興春、方文定敲詐我,我是來報案的。”
接待員哦了一聲,公事公辦地遞來表單:“填個報案情況說明書吧。”
夏鳴沒接,就站在那,微微笑着。
接待員耐心等了大概半分鍾,才終于忍不住變了臉色。正要教育下這個沒事亂搗蛋的家夥,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幾個人沖了過來,将夏鳴團團圍住。
像是頭目的警官一把扯過表單,揉成紙團,再對夏鳴道:“燕大已經報案,指控你竊取技術機密爲私人牟利,請你配合我們做個調查!”
夏鳴的手機不停在響,都是方文定的,他全部拒接,對警官道:“報案材料應該還沒到吧?從法理上說,這個案子還不存在。”
警官頓時一臉“你怎麽知道”的表情,夏鳴再笑笑:“無所謂,趁着等人的時候,我正好打個盹。”
看着夏鳴被人簇擁着離開,接待員拍了拍臉,懷疑自己還沒睡醒,怎麽完全搞不懂剛才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