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被炸塌之後,對此有一定準備的泰安清軍也曾想火藥桶暫時擋住吳軍攻勢,争取時間重新堵上缺口,無奈缺口寬達十五六丈,即便拼命砸火藥桶暫時擋住了吳軍,也根本來不及迅速堵上缺口,再加上經驗豐富的吳軍又集中炮火猛轟缺口兩側,泰安清軍不但更難堵口成功,人員傷亡的數量也直線猛增。
等炮火停歇之後,吳軍突擊隊再次發起沖鋒時,已經被吳軍炮火轟得死傷慘重的泰安清軍也來不及抛出足夠的火藥桶徹底封鎖道路了,吳軍突擊隊長驅直入殺進城中,後面的大隊及時跟上,用手雷把試圖封堵缺口的泰安清軍炸得雞飛狗跳,根本無法上前。而當超過千人的吳軍将士沖進城後,泰安清軍也就再也沒了重新堵上缺口的機會,吳軍源源不絕的殺入城内,泰安清軍兵敗如山倒,團練率先崩潰,接着正規軍也跟着崩潰,不斷從東西北三門逃出城外,吳軍乘勢直取泰安糧倉,成功繳獲了大批的寶貴糧食。
混戰中,忠于職守的清軍提督百勝一度親自率領預備隊救援缺口,被吳軍殺潰之後,百勝又逃回了指揮部與劉瀛階商量對策,結果雖然劉百二人雖然也萌生過帶着敗兵北逃濟南的念頭,可是考慮到滿清朝廷目前日落西山的處境,還有自軍丢失泰安後将要背負的罪責,曾經對滿清朝廷忠心耿耿的劉百二人一咬牙一橫心,幹脆選擇了帶着殘兵敗将放下武器投降,效仿無數同僚當了清軍的叛徒。
文武首領都選擇了跪地投降,剩下的泰安清軍自然也就更沒了指望,還沒到天亮就被吳軍全部驅逐出城,兩個團練一死一降,士卒和基層将領投降無數。而有趣的是,因爲惱恨泰安清軍讓自己吃到了北征後的首個敗仗,吳軍偏師的老大胡懷昭一度還要喝令将劉瀛階和百勝斬首,爲此前偷襲失敗時陣亡的将士報仇,吓得劉瀛階和百勝趕緊喊冤,當衆陳述了自己決心保全糧倉的經過,胡懷昭也這才轉怒爲喜,将二人收編進吳軍任用,讓他們也成爲吳超越的幫兇走狗。
大勝後的吳軍偏師中當然盡是一片喜氣洋洋,結果就在胡懷昭帶着吳軍的豺狼虎豹們開開心心的接收清點寶貴軍糧的時候,吳軍的斥候遊騎卻又在泰安西北部的界首一帶,抓到了濟南清軍派來與泰安清軍聯系的信使,還成功繳獲了寶鋆寫給劉瀛階的書信,從信上得知了清軍增援不日就将趕到的消息。然後吳軍斥候也不敢怠慢,趕緊把書信和信使一同送到城中,向胡懷昭報告這一重要消息。
“亂黨的援軍就要來了?還要劉瀛階和百勝在守不住的時候燒掉糧食?這個叫寶鋆的亂黨巡撫還真他娘的心狠手辣!可惜晚了,他來不及了,這個狗娘養的絕對做夢都想不到,我們隻用一個晚上就拿下了泰安城。”
剛開始的時候,胡懷昭并沒有特别的重視這一情報,還一度開心的嘲笑寶鋆的動作緩慢,得意自軍的動作神速,隻用一個晚上就成功拿下了曾經擋住太平軍北伐主力好幾個月時間的泰安重鎮。然而逐漸回過神來後,腦袋不算太笨的胡懷昭又突然意識到機會到來,驚喜說道:“亂黨的援軍要走張夏鎮這條路來增援泰安?聽說那條路是山路,又窄又長兩旁盡是深山老林,是打伏擊戰的好地方,如果我們能在那條路上做點文章,用伏兵幹掉亂黨的援軍,再北上去打濟南,把握就大得多了啊?”
“胡将軍,恐怕來不及了。”旁邊的何慶涵提醒道:“昨天晚上有不少亂黨兵士逃出了城,其中很可能有人會走那條山道逃往濟南,他們隻要把我們拿下泰安的消息告訴給亂黨援軍,亂黨的援軍就肯定不會再往南來,我們就算設下埋伏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胡懷昭不肯死心,又向押解信使而來的自軍斥候問道:“昨天晚上到剛才爲止,你們有沒有發現有亂黨敗兵逃進了張夏鎮那條山路?有沒有把他們全部攔截?”
“回禀胡将軍,有發現,先後發現了五六撥。”斥候如實答道:“能攔的我們都攔了,但不敢肯定有沒有亂黨敗兵躲過我們的攔截,逃進那條狹窄山路。”
胡懷昭一聽大失所望,可仍然不肯死心,又盤算着自言自語道:“這麽說,是有可能讓亂黨援軍那邊提前知道消息,不過如果我是亂黨援軍的帶兵将領,我絕對不會輕信幾個敗兵的話就直接放棄,我會再派人南下來打探消息,摸清楚了情況再決定是繼續南下來救泰安,還是趕緊向北撤出山道。如果我們能夠在這上面想點辦法,或許還有希望把亂黨軍隊騙來送死……。”
“胡将軍難道想用渾水摸魚之計?”
旁邊的何慶涵開口,好奇的打斷了胡懷昭的自言自語,但是很可惜,文化程度不高的胡懷昭卻暈頭轉向的反問道:“伯源先生,什麽是渾水摸魚?什麽意思?”
“連這個成語都不知道?虧你還有臉帶兵打仗。”何慶涵心中腹诽,可還是賣弄學問道:“渾水摸魚這個成語出自三十六計,原典爲乘其陰亂,利其弱而無主。随,以向晦入宴息。”
文言文抱歉的胡懷昭神情更尴尬了,不得不請求何慶涵更進一步翻譯,何慶涵無奈,隻能是仔細解釋道:“這段話用白話來說,就是乘着敵人内部混亂的機會,利用其糊塗懵懂和沒有主見的弱點使他順從,這是人之常情,就象人到了晚上一定要入室休息一樣。”
言罷,不懂軍事卻頗有頭腦的何慶涵又說道:“現在的亂黨援軍就好象是渾水裏的魚,隻能大概看到附近的情況,看不清楚遠處,我們如果能想辦法把水徹底攪亂,就有希望抓到這條大魚。”
“那怎麽把水徹底攪亂?”胡懷昭趕緊又問。
“這個……。”不懂軍事的何慶涵有些猶豫,本想推辭,可話到嘴邊時,何慶涵卻突然靈機一動,說道:“胡将軍,用僞報如何?讓劉瀛階寫一道書信給率領亂黨援軍的張國梁,就說劉瀛階發現我們派了細作化裝成泰安敗兵北上去報假信,騙張國梁說泰安城已經被我們拿下了,想讓張國梁停止前進給我們攻打泰安争取時間,請張國梁趕緊南下來救泰安。”
“這麽一來,張國梁就有可能會懷疑那些僥幸逃進山道報信的亂黨敗兵是我們的細作,殺了他們繼續南下,鑽進我們的包圍圈,給我們把他們全殲的機會……。”
“好!就這麽辦!快,派人去把劉瀛階請來見我。”
還沒等何慶涵把話說完,胡懷昭就已經鼓掌叫好,還迫不及待的派人去請劉瀛階來書寫假信,結果何慶涵一聽傻了眼睛,忙說道:“胡将軍,下官這個辦法未必可靠啊?而且送假信的人也是個大問題,他如果靠不住出賣了我們,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我們有什麽麻煩?最多就是讓軍隊在山裏喂兩天蚊子,馬上就到冬天了,山裏還沒多少蚊子。”胡懷昭無賴秉性盡顯,笑道:“送假信的人更好辦,随便找一個在泰安城裏有家室的,許給他重賞,他如果敢不聽話,就把他全家宰了,看他敢不敢賣了我們。”
“真夠直接。”何慶涵苦笑,又暗道:“不過還真可以這麽碰一碰運氣,不成的話就是損失一個信使,成了的話,我們的收獲就大了。一本萬利,值得一試。”
…………
現在該來看一看張國梁這邊的情況了,也順便介紹一下張國梁能夠再次出現在山東清軍隊列中的經過,前文說過,井陉關東面的平山之戰中,因爲僧王爺的愛将伊興阿故意公報私仇,意圖陷害與自己有仇的清軍名将傅振邦,還有膽敢幫着傅振邦和自己做對的張國梁,引發傅張二軍嘩變,進而造成清軍在平山大敗,吳軍順利沖出狹窄山道。
事後,伊興阿當然上了折子彈劾傅振邦和張國梁,被部下救出的傅振邦和張國梁也在第一時間派人與滿清朝廷聯系訴苦告狀,結果鬼子六派人調查後發現大部分責任确實需要伊興阿來背,日薄西山的滿清朝廷又正需要傅振邦和張國梁這樣的忠臣良将統兵作戰,便毫不猶豫的把伊興阿下獄法辦,又接受了駱秉章的請求,讓傅振邦和張國梁一起回到山東繼續統兵。而寶鋆到濟南上任之後,一是需要安撫軍心,二是也明白張國梁和傅振邦是難得良将,便繼續對二将委以重用,收到泰安告急的消息後,不但馬上安排張國梁率領本部兩千人馬南下增援,還又另外劃撥了三個營的山東清軍交給張國梁統率指揮,補強張國梁的軍隊實力。
鬧得麾下軍隊嘩變都沒受到任何處罰,前後兩任山東巡撫又這麽器重自己,本來就對滿清朝廷十分忠心的張國梁當然更是忠心不二,收到寶鋆的命令後不但沒有任何的推脫抱怨,還在寶鋆的面前拍着胸口保證一定在兩天之内走完一百六十餘裏道路,趕到泰安增援。結果寶鋆聽了當然是萬分滿意,好友傅振邦卻趕緊提醒道:“殿臣,小心,張夏鎮這條山路太過危險,千萬别隻是一味急着趕路,要多派斥候上前探察,發現不對,必須馬上停下來,該後退就後退,在那條路上如果被賊軍前後包圍,你的麻煩就大了。”
“放心,走那條路,我當然不敢粗心大意。”張國梁一擺手就回答了好友的提醒。
回答得雖然有些漫不經心,然而越過長清轉入山道之後,張國梁卻絲毫沒敢忘記傅振邦的叮囑和提醒,很是小心的派出了大量慣走山道的斥候上前探察道路動靜,一邊向南急行一邊小心防範道路兩側,并沒有因爲距離泰安戰場還比較遠就放松警惕。而在當天傍晚趕到了張夏鎮南面的青陽寨之後,張國梁除了多派人手嚴密迅速周邊之外,又特地派出了快馬連夜南下,與前方的長城驿清軍聯系,了解泰安戰場的最新情況。
胡懷昭和何慶涵最擔心的事因此發生,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張國梁軍繼續南下沒走多遠,頭天晚上派去與長城驿聯系的快馬就飛奔回到了張國梁的面前,向張國梁報告說昨天下午時有幾個泰安清軍的敗兵逃到了長城驿,向長城驿清軍報告說泰安城已經在前天晚上被吳軍攻破。張國梁聞報大驚,驚叫道:“泰安城前天晚上已經被吳逆賊軍攻破了?怎麽可能?不是說吳逆賊軍隊前天早上才開始斷水準備攻城麽,怎麽才這麽點時間,就攻破了泰安城?吳逆賊軍是怎麽打進的泰安城?”
“聽說泰安逃到長城驿的我們敗兵說,吳逆賊軍是用火藥炸倒了城牆。”去和長城驿聯系的信使如實回答道。
“用火藥炸倒了城牆?”張國梁将信将疑,還有些懷疑消息的真假——畢竟,想在這麽短時間裏炸倒城牆,絕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盤算了半晌後,張國梁又問道:“劉臬台和百提台呢?他們可有消息?”
“不知道。”信使搖頭,說道:“逃到長城驿的那幾個泰安敗兵,是看到吳逆賊軍殺進城就逃了出城,不知道劉臬台和百提台他們的情況。還有,長城驿那邊亂成一團,驿丞還要小的替他問你,他是不是該棄了驿站,帶着驿馬來和我們會合?”
張國梁不吭聲了,旁邊的長子張蔭清則提醒道:“父親,是不是應該讓軍隊停止前進了?”
張國梁點頭,正想下令讓軍隊停止前進時,前方卻又突然奔來了一匹快馬,馬上騎士背上還插着代表遞送急報的紅旗,張國梁不敢怠慢,趕緊一邊讓軍隊暫時停下休息,一邊讓親兵上前攔住那名騎士,把他領到自己面前,然後劈頭蓋臉向來人問道:“你是誰?來幹什麽的?”
“張将軍,總算是遇到你了。”來人竟然還認識張國梁,趕緊自我介紹道:“張将軍,你還記得我不?劉臬台的親随羅少金,幾年前你随着駱撫台到泰安打長毛的時候,我們見過面。”
仔細回憶發現面前的人是有些眼熟,張國梁忙問道:“劉臬台呢?他現在怎麽樣了?”
“目前還好,但吳逆賊軍攻城太緊,泰安城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羅少金回答的話語讓張國梁父子一起傻眼,還讓張國梁忍不住脫口驚叫道:“什麽?泰安城還在我們手裏?沒被吳逆賊軍攻破?”
“小的就是爲這個來的。”羅少金趕緊解釋,一邊解下自己背上的包裹,拿出貼有雞毛的書信呈上,一邊飛快說道:“張将軍,你們上當了,泰安城已經被吳逆賊軍攻破的事,是賊軍那邊故意散播的假消息,意思是想騙你們退兵,不要去救泰安。這是我們劉臬台的親筆信,你看了就知道了。”
匆匆看完了劉瀛階親筆的書信之後,張國梁沒有任何的猶豫,馬上就拔出了腰間佩刀,銅鈴眼圓睜,沖着羅少金怒喝道:“狗娘養的,居然敢幫吳逆賊軍來騙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