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中計也已經晚了,濟南戰場上最能打也最靠得住的傅振邦本部人馬,已經被傅振邦本人傻乎乎的帶進長清城裏了,要想回援濟南就隻有一個辦法,沖出去和吳軍偏師打一場野外決戰,殺出一條血路回去救濟南!
關鍵時刻,寶鋆在臨行時叮囑的話語及時浮出了傅振邦的腦海,讓傅振邦暫時冷靜下來,盤算是否應該冒險出城與吳軍打夜戰。但是很可惜,旁邊的德通卻是一個火暴脾氣急性子,迫不及待就大吼道:“老傅,我們上當了,長清城裏你不能呆了,我出兵掩護你撤回濟南增援,濟南是我們山東的省城,絕對不能丢!”
傅振邦還是有些猶豫,德通則又趕緊追問道:“老傅,你回不回去?要回去得乘早,不然的話,等吳逆賊軍緩過了這口氣,恢複了體力,你再想沖回去就沒現在這麽容易了。”
考慮到吳軍長途疾馳而來,正是人困馬乏體力嚴重下降的時候,還有這會天色尚早,及時回去還可以趕在天黑前進城,傅振邦咬了咬牙,還是點頭說道:“老德,那就麻煩你了,先安排一些團練在北門侯命,等我準備好了,就讓你手底下的團練先從北門出城吸引賊軍注意,我乘機從東門出城,隻要你的團練能稍微牽制住吳逆賊軍一段時間,我就可以輕松許多。”
德通一口答應,趕緊派人傳令,安排了兩個營的地方團練到長清北門處集結,準備發起佯攻掩護傅振邦出城撤回濟南——爲了盡可能爲傅振邦分擔回援壓力,德通還特意安排的是裝備最好戰鬥力最強的地方團練。傅振邦則匆匆返回本部營地,讓自己的直屬隊伍立即着手準備撤退返回濟南。
清晨的時候才剛來到長清,還沒到中午就又要撤回濟南,如此折騰不管換成那支清軍隊伍都得牢騷怪話滿天非,然而傅振邦的本部人馬卻完全不同,一個個就好象單細胞生物一樣的隻會無條件執行命令,匆匆收拾了随軍帶來的彈藥武器後,連路上吃的幹糧都沒來得及準備,傅振邦所部就直接在長清東門内集結完畢。而與此同時,已經親臨北門城頭的德通也果段下令打開城門,讓兩個營的長清團練直沖出去,吸引城外吳軍的注意力。
還别說,清軍這一手還真的一舉奏效,才剛看到有清軍出城,立陣于長清城外東北部的吳軍偏師馬上就分出了一個營過來迎戰,但行軍的速度并不快,明顯不象是想把清軍堵在城裏一樣。德通在城上一看有機可乘,趕緊命令長清團練加緊出城在護城河對岸集結,以便以嚴整隊形有力牽制吳軍胡懷昭部的偏師。
吳軍打得十分的從容不迫,小跑到了距離清軍裏許處就停下腳步整隊,僅僅隻有幾個吳軍士兵快跑上前逼近清軍的密集橫隊,德通在城上見了自然是滿頭霧水,疑惑說道:“吳逆賊軍在幹什麽?怎麽才派這麽幾個人上前?想和我們交涉?可怎麽沒打白旗?”
在距離清軍方陣約兩百米處挺下後,幾名吳軍士兵突然亮出的兩架擲彈筒告訴了德通準确答案,兩架擲彈筒接連開火,把一枚枚擲彈筒炮彈接連轟向清軍團練的密集方陣,從沒碰上過這種武器的長清團練暈頭轉向,根本不知道應該伏地避彈,頓時被炸了一個七葷八素,死傷慘重,原本還算嚴整的隊列也頓時一片大亂,還馬上就出現了練勇慘叫着四處奔逃的情況。
“吳賊的快射洋炮!打令旗,讓我們的團練發起沖鋒,沖上去纏住吳逆賊軍!”
瞬間明白了事情真相後,同爲老軍務的德通馬上做出正确選擇,果斷命令城外團練發起沖鋒,妄圖近身纏住吳軍,繼續給傅振邦那邊分擔壓力。但是很可惜,德通的反應雖然很快,戰術也十分正确,然而執行命令的長清團練卻無法達到這樣的戰鬥素質,看到沖鋒令旗揮動後,兩個長清練官隻有一個及時做出反應,帶着軍隊發起了沖鋒,另一個練官卻是過了好幾分鍾才回過神來,趕緊帶着軍隊也發起沖鋒。
練官的表現尚且如此,練勇的表現自然更加不堪入目,亂糟糟的沖鋒間隊列混亂無比,再被吳軍又砸了兩枚擲彈筒後,更是直接變成了一團散沙,大呼小叫着還沒沖到吳軍陣地外百步外就迫不及待的開槍射擊,白白浪費火藥還幾乎沒有打中一名吳軍士兵。然後再等吳軍以現在已經成爲戰場主流的線式戰術打出排子槍時,才剛兩波輪射,兩個營的長清團練就徹底崩潰,慘叫着逃得到處都是。
砰一聲,德通重重一拳砸在堆滿雪粒的女牆上,先是破口大罵自己麾下的團練無能,然後又無比揪心的看向東面,心道:“老傅,對不住了,幫不了你多少忙,隻希望你那邊情況能好點。”
再來看看傅振邦這邊的情況,事實上就在剛聽到北門那邊隐約傳來爆炸聲音的時候,傅振邦就迫不及待的下令打開城門,帶着自己的兩千本部大步出城。而和北門一樣,因爲摸不清楚從東門出城的敵人情況,吳軍偏師同樣隻是派出了一個營上前準備攔截,十分大度給了傅振邦軍集結列隊的機會和時間,也同樣隻是架起了兩門擲彈筒從遠處轟擊傅振邦軍的隊列,火力偵察傅振邦軍的實力情況。
清軍一線精銳的表現當然與團練截然不同,被吳軍擲彈筒炸了一個措手不及後,傅振邦軍馬上就做出了正确反應,看到吳軍的擲彈筒炮彈砸來就馬上伏地避炮,躲開了絕大部分的彈片,爆炸後又馬上起身前進,保持着嚴整隊形以驚人速度迅速避近吳軍陣地。負責攔截傅振邦軍的這個吳軍營則因爲隻有兩架擲彈筒和彈藥有限的緣故,根本壓制不住傅振邦軍的集群沖鋒,很快就被傅振邦軍欺到近處,被迫舉起米尼槍、燧發槍與傅振邦軍比拼排隊槍斃,然後又被傅振邦軍統一裝備的裏治步槍打得死傷慘重,難以招架。——畢竟,裏治步槍是這個時代比較先進的主戰步槍,前裝燧發有膛線,射擊精度有保證,錐形彈頭更是目前世界上技術最先進的彈頭,同時傅振邦軍既有人數優勢,又訓練嚴格射擊速度極快,手裏拿着米尼槍和燧發槍的吳軍普通營自然不是對手。
戰局有利,傅振邦當然暗暗歡喜,而更讓傅振邦歡喜的是,發現他的厲害之後,吳軍偏師那邊竟然還是隻派出一個營過來攔截,還直接沖到了此前上陣的戰友後方列隊,打算單獨應對兵力足足有四個營的傅振邦軍,十分輕率的沒有和前軍彙爲一股聯手作戰。傅振邦見了大喜,趕緊喝令道:“加快速度!先殺散對面賊軍,再對付後面的賊軍!”
傅振邦是在浪費口水和力氣吼出這句話,才剛看到後面的援軍排列成陣,此前上陣的一個營吳軍馬上逃向了南面,主動讓出了陣地空間,傅振邦更是大喜,趕緊又喝令軍隊繼續上前,想要一鼓作氣幹掉後面那個營的吳軍。然而這個時候,傅振邦的瞳孔卻突然猛烈收縮了…………
咻咻咻,呼嘯聲中,後來那個營的吳軍陣中,竟然一口氣飛出了二三十枚的擲彈筒炮彈,劈頭蓋臉的砸到了傅振邦軍中,傅軍士兵雖然反應敏捷,不用基層将領下令就馬上伏地避彈,可是招架不住吳軍的擲彈筒炮彈數量實在太多,仍然還是被炸了一個血肉飛濺,死傷大增。傅振邦本人也忍不住大聲驚叫,“我的天!怎麽有這麽多快射小洋炮?!”
新來這個營的吳軍不但火力強大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戰術還狡詐得近乎卑鄙,看到傅軍士兵伏地避彈後并沒有急着繼續開炮,還是在傅軍士兵重新起身前進後,才又猛的轟出一波擲彈筒炮彈,再次把許多反應稍慢的傅軍士兵炸死炸傷,傅軍士兵慘叫不斷,隊形雖然還靠着平時嚴格訓練保持完整,可是軍心士氣卻一起受挫,再不敢象之前欺負吳軍普通營那樣的信心十足。
“糟了!這肯定蔭清說的吳賊真正精銳!”
叫苦之餘,傅振邦不肯死心的催促士兵小跑前進,遇到吳軍擲彈筒轟擊也隻是半蹲避炮,不惜代價的拉近與吳軍精銳營的基地。結果靠着平時的嚴格訓練和良好軍紀,傅振邦的命令倒是得到了嚴格執行,可是好不容易欺近到了吳軍精銳營的百步之内後,傅振邦又更加傻眼的看到,對面的吳軍精銳營将士,竟然全部趴在了地上!
“趴下?!趴下是可以開槍,可是怎麽填藥裝彈?!”
傅振邦再次驚叫出聲的時候,擔任先鋒的兩個傅軍營隊卻以爲是碰上了戰場菜鳥,迫不及待的就發起了沖鋒,想拼着挨一波吳軍的齊射近身交戰。而再接着,這些倒黴的傅軍将士很快就看到了一個人間奇迹,趴下開槍的吳軍士兵在以哨隊打出了一波輪射之後,竟然沒有做任何的起身裝彈動作,直接就趴着繼續開槍輪射!——這也是後裝槍把前裝槍扔進曆史垃圾堆的關鍵原因!
砰砰砰砰砰砰!密如爆豆的連綿槍聲中,一個接一個的傅軍将士慘叫倒地,帶着胸前鮮血摔到在雪地之上,趴着開槍的吳軍将士既射速不受任何影響,射擊精度也和蹲姿站姿射擊毫無區别,就好象屠殺一樣的成片成排收割傅軍士兵的生命,傅軍士兵站着蹲着打出的子彈卻完全失去了平時的準頭,基本上毫無辦法準确命中保持趴姿射擊的吳軍士兵,再加上裏治步槍裝填彈藥又必須采取站姿,更換彈藥時更是直接變成了吳軍士兵的活靶子,一個接一個的被吳軍火槍點名打死,屍體很快就鋪滿了雪地。
崩潰了,清軍名将傅振邦親手調教出來的嫡系營隊第一次直接崩潰了,實在是招架不住吳軍精銳營的密集火力和無恥趴姿射擊戰術,打前鋒的兩個傅軍營隊被迫潰散而逃,亂糟糟的逃向來路躲避吳軍槍彈。吳軍方面則是乘機接連轟出擲彈筒炮彈,肆意屠殺清軍強兵,不斷把肯定會在守城中給自軍造成大麻煩的傅軍士卒放翻幹死,拼命削弱清軍方面僅有的精銳力量。
好不容易逃出了吳軍的擲彈筒覆蓋範圍後,兩個傅軍營的營官隻有一個帶傷跑回傅振邦面前流淚請罪,另一個營官則已經在交戰中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僅有屍身被親兵背到了傅振邦的面前。看到愛将的遺體,一向堅強的傅振邦忍不住眼淚滾滾,哽咽說道:“不怪你們,你們已經盡到最大的努力了,是對面的吳賊太厲害,你們輸得不冤。”
“傅大哥,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帶傷回來的營官問,又建議道:“要不,繞開這個營的吳賊陣地,走其他路回濟南?”
“那有那麽容易?吳賊又不是傻子,能眼睜睜看着我們迂回繞過他們的陣地?”
傅振邦含淚苦笑,抹去一把傷心淚後,傅振邦這才在心裏說道:“怎麽辦?迂回繞道,憑我們的機動力和對道路的熟悉,再被吳賊精銳正面攔住的可能是不大,但吳賊肯定會咬住我們的尾巴,一點一點的削弱我們,等走完三十裏路回到濟南城,我手裏的軍隊就算不可能被耗光,起碼也得耗光一半。如果走炒米店那條路的吳賊搶到我們前面趕到濟南,還肯定會出兵攔截我們,到時候吳賊前後包夾,就算濟南城裏的友軍冒險出城接應,我也肯定得再遭重創。”
盤算到了這裏,傅振邦迅速下定決心,咬牙說道:“回長清城,等到了晚上再說。”
命令下達,訓練有素的傅軍将士當然是立即掉頭,以此前沒有上陣的兩個營殿後,大步沖回長清城東門。而吳軍方面當然不肯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天賜良機,後面的精銳營立即發起追擊,此前撤到南面那個吳軍普通營也馬上沖回來猛攻傅軍側翼報仇雪恥,傅軍雖然且戰且退努力保持隊形不亂,無奈吳軍的擲彈筒火力實在太猛,傅軍在撤退期間還是又損失了一百多名士兵,付出了慘重代價才勉強靠着長清守軍的火力掩護撤回長清城。四個營出城轉了一圈,活着回城的才剛好隻剩下兩個半營。
“蔭清賢侄沒有說錯,和吳賊的精銳打野戰,我們沒有任何的獲勝希望,想要返回濟南增援,隻能是等到了晚上天色全黑以後再另想辦法。不出意外的話,吳賊那邊也肯定料到這點,今天晚上我還很難打這個主意,隻能等過上一兩天再說。”
這是傅振邦重新見到好友德通後的原話,語氣中還充滿了無奈,但傅振邦又很快就自我打氣道:“不過還好,濟南畢竟是省城,城高壕深,守備也十分嚴密,撐上幾天時間肯定沒多大問題。”
………………
實力并不是十分強大的吳軍偏師胡懷昭部不可能在短時間内攻破濟南名城,這點不但傅振邦認定,許多的吳軍将士也是這麽一個看法,尤其是順利攻破濟南清軍的炒米店營地後,吳軍偏師的前隊成家燮部推進到了濟南城下後,即便用不着立即發起正面強攻,光是看到濟南城又寬又深的護城河,還有又高又厚的城牆,無數的吳軍将士都心中發憷,不敢想象自軍如何才能拿下這麽一座千年名城。
隻有極少數人例外,快傍晚時,當攜帶着重型武器的吳軍主力抵達濟南郊區後,力排衆議堅持發起這次北征的胡懷昭才剛見到擔任前鋒的成家燮,馬上就劈頭蓋臉問道:“怎麽樣?找到沒有?”
“找到了。”成家燮老實答道:“怕我們抓到的亂黨俘虜耍花招,末将又派人找了一些本地人,确認胡大哥你要找的地方。”
“找到了就好。”胡懷昭松了口氣,又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次能不能拿下濟南城,就看伯源先生對我說的那個曆史典故,是不是真的了。”
“曆史典故?”和胡懷昭一樣文化不高的成家燮滿頭霧水,忍不住插口問道:“胡大哥,什麽曆史典故?”
“當然是和濟南有關的曆史典故。”胡懷昭沒好氣的回答,又說道:“如果那個曆史典故不是史書在胡說八道,那我們這次至少有八成把握可以迅速拿下濟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