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年的十月，華夏卻是一片喧嚣，至少網絡上還跟盛夏似的，熱浪一波波襲來。
夢真魔鏡引發的3D熱還沒消退，公孫老師帶着核桃手機又上了場，讓大家重溫了一遍公孫氏相聲。接着就是三星自擺烏龍，被民族情緒高漲的網友斥責爲别有用心，還有人在網上直播砸三星手機。之後是各路網絡大腕打出了“保衛我的手機”、“我想靜靜”之類的旗号，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反手機應用黑盒化運動。
主導這一場場風波的普羅米修斯，是一款界面醜陋，直接賣錢的節電aPP，而開發它的，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蟬動科技。
雖然名号打出來了，但網絡輿論如此洶湧，任何一個明眼人都會爲普羅米修斯，乃至蟬動科技擔心。一家小公司竟然敢正面剛整個手機産業加更龐大的手機軟件産業，下場已經不是賺不到錢那麽簡單了，說不定連身家性命都要賠上。
“說實話，現在我都有些同情蟬動了”，核桃手機總部大樓頂層，公孫藐在他的辦公室召開了又一次“普羅米修斯對策會議”，這一次他不那麽激動了。在場的高管和他一樣，都輕松了許多，不過這輕松卻伴随着濃濃的落寞。
三星這個豬隊友一跳出來，引走了火力，讓公孫藐和核桃手機成了路人甲，不管說什麽，都沒人理會了。
“之前我們有些輕敵了，普羅米修斯的技術理念還是不錯的”，公孫藐給這份落寞打着圓場，然後他又表揚技術部門，即便是在他的壓力下，也沒有像三星那樣傻乎乎丢份作死的檢測報告出來。
技術部門的主管眼圈一紅，差點哭出來，第一次因爲沒有完成工作而受了表揚！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終于能丢掉了！老闆再不發話，他手下的程序員再剩不了幾個忠誠者，全都變節投敵了。找普羅米修斯的技術把柄？膜拜還來不及呢，到現在他們都還沒找到普羅米修斯是從哪裏進内核拿到管理權的。
“我們核桃和普羅米修斯的分歧在哪裏呢？在用戶的信任！用戶裝普羅米修斯，就是不信任我們！所以我才會這麽激動！這也說明之前我們的工作沒做好，我們的os還有問題，如果普羅米修斯是我們核桃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公孫藐的這段話讓高管們大吃一驚，收購普羅米修斯！？這可是把火力轉到自家頭上啊！老師再二，也就是在嘴上噴噴，不至于真跟同行剛正面吧？
“你們啊，吐羊……普羅米修斯到了核桃手裏，當然得服從核桃的戰略嘛，這樣友商也就放心了。”
公孫藐教育了高管，再對ceo說：“盡快去接觸蟬動吧，他們恐怕處境不妙。我們核桃不計前嫌，對他們來說，是雪中送炭啊。”
蟬動的處境……怎麽說呢，有點冰火兩重天的意思。
三星搞了個大烏龍後，第二天撤下了報告，就留了個“事件正在調查中，不排除黑客所爲”的狡辯聲明，看樣子是想打死不認賬，拖到輿論冷下來。
然而後面幾天，輿論已經熱到了華夏與韓國的民族情緒問題，在某些愛國網紅的标榜下，普羅米修斯甚至也進了“不買不愛國”的名錄。
輿論大火，連帶着銷量也大火，到今天爲止，普羅米修斯的銷量已經突破三十萬大關，正朝四十萬邁進。夏鳴都不再那麽保守，要李迪羅去找新辦公室，順帶買兩輛車，妝點一下公司的門面。
火是夠火了，這冰也夠滲人的，夏鳴之所以想換辦公室，有很大原因還是敵人找上門來了，這寒酸的辦公室隻會讓對方氣焰更盛。
這會夏鳴和遊匡就在辦公樓下的茶座裏，跟一家技術經紀公司的法務代表談判，但遊匡告訴夏鳴，此人背後是一家一線手機廠商。
對方還是遊匡的熟人，言行舉止都還算客氣，沒擺出狗眼看人低的做派，不過說到正事時那種漫不經心的姿态，比前者更傷人。夏鳴很自然地想起了唐曉棠說過的話，“把弱者比作蝼蟻，是歧視蝼蟻嗎？不，隻是在力量上有絕對的差距而已。”
“兩千萬是普羅米修斯的價，三千萬是加上你們團隊的價，晚一天少一百萬”，這個姓方的律師就像牌全在手裏，開場就梭哈：“我的委托人不希望行業繼續亂下去，也不希望你們這些人才出什麽問題。這個價也算公允了，老遊應該知道。”
似乎覺得想要的答案馬上就可以到手，他将公文包放在桌子上，打開鎖扣，一副準備掏協議書的架勢，然後直視着夏鳴，堆起笑容道：“怎麽樣？”
公文包是皮的，看起來很名貴的樣子，夏鳴在琢磨自己也是不是弄個，再一想，肯定要被唐曉棠笑死，就絕了念頭，反問道：“我很好奇，如果不賣的話，會有什麽問題？”
方律師笑意更濃了：“我還以爲老遊跟你說過呢，你們技術宅啊，就是看不懂社會。普羅米修斯是在攔大家财路，整個手機，還有aPP行業的财路，你該明白吧？你覺得這些人全都跟公孫藐和三星一樣逗比嗎？你也别擔心人身安全，犯不着，他們隻走白道，就能把你們弄黃了。”
他收斂了笑容，低沉地道：“這不是開玩笑，委托人告訴我，已經有其他公司在做起訴準備了，不止一個。侵犯知識産權，侵害系統安全，不正當競争，由頭多的是。”
“他們也沒想着告赢，就是給有關部門制造壓力。你想想，上面看到普羅米修斯犯了衆怒，肯定是穩定爲先，先停了你們的銷售。至于是非對錯，跟他們磨上一年半載的官司再說，到那時……”
到那時，就沒普羅米修斯，就沒蟬動了呗。夏鳴暗自冷笑，這威脅還真是十足十。
夏鳴看看遊匡，遊匡點頭，表示方律師說的是實際情況。
再看向方律師，夏鳴說：“謝謝你告訴我的這些事情，人呢，我們是不賣身的……”
方律師的表情下意識地轉爲微笑，終究還是識時務的，就等着後話呢。
夏鳴微笑着說：“普羅米修斯，也不賣。”
笑容就這麽僵在方律師的臉上，好一陣後，他努力維持着這個表情，咬字卻多用了幾分力：“夏先生，你難道覺得，還有讨價還價的餘地嗎？”
夏鳴不喜歡打嘴炮，歎口氣，再道：“普羅米修斯是無價的，不賣。”
沉默了好一陣後，啪的一聲，方律師把他的名貴皮質公文包扣上，想說點什麽，嘴角扯了幾下，似乎不屑于再跟夏鳴說話，對遊匡道：“老遊，小心别把自己栽進去！”
“方律師！”
夏鳴招呼了一聲，對方止步，肩膀聳了聳，還沒轉回來，就聽夏鳴道：“告訴你的委托人，留意淩晨兩點的新聞。”
遊匡好奇地問：“什麽大新聞要留到淩晨放出來？”
他沒理會健步而去的方律師，對于談判他本來就不抱希望，這幾天相處下來，他覺得夏鳴就算是要“好商量”，也不會滿足于兩三千萬，更不會接受這種施舍。現在看來，他的預料是對的，夏鳴還有大招沒放。
夏鳴說：“太平洋時間晚東八區16個小時……”
遊匡眯起了眼睛，然後又瞪圓了，太平洋時間！？
他哈哈笑了起來：“看來老方以後是沒臉見我了。”
方律師回了公司後，跟委托人通了話，本着職業精神，還是把夏鳴那句話轉告給了對方。對方沉默了一兩秒，忽然抽了口涼氣，馬上挂了電話，這讓他很郁悶。
這尼瑪就跟玩間諜遊戲一樣……
方律師猜了一下午，依舊不得要領，想到委托人再沒給他後話，忽然有些後悔了。當時就該轉身回去好好問問夏鳴，甚至姿态低一點，套出夏鳴的心理價位也好，哪像現在這樣，本來是掌握主動的代理人，卻被雙方丢到了一邊，傳起暗号來了，自己變得毫無價值。
既然跟自己沒關系了，那就别管了呗。可上床後，他依舊輾轉反側，腦子裏就轉着夏鳴那句話，沒一點睡意，弄得老婆也不爽，差點把他踹下床。
“這什麽魔性……”
方律師無奈，隻好老老實實坐在電腦邊等着，越等他越覺得臉熱。原本他覺得這事就是大吃小，太常見了，而現在，他覺得夏鳴那邊，根本不是個什麽小，那個看起來就跟沒畢業的大學生一般青澀的年輕人，眼神比委托他的王總還要深。
一邊打遊戲一邊胡思亂想，不知不覺，淩晨兩點到了，正要刷新網站頁面，QQ先彈了窗。
一看标題，方律師霍然起身，然後又緩緩坐下，腰都沒勁了。
“這下可沒臉再見老遊了……”
彈窗的标題很簡潔，但事情卻一目了然：“谷歌宣布将普羅米修斯納入安卓系統。”
珠海高新區那棟最醒目的大樓裏，淩晨依舊燈火通明。
寬敞的辦公室裏，拍桌子的聲音帶起了回聲。
“好個蟬動！這是在掀桌子啊！”
曾經跟張至誠談過普羅米修斯的王總拍了一巴掌不過瘾，又拍了幾下才抒發了心頭那滿滿的複雜情緒。
這個消息意味着什麽？意味着谷歌不僅認可普羅米修斯的技術，還把它當成了安卓系統的重要組件。蟬動是一飛沖天，拉來了谷歌當大靠山！
有谷歌保駕，國内的手機和aPP公司還能搞出什麽花樣？找有關部門？有關部門說谷歌都認證了人家，要我們打谷歌的臉那是更高層面的事情，牽扯的事情就不是你們這一個行業，這一點利益能兜住的了。
屏幕上彈出一個視頻界面，是小麥手機應用部門的技術負責人，端了端眼鏡，有些激動地說：“怪不得之前問谷歌的人問不出啥，原來是這麽重要的變化。”
王總皺着眉頭，臉色很壞地問：“谷歌爲什麽要替他們出面？難道蟬動是谷歌的暗子？”
對方說：“等等，現在我在谷歌的朋友可以說一些事了，我問問他。”
過了一會，對方一臉迷惑地回話道：“朋友說，蟬動那邊發過去的資料把整個安卓核心部門都吓壞了，一連熬了幾個通宵，他們老闆的老闆出面跟蟬動談了，才有了這個決定。具體細節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蟬動之前跟谷歌沒關系。也就是他們的一個開發者，據說是跟安卓核心部門的幾個大拿是同學。”
“這還叫沒關系！”王總敲着桌子，搞半天普羅米修斯的開發者裏有谷歌核心碼農級别的大拿！早知道這個情報，他怎麽可能就出兩千萬三千萬！？
技術頭目還呆呆地問：“關鍵是……後面怎麽辦？普羅米修斯成了安卓核心，對我們手機的生态，還有所有aPP都是一把刀啊。”
王總感覺有些無力，這個問題，他也回答不了。
結束了視頻通話，王總猶豫了片刻，還是撥通了電話：“雷總啊，還沒睡？剛才的事……是，早上我準時參加會議。”
燕都北面，核桃手機總部大樓的頂層也是燈火通明，公孫藐的辦公室裏，公孫藐跟ceo、cTo三個人呆呆看着屏幕上的新聞，許久沒有出聲。
過了好一陣，公孫藐才嗯咳着清了清嗓子，問：“沒接觸到蟬動的人嗎？”
ceo慚愧地道：“之前沒意識到會有那種可能性，資料不足，還沒找到人。”
公孫藐摘下眼鏡，一邊擦一邊道：“不錯，不錯……”
ceo擦了擦汗，真好，我也因爲任務沒搞定被表揚了。
“這下可收不了場喽”，公孫藐的表情很嚴肅：“我真的擔心，蟬動的人出門會被車撞……”
cTo忽然道：“蟬動發聲明了！”
公孫藐搖頭：“勝利宣言嘛，還真讓這個愣頭青闖出來了，現在的世道啊，真是看不明白。”
他戴上眼鏡，看到的是一段簡短的文字。
“11月11日，蟬動科技将在盤王大觀召開發布會，會上将宣布蟬動旗下普羅米修斯軟件的最新策略，以及與谷歌的合作事宜。”
公孫藐沉吟了片刻，對cTo說：“如果蟬動邀請我們核桃，你就去，沒邀請的話，找人去。”
就在差不多同一時間，公孫藐這話從幾乎所有手機廠商和aPP巨頭的老總嘴裏說出，在他們看來，這一場戰争，将在發布會上迎來新的高潮，而對手從弱小如蝼蟻的蟬動，變成了蟬動加谷歌。這個發布會，絕不能缺席。
“我真的想不通，你們是怎麽把谷歌拉進來的？”
遊匡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夏鳴剛更新完蟬動官網的聲明不久，正對着官網那不堪入目的界面猛皺眉頭，反思自己審美觀這麽差的原因到底出在哪裏。
聽遊匡這麽問，夏鳴坦誠地道：“那當然是要挾喽。”
“你們……要挾谷歌？”遊匡驚訝得嗓音都變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