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鳴在街道上漫步，他隻是用智能爬蟲大略查了下邢天民這幾天的動向，就從微薄和航空公司找到了相關信息。
用手機發微薄會有地理位置信息，航空公司那連座位信息都能找到，而黑進微薄和航空公司的服務器，隻需要在智能爬蟲上加載掃描模塊，掃描網站更适合用哪類黑客軟件，再加載黑客軟件就可以了。爲确保安全，再給智能爬蟲裝個清掃尾巴，抹掉痕迹，一切悄無聲息。
不過有時候事情不必搞得這麽複雜，比如邢天民昨天發了一條微薄：“燕都天氣很好，正适合打球。明天上午鴻程會所，歡迎基佬和女漢子。”
夏鳴是這麽想的：事情很簡單，直接找到邢天民，趁人不備時把他弄成傻子。
可惜，終究隻是想想而已。
自己還在警方的監視下，警方雖然沒耐心一直派人跟蹤他，不過作爲敏感人物，查清他的動向是輕而易舉。
已經有侯雲婷和鄧健的前例了，再有一個邢公子也七竅流血，成了傻子，先不說是不是要被切片，這輩子他都再不可能有自由。
夏鳴撥通了商衛東的電話，這股救兵他不得不搬了。
“邢天民？你怎麽會跟他鬥起來？”
聽夏鳴說了這事，商衛東顯得很驚訝。
“邢公子對我們研究所的技術很感興趣，要合作我們也很歡迎，不過我覺得他可能受了誰的蠱惑，研究所原本的合作方艾利略公司跟我們有些過節，那是家美國公司……”
這是事實，夏鳴也不指望商衛東基于私人感情來幫他，昨天才見面，還隻是準女婿，這情分比醪糟還淡。他是想提醒商衛東，這是可能涉及到技術機密外洩的敏感事件。
“你放心，這個國家是講法律的，你照着商業規矩辦就行了嘛。不要把自己那點東西當寶貝護着，給你點壓力，你就往仇富仇官的路子上想，沒必要。”
商衛東似乎不理解夏鳴的堅持，大概在他看來，入股是和夏鳴一起做生意，是好事，有什麽好忌諱的呢？而夏鳴後面這些話，就是誇大其詞而已。
“可邢公子的手下說……”
“你在公司也管着一堆人，應該知道下面人拿着聖旨是怎麽做事的。這樣吧，改天我找人跟邢天民通個氣，讓你們兩邊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談，還有其他的事嗎？”
夏鳴剛說完“沒了”，商衛東就挂了電話。
夏鳴低歎一聲，這個世界果然是現實的，商衛東說到“邢天民”三個字時，語調有明顯的波動，後面的話不過是敷衍而已。準丈人（僞）顯然知道這個邢公子有多大能量，不願意幫自己出面。
如果自己是小白文的主角該多好，給準丈人一句話，說不定裝甲車都能開到門前，然後自己指着車上的機關炮，對方文定、謝興春乃至邢天民嚣張地說：“有事跟它談！”
當然，他并不怨恨商衛東，自己不過是他女兒的男朋友，而且還是假的，憑什麽要人家爲自己賭上身家，爲自己沖鋒陷陣？
救兵沒了，下一個方案呢？
正在思索，電話又響了，居然是商信打來的。
“咱們開門見山吧，我也不想說服你做什麽選擇，不過小歡不能因爲這事受到什麽影響，明天中午我來接她，有問題嗎？”
商信肯定是從商衛東那得了消息，雖然語氣很生硬，但初衷是爲了小歡，夏鳴當然沒什麽話。
不過想到商信的身份，夏鳴心中一動：“聽說你是總局的？間諜案你管不管？”
商信冷冷地道：“别說你還不是我妹夫，就算真成了我妹夫，也别打這主意。我們這一行，最忌諱的就是造案子，你懂嗎？在上頭的上頭眼裏，我們就是廠衛，敢打着這個招牌攪和，那就是找死。”
夏鳴沉聲道：“我不是毫無原則，隻知道仗勢欺人的衙内！商信，我作爲共和國公民，舉報燕大的王浩生有偷竊國家技術機密，輸送給境外敵對勢力的嫌疑。”
商信噎住，大概覺得這話也是在諷刺他，沉默了片刻，歎道：“這種舉報是要手續，走流程的……”
夏鳴打斷了他：“信不信由你，到時候不要後悔。好了，明天你來接小歡吧，地方你知道，我應該不在。”
說完他就挂斷了電話，這并不是布局或者下棋，而是真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徐教授的一堆資料裏，不僅有軍事方面的文件，也有國家一些高新項目的東西。這些信息的機密性當然不能跟核武器庫什麽的相比，但機密就是機密。夏鳴已經在研究所的核心組成員名單上，他接觸這些是有資格的。
小間諜拍一些軍機照片發給國外的上線，都得判幾年徒刑，王浩生如果真的把這些資料傳給楊遠昌，殺頭都夠了。
可惜這不是重點，關聯不到邢天民身上。
夏鳴憂心忡忡地回到住處，小歡正在客廳裏，無聊地甩着她飽滿而修長的小腿，見夏鳴回來，拉着他的手關切地問：“事情真的那麽嚴重嗎？”
夏鳴心中一暖，捏捏她的小手，搖頭道：“沒事，不過明天開始我就會很忙，沒功夫照顧你了，你哥會來接你。”
“那我眼睛的事情？”小歡緊張起來。
“試着遮掩吧，不行的話就說實話，不，不是說我們跟常人不一樣了，就說在實驗室出了問題，是我幹的。要去醫院的話也行，記得千萬别說QnI啊，量子神經網什麽的事情，也别讓他們知道你可以通過攝像頭看到東西。”
小歡這邊，夏鳴隻能暫時放手了。
“我知道的，肯定不會說那些事，不然咱們倆都得被拉去切片。”
小歡癟癟嘴，再問：“我媽跟我說了，是有人想摻和蟬動幻象的生意，爲什麽不能退一步呢？他賺他的錢，我們做我們的事，也沒什麽差别吧？”
看來是商媽不放心，跟小歡通了個氣，想讓小歡說服自己。
夏鳴歎氣，将小歡拉到沙發上，挨着自己坐下，認真地道：“小歡，你也說過，你喜歡普羅米修斯的理念，苜宿引擎也在你腦子裏，它意味着什麽你也明白。到現在你還覺得，我，我們研究所這幾個人，爲的就是賺錢？”
“我知道的，不過……帶着别人一起就不行嗎？”小歡捏着衣角，一臉茫然，同時爲自己的茫然而羞愧。
“我不想說我們的事業有多偉大，不過從普羅米修斯開始，我們就在跟統治這個世界的人作對。我們也要賺錢，這是認同我們理念的人在支持我們，支持我們把這樣的理念發揚光大。”
“核桃也好、小麥也好，英特爾也好，凡是以賺錢爲目的，沒有底限地用技術服務他們這個目的的人或者公司，都是我們的敵人。隻想着賺錢的，跟我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讓他們進來，就是把戰火引到我們内部。”
“之前呢，他們要麽從技術上，要麽從商場上想打敗我們，而邢天民是從官場，不，權力場上，想把我們連根拔起。他和那些公司是一樣的，隻是更兇殘，更肆無忌憚。”
夏鳴雖然在對小歡說，卻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
“你肯定想說，這并不是你死我活，沒有退路的戰争。什麽理念啊理想啊，都是虛的，隻要吃好睡好，過得快快樂樂不就行了？實在不行，把所有技術，研究所，蟬動和幻象讓給邢天民，能拿到一大筆錢，足夠這一輩子過得舒坦了。”
“如果在三四個月前，面臨這樣的選擇，我肯定毫不猶豫地接受了。然後專心追你，給将軍當個好女婿。”
小歡臉一下紅了，扭頭道：“那時候你就是個什麽都沒有的窮小子，誰理你呀，哼！”
“是啊，那時候就是個什麽都沒有的窮小子，别人也不可能找上我。”
夏鳴笑着摸摸小歡的頭，女孩先是眯起眼睛，然後意識到什麽，揮手打開，小嘴撅得更高了。
“你呢，雖然眼睛還是好的，卻沒有心靈感應的能力，沒有電子視覺。小歡，别忘了，你現在也不是一般人了，你可是……電子俠女哦。”
聽夏鳴說起這個，小歡诶嘿嘿笑了，得意得很，她的能力，夏鳴也不是全都知道哦。
“你看，我們都不是一般人了，我們有了能力，我們已經可以讓這個世界有所改變。最重要的是，那些隻能當作夢想的理想，現在可以去努力，去讓它變成現實了。”
“你能想象像我們這樣的人，安安穩穩地生活着，在柴米油鹽，七姑八婆那些小事上用我們的能力刷優越感，同時又不會讓世界有什麽變化，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變化，然後心安理得嗎？當我們終老的時候，不會因爲我們什麽也沒做，就眼睜睜看着這個世界變成我們不想看到的樣子而後悔嗎？”
夏鳴說着說着，已經沉入到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到小歡正靜靜地看着他，原本無神的眼裏，流轉着依稀可見的光點。
“這些話不是說我們應該做些什麽，實際上從我，我們變得不一樣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置身戰場了。徐教授爲什麽還躺在病床上？師兄爲什麽跟瘋子似的徹夜碼代碼？曉棠爲什麽不顧安危，滿地球地跑？我爲什麽急着賺錢，不惜做一行得罪一行？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們的存在，就會讓這個世界有所變化。而世界開始有了一點改變的征兆時，我們的敵人就來了，他們的目的是消滅我們，從精神到肉體，沒有退路！”
話剛說完，小歡撲過來緊緊抱住他，嚷嚷道：“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大三那會，民大辦的大學生新聞傳播論壇，你去了吧！？那我就見過你！”
得，這番話的意義就是讓她發花癡吧……
夏鳴苦笑，雖然緊緊相依的感覺挺好的，但現在顯然不是沉迷于軟玉溫香的時候。
擺脫了她的懷抱，夏鳴進了自己的卧室，繼續思考對策。
想來想去，夏鳴沒找到什麽辦法，而之前丢在一邊的想法，不可遏制地湧上心頭。
如果黑掉監控系統，甚至在燕都制造一場恐慌，再給自己制造一些不在現場的證據，然後去找邢天民，就跟幹掉鄧健一樣，悄無聲息地幹掉他，這樣就一勞永逸了。
至于邢天民的死法，另外找個花樣，比如……溺死在浴缸裏？手機爆炸？
這些事情，雖然沒做過，但他有信心。
這是你們逼我的！
夏鳴的心念漸漸沉凝，他覺得沒有其他選擇了。
正開始構思方案，手機又響了，是唐曉棠，要和他視頻。
“林子都告訴我了，你别怪他，實際上是你這個小賊頭在篡權！知道嗎？小鳴子，趁着哀家不在，你竟敢反了啊你！研究所的老大是我，不是你！你就不怕我回來把你活剝了！？”
唐曉棠上來就劈頭蓋臉地訓斥，夏鳴默默地受着，他決心已定。
感覺到夏鳴的不對勁，唐曉棠咬着牙道：“别忘了我會看人臉色，尤其是你！你那張臉寫滿了‘這事你别管，全包在我身上了！’對嗎？你是想……”
她沒說出下文，但夏鳴明白，她說的是侯雲婷和鄧健，夏鳴隻跟她說過這兩人是他解決的。
說起來，唐曉棠和他的默契還勝過了他和小歡的心靈感應。
夏鳴平靜地道：“放心吧，我還等着領略你的慷慨呢，不會搞砸的。”
“不，這不是搞不搞砸的問題！以前是意外，我不希望你把這種事情當成習慣，漸漸依賴它去解決問題！”唐曉棠很認真地看着他：“不要說我聖母什麽的，那一天我覺得路斷了的時候，我比你的想法更瘋狂，不過……”
她眼裏開始蕩起波光：“不能是你，你明白嗎？如果我們能繼續走下去，你變成了那個樣子，我該依靠誰？”
夏鳴歎氣：“這事終究是我挑起的，人家也指明了找我。你還是留在外面當預備隊吧，真的搞砸了還有你收拾場面。至于你說的……我還沒找到更好的辦法。”
“你是科學家！”唐曉棠一拳頭砸在桌子上：“你忘了當初是怎麽對我說的？科學才是最有力的武器！沒必要自降身份，跟凡人玩雞鳴狗盜的遊戲！”
夏鳴一愣，漸漸的，眼睛明亮起來。
“曉棠，你說得對，我是科學家。”
他低聲嘀咕着，屏幕上，唐曉棠松了口氣，然後眉毛一挑，叫她什麽？
可看着陷入思索中的夏鳴，她的眉梢又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