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井上正直所料,以阿禮國和布盧尼爲首的英國談判代表,果然在談判桌上開出了高價——要求日本幕府與日本薩摩藩合計賠償英國二十萬英鎊,并且要求嚴懲殺害英國人的兇手,以及要求日本幕府遞交國書道歉。
還好,二十萬英鎊折合黃金雖然有将近一千五百公斤,對于日本幕府來說卻也不是不能承擔,同時殺人兇手是早就被吳軍在薩摩藩逮了的,遞交國書道歉也不是什麽難事。所以井上正直也沒覺得難以接受,隻是一個勁磕頭作揖的懇求英國人手下留情,少要一點賠款,同時又派人暗底裏賄賂阿禮國和布盧尼,好說歹說,總算是隻比曆史上多賠了三萬五千鎊——拉着薩摩藩一起賠款十六萬英鎊。
其他趁火打劫的西方列強也好對付,報答他們的所謂調停,僅僅隻是給這些領事送上一些私人禮物,再答應開放幾個港口,讓出領事裁判權就了結事情,井上正直不用請示德川家茂,自己就可以做主答應。
最讓井上正直頭疼和擔心的還是吳軍代表團,這次鹿兒島大戰既是由薩摩藩侵略中國的宗藩國琉球引起,戰争中吳軍有遭受了一定傷亡損失,耗費的軍饷、錢糧和物資也不在少數,無論那一條對有資格對日本獅子大張口。而更糟糕的是,期間德川家茂還腦袋進水,爲了争取薩摩藩對幕府的支持,利用薩摩藩壓制激進的尊王攘夷派,不但派出了幕府海軍參戰,還被吳軍俘虜了三條蒸汽炮船和許多士兵将領,敲竹杠更是名正言順,所以在接過吳軍遞交的賠償清單時,老政治家井上正直不由得雙手都有些發抖。
意外!大大的令井上正直意外!
雖說吳軍開出了讓日本幕府和薩摩藩共計賠款六百萬兩紋銀的天價,卻十分體貼的主動提出允許日本幕府分兩年支付,被俘的三條日本蒸汽炮船雖然吳軍罰沒,收歸自軍所有,但被俘的日本海軍士兵卻隻需要十萬兩銀子就可以贖回。——同時井上正直還看得出來,吳軍也有可能接受自己的讨價還價。
吳軍開出的其他幾個條件也讓井上正直意外的覺得寬松,第一是要求日本幕府承諾永遠放棄對琉球的領土要求,允許中國共享列強在日本的通商利益,讓中國人可以自由出入日本的所有對外開放港口經商貿易,建立領事館擁有領事裁判權,允許中國人自由進入日本内陸遊曆傳教——還有可能是傳佛教或者道教。第二是允許中國公使進駐江戶,允許中國享受關稅最惠國待遇。第三則是允許吳軍兵船進出停泊于日本對外通商港口,允許吳軍在薩摩藩領土上駐兵,直到吳軍與薩摩藩協商後一緻同意停止駐軍爲止。
最後一條最讓井上正直覺得意外和難以置信,吳軍竟然要求日本幕府維持現在的政治體制不變,要求日本幕府堅決打擊國内的尊王攘夷派,并且與吳軍簽定借師助剿協議,讓日本幕府或擁護幕府統治的日本藩主可以随時向吳軍請求武力援助,聯手打擊日本國内的尊王禳夷份子,确保日本幕府對日本的統治領導地位。
這一條通俗來說,就是吳軍要求日本幕府永遠當日本的老大,絕不接受日本尊王攘夷派的政治主張把統治權交給日本天皇,必要的時候,日本幕府和忠誠于幕府的日本地方藩主,還可以随時請求吳軍出兵鎮壓日本的尊王攘夷派,讓日本幕府在日本的統治千秋萬代永遠延續下去。
很是懷疑自己眼睛的反複看了吳軍提出的最後一條要求,有些懷疑是吳軍的翻譯無能譯錯了條約,粗通中文的井上正直又不放心的親自看了中文原文,見吳軍的翻譯似乎沒有犯錯,井上正直這才滿臉難以置信的擡起頭來,很是小心的向對面的王孚和龔橙問道:“王将軍,龔先生,貴國關于我國幕府和尊王攘夷派這一條,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當然不是在開玩笑。”龔橙微笑說道:“井上先生難道沒有發現,我們鎮南王建立的湖北臨時政府,其實與貴國的幕府十分相似?既然你我兩家的政治主張都十分相同,在國内事務方面有很多的共同點,那我們爲什麽就不能向貴國幕府伸出一下援手?幫貴國幕府鞏固對日本國内的統治?”
身爲日本幕府的現任首席老中,井上正直當然是幕府權力的最重要受益者之一,所以再是在心裏對吳軍的無事獻殷勤表示懷疑,井上正直還是趕緊向龔橙點頭道謝,“感謝龔先生,我明白了,我一定會把你的話,向我們的将軍如實禀報,讓他也知道貴國臨時政府對我們日本幕府的好意。”
頗爲真誠的道謝過後,井上正直又可憐巴巴的問道:“但是龔先生,你們要求的賠款金額,能不能減免一些?還有,賠款的支付時間,能不能再延長一下?”
賠款本來就沒怎麽往死裏宰日本人,王孚和龔橙當然寸步不讓,井上正直苦苦哀求,好不容易才求得王孚和龔橙大發慈悲,答應讓日本幕府分三年支付賠款。然後因爲還要涉及與吳軍簽訂準軍事同盟的緣故,井上正直也沒敢直接做主簽字,僅僅隻是與王孚仔細商議了聯手鎮壓日本尊王派的具體細節,寫成文字帶回江戶城,交給德川家茂請示能否簽字履行。
和井上正直一樣,德川家茂開始也是打死都不相信吳軍會以條約形式承諾保證他的日本土皇帝寶座,然而在聽取了井上正直轉述的吳軍答複了,又仔細研究條約細節發現吳軍沒玩什麽花樣,不象是準備借着鎮壓尊王派的旗号吞并日本,德川家茂這才将信将疑的向在場的幕府衆臣問道:“清國的鎮南王,對我們日本的幕府真就這麽好?不但不想要我們的土地,還想幫我們幕府延續千秋萬代?”
沒有人敢給德川家茂打這個保票,但也沒有人開口反對接受吳超越的這份好意,再加上井上正直又如實交代了關于沙俄的事,讓德川家茂知道吳軍還幫着日本保全了領土島嶼,所以德川家茂猶豫了許久後,還是下定了決心,點頭說道:“好吧,簽吧,先過了這一關,以後的事,等以後再說。”
就這樣,雖然沙俄領事比羅夫斯基又悄悄找到日本幕府,極力慫恿日本幕府拒絕簽字,繼續和吳軍打下去,還承諾爲日本幕府提供軍事援助。然而已經見識過沙俄貪婪胃口的德川家茂還是謝絕了比羅夫斯基的好意,第二天就讓井上正直在中日友好條約上簽了字,立即着手準備賠款的同時,也順帶着被動的與吳軍建立了鎮壓日本尊王攘夷派的準軍事同盟。
其實不要說是日本人和其他西方列強看不懂吳軍建立這一聯盟的目的,就連王孚和龔橙等吳軍文武都不明白吳超越爲什麽要堅持建立這麽一個占不了任何便宜的準軍事同盟,隻有穿越者吳超越才真正明白這一條約的重要性,也隻有吳超越才明白自己這麽做的真正目的。
條約簽訂之後沒過多久,日本尊王攘夷派的激進代表長州藩就樹起了反旗,公然喊出推翻日本幕府的口号,并策動日本天皇下诏攘夷,廢除一切涉外條約,還直接出兵京都,試圖迎出日本天皇掌權。不甘心交出大權的日本幕府除了立即出兵鎮壓外,又嘗試着向吳軍派駐日本的大将李秀成求援,李秀成以兩條繳獲得來的日本蒸汽炮船爲海上主力,立即出兵攻打目前叫做下關的長州藩軍事重鎮馬關城,一番激戰下來,守衛下關的長州藩大将高衫晉作被吳軍打死,前後受敵的長州藩被迫投降。
事後,吳軍又遵照條約約定,收到日本幕府的要求後就馬上退兵返回薩摩藩,日本幕府上下大喜,也是馬上按照約定支付吳軍軍費和陣亡将士的撫恤金,對吳軍敵意大減,好感大生。然後在一年不到的時間裏,吳軍又先後兩次出兵幫助日本幕府鎮壓倒幕派,殘酷屠殺無數試圖擺脫幕府統治的日本維新志士,日本倒幕派因此元氣大傷,和滿清朝廷一樣昏庸黑暗的日本幕府則得以苟延殘喘,繼續維持腐朽落後的封建統治,日本則陷入長年内耗混戰,倒幕維新永遠變成了一句空話,吳軍也因此永遠駐軍日本,永遠成爲了勒在日本脖子上的一道絞索,讓日本的發展前途永遠看不到一絲光明。
這一點,才是吳超越的真正目的。
以後的事隻能等以後再細說,還是回過頭來看吳軍與日本幕府正式締和之後的情況,條約簽訂後,元氣尚存的日本幕府很快就想方設法的籌集到了首筆賠款,按時支付給了吳軍遠征艦隊。結果也恰好是在同一天,留守薩摩藩的李秀成也派人送來喜訊,說是在薩摩藩軍民幫助下,已經成功抓獲了從伊敷别院逃走的薩摩藩國父島津久光。王孚聞報十分歡喜,開心笑道:“好,總算是把鎮南王交代的差使全部辦完了,這下子可以昂着頭回去了。”
“可惜沒能好好打幾仗。”好戰份子黃遠豹長籲短歎,無比遺憾的說道:“虧我們還帶來了那麽多武器彈藥,居然連一次萬人規模的會戰都沒打,事情就已經完了。”
“行了,能這麽快把事情辦完,已經不錯了。”王孚微笑責備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們這一仗是向洋人借了外債才有錢打的?節約下來的武器彈藥,帶回去給鎮南王打亂黨、撚子和西北亂賊不是更好,何必一定要用在日本?”
急着和同胞大哥一樣當上軍團長的黃遠豹還是萬分遺憾,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負責諜報工作的湖北情報局随軍官員張開平卻突然來到了王孚的面前,奏道:“禀王軍門,剛通過日本商船收到的未經證實消息,鎮南王已經派遣軍隊北上攻打山海關,準備發起收複東北的戰事。”
“收複東北?”王孚一楞,驚訝說道:“消息準不準确?現在已經是秋天了,這個時候出兵東北,對我們很不利啊?”
“消息無法證實。”張開平如實答道:“是日本函館港的日本商人,聽朝鮮商船說了這事,然後把這個事帶到了江戶,還用這件事當借口,給他們販賣的毛皮漲價,正好被我派去江戶港探察情況的日本本地細作聽到,就報告到了我的面前。”
“假的吧?這樣的事,鎮南王怎麽會不告訴我們?”黃遠豹無比詫異的問道。
“鎮南王有必要把這事告訴我們嗎?”王孚盤算着說道:“我們遠在日本,與國内聯絡困難,出兵東北的事又和我們無關,鎮南王何必一定要專門知會我們?”
“但是這個時候出兵東北不合适啊?”黃遠豹還是覺得難以置信,說道:“馬上就是冬天了,我們南方兵在冬天裏打東北很吃虧啊?再說了,我們出兵的時候,我們的精銳主力不是在兩廣,就是在中原打撚子和膠東剿滅殘餘的亂黨,那能那麽快抽身出來打東北?鎮南王難道想用曾九帥和江忠濟的軍隊打東北?”
“這我也不知道。”王孚搖頭,分析道:“隻有兩個可能,一是這個消息是假的,是朝鮮和日本的商人在胡說八道。第二個可能嘛,或許是東北那邊發生了什麽事,鎮南王不得不更改計劃,臨時決定出兵東北。”
沉吟着盤算了片刻後,考慮到東北那邊确實隐患多多,王孚拿定主意,向張開平吩咐道:“快,多派人手去日本的對外港口,打聽這個消息的真假,再有,請龔橙龔大人出面聯絡各個國家的洋人領事,向他們打聽這件事。”
張開平應諾,趕緊下去布置安排,王孚則又派人傳來了自己的軍需官,向軍需官吩咐道:“馬上派人去江戶的市場上收購棉衣、棉鞋、棉帽和厚毛毯,給我們的軍隊準備所有的過冬裝備。”
“王軍門,冬天還沒到啊?用不着這麽快就準備吧?”軍需官愕然,又好心說道:“還有,卑職派人調查過江戶的物價,因爲日本國内産棉很少,江戶市場上棉衣棉鞋比我們國内還貴,在這裏采辦,我們要多花不少銀子。”
“這點不用你考慮。”王孚搖頭,說道:“将來戶部那邊如果問起,我會去向鎮南王解釋,你隻管去辦就是了。不必擔心銀子不夠,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動用日本人給我們的賠款。”
“王軍門,你覺得鎮南王出兵東北那個消息是真的?”黃遠豹也有些吃驚,說道:“如果猜錯了怎麽辦?白白準備還多花銀子,鎮南王那裏你怎麽交代?”
“沒事,鎮南王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我隻要解釋清楚他肯定不會怪我。”
王孚再度搖頭,又撚着嘴唇上的小胡須說道:“雖然我不敢肯定鎮南王出兵東北的消息一定是真的,但我總覺得這事不會是空穴來風,如果證明了這事不假,那麽遠豹兄弟,我們這次剩下來的武器彈藥,可就要派上大用場,你也可以把仗打到過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