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王孚還真叫來了一個主動投靠吳軍的日本漢學家,讓他陳述日本戰國時勝利者通常都要處死所有守城士兵的習慣,以此證明吳軍的屠殺戰俘之舉絕非殘暴,而是入鄉随俗尊重日本人的風俗習慣行事。末了,王孚又大模大樣的說道:“放心,我們拿下千眼寺的時候不會這樣,千眼寺是寺廟不是城池,按你們的習慣,我們不會處死所有參戰的士兵。”
不用翻譯口述,對漢語頗爲精通的西鄉從道就已經明白了王孚的話語,也頓時臉色一變,小心翼翼的問道:“王将軍,難道你們還要攻打千眼寺?”
“那是當然。”王孚冷笑答道:“除非你們答應我們和英國人開出的投降條件,還有兌現承諾,否則我們就絕不會停戰。”
西鄉從道沉默,片刻後才低聲下氣的說道:“王将軍,實際上在下此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請你重新考慮投降條件。我們願意支付賠款,可是三百萬兩紋銀的賠償實在太高,我們無力承受。另外,我們的國父,還有家兄西鄉隆盛和大久保利通先生,在這件事上雖然有錯,卻又罪不當死,我們的國父也甯死不願忍受到貴國領罪的恥辱。所以關于投降條件,還請将軍重新考慮一下,隻要我們能夠承受,就一定答應!”
“不能考慮!”王孚斷然拒絕,說道:“這三個條件,都是我們鎮南王親自提出來的,我無權修改和讓步。”
西鄉從道露出了十分爲難的神色,半晌才又點頭哈腰的說道:“那麽王将軍,能不能給我們一點時間考慮?請将軍給我們幾天的時間慎重考慮,在此之前,還請将軍念在貴我兩軍士卒的寶貴生命份上,暫時不要再向我軍發起進攻。”
說罷,西鄉從道又趕緊拿出了一份禮單,說道:“當然,我們又不會讓将軍白等,這是一點薄禮,倘若将軍答應寬限時日,今天之内,這些禮物就能送到将軍面前。”
接過了親兵轉遞來的禮單,見日本人答應送給自己的禮物确實不菲,王孚不由露出裏一些貪婪神色,向西鄉從道問道:“那你們需要幾天時間考慮?”
“五天,請将軍給我們五天時間。”西鄉從道趕緊答道。
“五天?”王孚有些狐疑的打量西鄉從道,盤算了一下就說道:“考慮個條件,那用得了五天時間那麽長?三天!我隻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之内不向你們發起進攻!”
西鄉從道面露難色,同樣是考慮了一下才點頭哈腰的說道:“将軍,那能不能從明天開始計算?今天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薩摩藩想要召開會議,也已經來不及了。”
“行!可以從明天開始計算。”王孚一口答應,模樣嚣張的說道:“告訴你們藩主,這可是我給你們的最後機會,從明天的開始三天之内,他如果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第四天的早上,我可就要向千眼寺發起進攻了!”
西鄉從道趕緊歡天喜地的答應,王孚則又補充了一句,道:“還有,别想跑!明天開始的三天内,我是不會向你們發起進攻,但你們的軍隊敢跑,就别怪我不客氣!”
西鄉從道再次點頭哈腰的應諾,王孚也這才揮了揮手,讓自己的親兵領着西鄉從道離開。結果西鄉從道前腳剛走,陪同接見的龔橙馬上就說道:“王軍門,小心倭寇耍詐,這會不會是倭寇的緩兵之計?”
“當然是緩兵之計,想暫時穩住我們,給他們的援軍争取時間。”王孚回答得十分直接,微笑說道:“跟着鎮南王征戰了這麽多年,在戰場上和亂黨長毛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如果連這麽粗淺的緩兵之計都看不出來,我也沒臉再活在這個世上了。”
“這麽說,軍門你故意中計,是打算将計就計了?”龔橙問道。
王孚點了點頭承認,眉頭卻有些皺起,說道:“但是如何将計就計我還沒拿定主意,按理來說,這肯定是一個圍城打援的好機會,可以讓我們的軍隊以逸待勞,不用勞師遠征就可以從容擊敗敵人。但是我們對倭寇的情況太不了解,不知道倭寇的援軍會從那條路那個方向來,什麽時候抵達,也不知道倭寇會來多少援軍,圍城打援如果安排不仔細,搞不好就會給倭寇反敗爲勝的機會。”
“那我們可以直接對千眼寺裏的日本人用計啊?”素來懶惰的龔橙難得主動獻計,說道:“我記得《三國演義》裏就一條,曹操先是答應袁紹的兒子請降,騙得袁紹兒子不做防備,然後乘機連夜派軍隊劫營,殺了袁紹兒子一個措手不及。現在我們的情況和曹操所處的情況很象,完全可以照抄這個計劃啊?”
“行倒是可行,就是太大計小用了。”王孚搖着頭回答了一個三國演義裏特有的術語,說道:“我軍遠來,對敵情了解太少,好不容易碰上一個提前知道敵人用意目的的機會,隻是用來對付眼前之敵,實在是太浪費機會了。”
龔橙愕然,猶豫了一下才說道:“王軍門,我不懂軍務,說錯了你可别怪。我覺得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最後還是飯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我們遠道而來,對敵情知之甚少,不考慮就近破敵,消弭眼前威脅,卻反倒去貪圖大口吃下情況不明的敵人援軍,未免有些好高骛遠。”
言罷,龔橙又舉例說道:“打一個不太合适的比方,當初我跟着英法聯軍打進天津準備打京城的時候,英國人和法國人也完全可以圍城打援,用京城做誘餌引誘中國軍隊增援京城,逐口逐口吃掉中國軍隊取得大勝,但英國人和法國人卻并沒有這麽做,因爲他們很清楚他們的實力不可能占領全中國,也滅不完中國的軍隊,所以選擇了直接打京城。”
“現在我們的情況也一樣,以我們目前的實力,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占領全日本,也不可能消滅完所有的日本軍隊。所以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把握好現在的機會,不要好高骛遠去人心不足蛇吞相,一口吃得太多的話,拉不出來就麻煩了。”
王孚被龔橙的話震住,片刻後,王孚還向龔橙拱手行禮,誠懇說道:“多謝公襄先生指點,在下确實太過好高骛遠了,先生說得對,飯是隻能一口一口吃,仗也隻能一仗一仗的打,一口吃得太多的話,拉不出來是更麻煩。”
誠懇道謝之後,王孚當即派人聯絡黃遠豹,讓黃遠豹立即着手準備做一些應該做的事,同時絞盡腦汁的盤算如何效仿曹老大的說一套做一套,還不讓别人有借口指責自己言而無信——跟着吳超越的時間太長,王孚雖然已經被熏陶得滿肚子缺德壞水,卻還是知道要點臉的。
…………
下面當然得看看薩摩藩這邊的情況了,西鄉從道把王孚的答複帶回到了千眼寺後,以島津久光爲首的薩摩藩決策層也沒猶豫,立即就派遣使者帶着早就準備好的豐厚禮物出營,趕來吳軍營地這邊向王孚行賄。結果讓島津久光等人歡喜萬分的時候,到了傍晚的時候,送禮使者的随從順利回到了千眼寺,向島津久光等人報告了王孚已經收下賄賂的喜訊,還說王孚設下了酒席款待薩摩藩派去的送禮使者,送禮使者怕天色太晚趕不回來,就派了自己的随從先回來報信。
“很好,貪婪的清國人果然上當了。”聞聽喜訊,島津久光高興得眼睛眯起,迫不及待就向西鄉隆盛等人下令道:“快派人去聯系桂小五郎和勝海舟,告訴他們我們已經暫時穩住了清國人的好消息,要他們務必在三天之内趕到鹿兒島增援我們,千萬别耽擱時間。”
西鄉隆盛等人哈依哈依的接連領命,島津久光也笑得更加開心,十分慶幸自己這次的好運氣,機緣巧合,不但獲得了日本幕府的艦隊增援,素有仇怨的日本強藩長州藩也不計前嫌,毫不猶豫出動在日本諸藩中陸軍實力最強的長州藩增援薩摩藩,讓原本已經必敗無疑的薩摩藩重新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不過話又說回來,薩摩藩這一次的運氣确實好得驚人,因爲以長州藩爲首的尊王攘夷派已經實實在在的威脅到了日本幕府的統治,對地方控制力度大不如前的日本幕府爲了拉攏四強藩之一的薩摩藩,雖有些不情願卻還是給薩摩藩派來了援軍。而曾經與薩摩藩有仇的長州藩一也是爲了拉攏薩摩藩,二則是因爲痛恨一切侵擾日本的外國軍隊,同樣是沒做多少考慮就決定出兵增援。同時實力稍次的土佐和肥前兩藩明确表示可以考慮出兵,所以隻要薩摩藩穩定住局面,讓日本各藩看到勝利的希望,不要說是土佐藩和肥前藩,就是其他藩也肯定會先後派來援軍揀便宜,到時候舉日本之兵對付吳軍的一支遠征偏師,日軍方面當然是勝利有望。
話扯遠了,言歸正傳,确認了吳軍已經中了自己的緩兵之計後,島津久光除了下意識的放松了夜間戒備之外,還高興的在吃晚飯時喝了些酒幫助睡眠。然而到了深夜時分時,已經好些天沒能好生休息的島津久光卻突然被山下傳來的爆炸聲驚醒,趕緊推開被子起身後,島津久光還沒穿衣服就向匆忙進門的小姓問道:“出什麽事了?”
“回禀國父,小的也不知道。”小姓慌慌張張的答道:“小的是聽到山下有聲響,所以才趕緊侍侯。”
“沒用的東西,快派人去打聽是什麽情況!”
島津久光大聲呵斥,又趕緊在仆從的幫助下穿着衣服,還很小心的吩咐仆人拿來作戰用的盔甲準備穿戴。而事實證明島津久光的謹慎十分正确,在此期間,山下不但爆炸聲接連響起,還又響起了密如爆豆一般的連綿槍聲和巨大喧嘩聲,而到了島津久光披上盔甲時,門外也終于有小姓來報,“禀國父,有敵人偷襲我們在山下的營地!”
“那來的敵人?”島津久光問了一句廢話,然後不等小姓回答,島津久光自己就已經反應了過來,大罵道:“卑鄙的清國人!肯定是他們偷襲我們的營地!”
反應過來也已經晚了,島津久光領着一幹小姓匆匆來到千眼寺門前向山下張望時,山下的日軍營地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到處都是爆炸聲和密集火槍聲,也到處都是四處奔跑的慌亂人影,對夜戰準備嚴重不足的日軍士兵根本無法發起有效的反擊,隻能是憑借營地工事打防禦戰,然而簡陋的野戰工事卻又根本擋不住吳軍的擲彈筒炮彈和苦味酸手雷,幾條防線都被突施殺手的吳軍輕易突破,日軍士兵大呼小叫着狼狽逃竄,許多士兵直接逃到了營外黑暗處,幾乎沒有一支成編制的日軍能夠牽制住吳軍腳步,吳軍将士氣勢如虹,直接向着千眼寺大步殺來,前隊還已經直接攻到了上山道路入口。
“八格牙路!卑鄙的清國人!無恥的清國人!該死的清國人!明明已經答應了不向我們發起進攻,竟然又在晚上出兵偷襲我們!無恥!卑鄙!”
島津久光破口大罵的時候,幾個日軍士兵又突然把薩摩藩白天派去向王孚行賄的送禮使者押到了島津久光的面前,島津久光趕緊問起原因時,送禮使者哭喪着臉答道:“國父寬恕,小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事,在清國人船上睡得正好,就突然被清國人抓到了他們的王将軍,他們的王将軍說你求和是騙他的緩兵之計,他不上當,要小的回來告訴你,說是你耍詐在先,所以他的承諾也不算數。他還要小的告訴你,你送他的禮物,他可以等以後再還你,或者是折算成現銀,将來從我們的戰争賠款裏扣除。”
“八格牙路!”這一刻,島津久光真的是氣得想把這個倒黴使者撕了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