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夏鳴也不是無所畏懼的,楊盛堂的“罰酒預告”還是讓他隐約有些擔心。不過想到自己已經是燕大的“科學家”,楊盛堂要走白道整治自己也不是那麽容易,走黑道就更證明他的卑劣和無能,夏鳴就不怎麽在意了。
當然爲了防備萬一,真得開始琢磨借R3aI改善身體的事情。
回到住處,李迪羅遞來了厚厚一疊文件,有協議書,有商業計劃書什麽的,還真是像模像樣。連技術專利申請回執都看到了,夏鳴心說這家夥做事還是穩當的,就是有點……
怎麽說呢,這個節電aPP不是什麽大事,李迪羅似乎太當回事了。
再看到另外一些文件,夏鳴皺起了眉頭:“公司注冊和前期推廣都搞定了?錢是哪來的?”
李迪羅不以爲意地道:“私房錢,這事我不能光跑腿啊。”
夏鳴搖頭:“股份協議擺在那呢,這錢該我出的,你出要怎麽算?”
說話間他用手機轉過去了十萬,然後想起了房租,又轉過去六千:“付三押一,按一月一千五算,沒問題吧?”
李迪羅捧着手機抽了口涼氣:“鳴子,你這是發了啊!”
夏鳴笑道:“都說了那身阿瑪尼是我自己買的,非得收到房租你才信啊。”
李迪羅哀怨地道:“鳴子,你這嘴損起人來比我還狠,對了……”
他興緻勃勃地道:“公司和aPP的名字你沒意見?蟬動科技,聽起來很玄吧?都知道蟬是不動的,動起來了那可了不得!aPP就叫普羅米修斯,用這名兒是聽你解釋說,硬件本來就該給咱們的福利被其他軟件截了,這aPP是把福利還給咱們,跟普羅米修斯盜火不是很像麽……”
公司名故作玄虛有點Low,aPP的名字又哪有那麽長的,不過看李迪羅積極性這麽高,夏鳴也不好潑他冷水,鼓勵道:“不錯啊,就這樣吧,具體要怎麽弄,多問問顧問團,他們就是未來的蟲群,有技術問題再找我。”
李迪羅點頭:“顧問團那幫哥們真不錯,想了不少點子。”
所謂顧問團,其實是夏鳴和李迪羅在卡吧混的時候加進去的Q群,都是玩DIY和電腦遊戲的,對市面上那些坑人的軟件和遊戲深惡痛絕,相互間經常安利良心之作。
說起來夏鳴和李迪羅的交集還不少,大一的時候還一起玩遊戲混卡吧,隻不過一個嘴臭,一個悶騷,沒發展出基友級别的友誼。大二的時候夏鳴就重新做人了,兩人的關系更加疏遠。
“那就交給你了”,夏鳴揮揮手,進屋閉關去了。
“不要小看我啊,鳴子”,李迪羅眼裏閃動着光芒,低聲自語道:“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夏鳴可不知道李迪羅的誓言,他也面臨着這樣的挑戰。
他現在隻比合格碼農眼界開闊一些,能勉強聽懂林澄說的,至于林澄做的,能看懂三分之一就不錯了,這樣的水平,進核心組恐怕要拖後腿。
今天他“閉關”的任務是,研究透徐教授和唐曉棠搭建的這個“融合人工智能平台”是怎麽回事,在此基礎上再弄懂具體的研究課題。想到搞明白這些,說不定就能接觸到R3aI的秘密,夏鳴還有點激動。
和以前一樣,先把資料錄入大腦,這些資料都是徐教授、唐曉棠和林澄提供的論文,根據一些關鍵詞,夏鳴還在網上搜集了海量的相關資料,以他一目百行的錄入速度,錄入百萬字的資料也就幾個小時時間。
即便是這樣,夏鳴也嫌效率太低,他還沒放棄讓大腦直接連接互聯網的想法,如果能夠實現,他的學習和研究速度又能提升十倍甚至百倍。這段時間給張至誠作aPP加密和幫林澄搞定aRm集群服務器的經曆讓他有了一些想法,不過現在還不是着手實現的時候。
錄入工作結束已經是十二點多,吃了夜宵後,夏鳴進入到R3aI的管理模式,就聽R3aI報告:“意識活性提升到0。04。”
果然是要用才有提升?夏鳴正高興呢,R3aI又道:“以管理模式操作大腦所增加的數據開始影響到原始架構的自然運轉,預測未來會發生系統兼容問題,變化不可預料。”
是麽……接着是不是該提示要格式化了?
夏鳴這麽想着,可R3aI卻再沒動靜。
既然R3aI沒催着自己格式化,應該也不是太麻煩的問題,夏鳴這樣想着,開始在意識平面中梳理資料。
徐教授是人工智能的學術權威,在量子物理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詣,曾經參與過D-wave量子計算機的設計。後來徐教授提出大腦的量子效應可以作爲研究量子計算,進而推動人工智能研究的新方向,卻被學術圈當作玻爾茲曼腦這樣的極端推想,和那些創造出“量子生命學”、“量子大腦”概念,販賣各種假貨的學術騙子歸爲一類。
夏鳴還沒去碰量子物理,畢竟物理學的體系比數學龐大得多,現在他還沒那個時間,但量子計算這方面的知識還是到了科普級别,畢竟“薛定谔的貓”這個梗就連網絡小說都已經用濫了。
簡單說,傳統計算機的一個數據位bit隻代表0或者1,但量子計算機的一個數據位量子比特(Qb)是同時代表0和1。如此延伸,傳統計算機存儲一個n位數,就隻是2^n個數中的一個,但n位量子比特存儲的是2^n的所有數,用500個量子比特可以存儲2^500個數,這個數比全宇宙所有的原子數量還大。
量子計算的另一大特點是并行運算,也就是可以對量子比特所代表的所有數同時進行操作。打個比方,一個“量子星人”要在地球找夏鳴,它不需要按照性别、年齡、國家、籍貫這一個個特征,從七十多億人裏一步步篩選,而是變出七十多億個分身,每個分身對應一個人去做确認。
量子計算研究的主流方向就是在尋找怎麽在實際問題裏運用和簡化這種“人對人”的方法,但不管是D-wave的量子退火法,還是依舊摸不到門道的量子門電路,徐教授認爲這都是傳統計算機,也即馮-諾依曼結構的方向,隻能承載機器智能而非真正的人工智能。
“既然人工智能是以人爲基準的,爲什麽不從克隆人的智能這個方向着手呢?”
徐教授發表在《科學》上的一篇論文,主題就是這樣一個反問。當然這裏的“克隆人的智能”跟“克隆人”是不一樣的。徐教授希望能用仿生學的思路,造出一個可以進行觀測分析的“模拟大腦”。
這個方向并不是跟量子計算一樣熱的Dna計算機,而是基于大腦的量子效應。
大腦存在量子效應這個說法在學術界被看成是離經叛道的邪說,畢竟現有的科學表明,大腦的記憶、思維等所有運動來自于神經突觸的生物化學反應,沒有證據表明在反應過程中有涉及量子疊加态的微觀運動參與。
不過所謂的“現有科學”也是不靠譜的,就算可以不顧倫理道德,把一個活人摁到粒子加速器裏,朝大腦轟幾發,也證明不了什麽,畢竟大腦是一個複雜的整體。
學術界主流否定大腦的量子效應,不過是依照常識做的推論。量子運動是微觀層面的,隻有在極端條件(比如宇宙運動和粒子加速器)下才會顯現在宏觀層面。大腦既沒有超級磁場,又沒有自帶粒子加速器,構成大腦的物質也很平常,量子在裏面怎麽動跟大腦思維有什麽關系呢?
徐教授和很多主張大腦存在量子效應的人都認爲,觀測不到不等于沒有,而且神經突觸的生物化學反應過程裏,确實存在涉及量子運動的現象。比如加州大學的費希爾教授就發現了參與神經突觸生化反應的磷、鈣等元素會在反應過程中産生核自旋的現象,這就産生了量子效應,出現的這些“神經量子比特”,由某類叫波斯納分子的載體承載,組成存在時間極短的量子比特存儲器,說不定這就是思維的量子效應。
學習到這裏,夏鳴也覺得人的大腦在某種意義上真的跟理想中的量子計算機很像。
大腦一般有一百四十億個腦細胞,每個腦細胞有一千到一萬個神經突觸,突觸還分電突觸和化學突觸,電突觸不說,每個化學突觸都還分幾百上千個突觸泡,每個突觸泡傳遞信号還因遞質分子數量的不同有很大範圍的變化。
不僅結構複雜,大腦的運動也是并行架構,人的思維并不是像電腦一樣,一步步傳遞信号。随便一個念頭,就是大腦不同區域的數十億腦細胞在同時運動,這跟量子計算在原理上很有相似之處。
當然了,夏鳴這麽将二者聯系起來肯定是牽強附會的,但徐教授的研究在大方向上是差不多的。
理解了這些背景知識,夏鳴就大概能明白了徐教授和唐曉棠搭建的“融合人工智能平台”到底是什麽原理。
這個平台是用某類結晶化的人工神經突觸,附着于超導環境下的特殊金屬網,模拟電突觸的原理,形成一個“模拟大腦”。這隻是硬件,軟件則是以四進制爲基礎的量子計算方法。
徐教授在這個平台上進行的研究有些難懂,簡單說,就是假設徐教授的學術主張是正确的,人的大腦運動是一種複雜的“神經量子計算”,那麽由人工神經突觸組成的“模拟大腦”應該也存在着簡單的神經量子計算。
将這個假設作爲研究前提,就沒必要從量子效應本身着手,用粒子加速器來觀測量子層面的變化,而是就将它當成一台量子計算機來運轉。如果運轉結果符合量子計算的特征,研究就獲得了成功。
說起來簡單,實際的研究卻不是運轉一次,得了一個結果,就能下結論,而是有很多步驟和階段。
模拟大腦的設計是徐教授完成的,運轉方案也由徐教授制定,而真正造出這個模拟大腦的是唐曉棠。她是生物工程學博士和材料學博士,結晶化人工神經突觸和起到信号輸入、傳遞和輸出作用的特殊金屬網,以及整個平台的超導環境搭建,都是她的功勞。
“果然得膜拜啊……”
搞懂了這個平台,夏鳴對徐教授和唐曉棠是由衷的敬佩,
然後他又很疑惑,如果這些資料沒有問題,徐教授和唐曉棠在原理上對他又沒有保留的話,這樣的“模拟大腦”,隻不過是在很粗略的層面上模拟大腦的運轉,怎麽能造出自己腦子裏的R3aI?
懂得越多,越覺得不懂,看來還得眼見爲實……
第二天,夏鳴走進地下室,沒看到充滿科幻氣息的裝設,控制室裏是一溜兒機架和土裏吧唧的辦公桌,實驗室裏那個橫卧的巨大綠色甜甜圈怎麽看都跟高科技無關。
甜甜圈直徑大概有五六米,粗接近一米,加上支撐着它的水泥柱子,差不多有一人高。
夏鳴繞着甜甜圈轉悠,林澄提醒說:“運轉的時候會加注液氮,到時候千萬别靠近,不然就是直接撕掉一層臉皮的下場。”
夏鳴乖乖點頭,這個甜甜圈各種意義上都是令人生畏的存在,比如他腦子裏的R3aI,應該就是從這裏溜出來的。
摩挲着那層綠漆鋼殼,夏鳴問:“它叫什麽?我是說……這樣的東西,應該有個代号吧。”
“R3aI”,林澄說出了夏鳴心中一震的名字,下一句話讓他瞬間失神。
“不過大家都叫它千顔。”
“千顔……”
已經壓在心底深處一年多的名字,就這麽跳了出來,讓夏鳴心中一顫。
“爲什麽,叫這個名字?”夏鳴啞着嗓子問,不敢把臉轉過去,怕林澄看到他異樣的神色。
林澄聳聳肩:“曉棠取的,她說R3aI就像個千面人,我們的研究就是找到它的真正面目。”
夏鳴哦了一聲,情緒平複下來,還真是巧合啊。
控制室裏,唐曉棠沒理會兩人,就看着手機,然而手機屏幕上卻是夏鳴的側臉,應該是實驗室裏的攝像頭拍下的。圖像放得很大,能清晰地看到夏鳴的表情,驚愕、訝異、悲傷,在他瞪大的眼睛和發紅的眼角上都能看到。
“去年夏天,你做了什麽?”
唐曉棠低聲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