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噴了一臉口水的保镖沉聲道:“大少,這不是你能摻和的事情,想知道什麽就去問你父親。”
楊盛堂冷笑道:“鄧健,你做了什麽我不知道,可那個夏鳴已經知道了。”
“這很奇怪!”身份顯然不隻是保镖的鄧健有些煩躁,剛才夏鳴的目光那麽明顯,有點腦子就能明白是爲什麽,“那時候他在對面,絕對不可能看到!”
楊盛堂眯起了眼睛:“你現在不後悔嗎?之前你要聽我的,就沒這個問題了。”
鄧健沉默了片刻,點點頭:“現在也來得及。”
目送鄧健離開,楊盛堂掏出手機,敲了起來。
“的确是他,我問不出什麽,他正往這一層的停車樓去,可能要逃,小心點,他有槍。”
正要發送,楊盛堂想了想,删掉了後面六個字,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摁下了發送鍵。
他低聲道:“兩個都該死!”
作爲一個殺手,鄧鍵始終保持着良好的職業習慣,随時随地警惕四周。離開楊盛堂之後,越來越強的危險感更讓他戒備十足。
他就像個普通的探病者,緩緩穿過人流,向停車樓走去。一邊走一邊給某人打了個電話,用聊天般的語氣問了幾個問題,對方的回答一如平常,但他并沒有因此安心。
“安全屋說不定也不安全……”
鄧健有很多猜測,謹慎而周密是做事的好習慣,思考問題就成了多疑。然而身爲殺手,甯願多疑,也不願讓自己陷入險地,所以他不會對所有猜測掉以輕心,即便是最壞的那一個:老闆要放棄掉他。
不過他必須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決定下一步的行動,爲此他得再作個計劃,一個悄無聲息地控制住夏鳴的計劃。
進了停車樓,他向自己的那輛沃爾沃走去。早上用的伊蘭特是臨時偷的,拐進街道後找了個沒人也沒監控的地方丢下了,雖然這個時代作髒事已經很難毫無痕迹,但隻要藏好關鍵線索,就不會暴露自己。
所以啊……
鄧健打開車門的時候,還在納悶這事。上午也是正好看到有貨車夾在中間,才臨時起意的,爲什麽夏鳴會确定是他幹的?夏鳴甚至不應該知道他的存在啊。
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在背後響起,讓他心中警鈴大作。
他下意識地握住腋下的手槍,那是把3D打印的塑料手槍,子彈和彈殼不是金屬的,******也不是警犬或者探測器能發現的型号。對一個殺手來說,在這個嚴格控槍的國家裏活動,如何确保自己擁有必要的武力,與如何不因武器暴露自己這二者之間的矛盾比在其他地方大得多,用這種有效射程不超過十米,殺傷力堪比BB彈的手槍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夏鳴的聲音響起:“你确定要在有監控的地方開槍?”
鄧健身體一僵,心往下沉,對方對自己如此了解,某些猜測的可能性急劇上升。之前他還監視過夏鳴,确認對方就是個沒畢業的大學生,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老闆安排的黃雀。
“小夥子,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鄧健放開了槍,緩緩轉身,夏鳴就在十多米外,雙手揣在套頭衫的大衣兜裏,這個姿勢讓他眼角直跳。
夏鳴說:“真是可惜,你已經沒飯吃了。”
鄧健心神劇震,死死盯住夏鳴:“這不可能!”
那個最壞的猜測是真的?老闆放棄他了!?不可能!完全說不通!
夏鳴嗤笑道:“想不到就是不可能?你還不知道,你的保姆,就是剛才幫你安排安全屋的那個人,挂了電話後就把地址發給我了。”
鄧健眼睛死死盯住夏鳴的衣兜,沉聲問:“爲什麽?”
“如果是問爲什麽沒飯吃了,恕我不能回答,如果是問爲什麽我還站在這裏跟你唠叨而不是作點什麽,原因很簡單,我不想步你的後塵,所以……”
一身學生氣的夏鳴說着江湖味十足的黑話,接下來的話讓鄧健心中一喜:“想跟你談個交易。”
“什麽交易?”鄧健死死看住夏鳴,真是老闆放棄了他,就算逃過眼前這一劫,未來也是一片黑暗,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夏鳴的“交易”是什麽。
“從這裏……”夏鳴的眼睛猛然變得血紅,鄧健就覺得腦子嗡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炸開了一般,視野染上了一層血色,再急速變濃變暗,最終凝固成厚重的黑幕。
像是置身暗無天日的地牢,夏鳴的聲音從天頂幽幽傳來:“跳下去。”
之後鄧健再聽不到任何聲音,無盡的黑暗正在吞噬他,接着是觸覺,然後是心跳,再是方位,所有感官都在減弱,仿佛他正從這個世界上一點點消失。
巨大的恐懼擊潰了他的理智,但職業習慣卻讓他拔出了槍,向這頭無處不在的魔鬼射擊。開槍的手感讓他有了一些存在感,甚至還找回了一些視覺。不遠處是一片光明,他用盡全身力氣,投向那片光明。
看着鄧健奔向欄杆,縱身跳了出去,夏鳴身體一軟,坐在了地上。
結果如自己所願,過程卻完全不在計劃中,看來用意念控制對方思維,也就是“心控”這一招不過是YY。自己能做到的隻是影響對方的感官,而且還必須通過各種暗示,讓對方有跟自己溝通的強烈意願,也就是R3aI所說的“情緒共鳴”。
在跟林澄交談的時候,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楊盛堂和鄧健身上,即便他們兩個人走開了,他們的交談卻聽在耳中。區區幾十米的距離,對意識活性已經大大提升的他來說,完全構不成障礙。
而後他收到了楊盛堂的短信,不必楊盛堂提示,隻要鄧健沒走出這棟樓,他都能把握到行蹤。也不必楊盛堂激他,替徐教授和唐曉棠報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從之前的推算就能看出,這是個狡詐而兇殘的殺手,剛才也聽到了,自己已經成爲鄧健的目标,不解決掉這個人,他寝食難安。
要怎麽解決這個鄧健呢?
意念殺人!
之前在實驗室裏的意外證明夏鳴終于有了通過意念影響他人的能力,還有什麽是比意念殺人更神不知鬼不覺的呢?
而且,還不會因此背負殺人的罪惡感……
雖然過程有所偏差,鄧健終究還是跳下去了。
不管是可能已經成了植物人的侯雲婷,還是剛才從五樓飛身躍下的鄧健,都沒讓夏鳴覺得緊張和恐慌。可能有一些生理反應,但在他雙工操作R3aI的管理模式下,這些反應就跟身體的疼痛不可能引發他的恐懼一樣,在情感上毫無影響。
夏鳴甚至覺得,這才是科學家該有的心态。對唐曉棠來說,如果不穿暴露身材缺陷的衣服就拉不到贊助,這樣的世界不如毀滅掉的好,自己還遠不如她。
見鬼……真的在痛啊!
夏鳴此時才意識到自己中彈了,右臂和右胸各一發。
随着意念集中在傷口上,意識空間中出現了兩處傷口的三維模型,結果讓夏鳴松了口氣,都隻是淺淺嵌入肌肉中,沒傷到骨頭和大血管。
既然隻是皮肉傷,就沒必要在醫院那留下檔案了,夏鳴決定自己解決。
回到醫院主樓,順手偷了個鑷子,用打火機燎過權當消毒,将鑷子伸進傷口裏,疼痛頓時如潮般沖擊着夏鳴的意識,手也抖了起來。
是現場試驗如何管理自己身體的時候了……
夏鳴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他可以放大和分析各種感官,那麽可以減小,或者抑制痛覺嗎?
意識空間裏,随着他的意念,那股痛覺潮水被切割,彙入一個平面,丢進了雜亂而浩瀚的亂流。當他再次動作時,觸覺依舊,告訴他鑷子到了什麽地方,卻完全沒了痛覺。
這樣也不好,萬一手上亂動戳到了血管或者骨頭,沒有痛覺警告就危險了。
意識再度調整,痛覺回來了,卻削弱了大半。
胸口上的子彈很淺,很快就取出來了,夏鳴不是左撇子,右臂上的子彈有些深,不好弄。
可以更精确地操縱手臂嗎?精确到跟機械手臂一樣……
又是一個新課題,這兩槍挨得值了。
然而這個課題卻比抑制痛覺複雜得多,在管理模式裏,夏鳴“看”到了意念與手臂運動的整個過程,涉及到的項目太多了:空間感知、觸覺、多條肌肉的聯合運動、關節的微調等等,粗略計算,要做到毫米級的運動精确度,就相當于每秒數萬個神經指令和數千個包含了肌肉、骨骼、關節多層級運動的實時優化。
這不是馬上可以解決的問題,夏鳴終于對身體運動的複雜性有了直觀印象。
那麽還是交給“原始架構”來解決吧……
将取出來的子彈揣進兜裏,再貼上跟鑷子一起偷到的止血貼,傷口就這麽處理好了。
雖然痛覺被抑制了,夏鳴依舊滿身是汗,兩腿發軟。
強撐着回到唐曉棠的病房前,林澄正抱着頭縮在椅子上,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濃濃的悲氣裏,問他怎麽了,才知道徐教授被醫生宣布進入了PVs狀态,也就是成了植物人。
想到徐教授的音容笑貌,夏鳴軟在椅子上,眼圈也紅了。
這事沒完!鄧健不過是把刀,真正的兇手正在開懷大笑!
師兄弟正相對無語時,冷冽而充滿威懾力的聲音響起:“是夏鳴嗎?燕山大學人工智能研究所的夏鳴?”
夏鳴擡頭,剛才心緒太亂,竟沒注意到這麽一隊人。
“是我,怎麽?”
“我們是公安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