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吳軍經營多年的大冶工業基地全力生産各種技術先進的武器彈藥,吳軍想要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橫掃下遊沿江重鎮無疑就是癡人說夢;如果沒有寬厚仁義的對待俘虜政策,銅陵太平軍和馬玉堂等太平軍将領就絕對不會主動放下武器投降;同時如果不是吳超越廣積糧緩稱王,一直厚顔無恥的打着大清忠良的旗号,政治清明,以翁家兄弟爲代表的滿清殘餘勢力也絕不會那麽容易就接受吳軍的勸降,同時以夏夔、吳觀禮和譚繼洵爲代表的封建地主知識分子也絕不會心甘情願的給吳超越爲虎作伥。而如果沒有向西方列強學習的各種先進技術,除了大冶工業基地絕不可能如此高效率生産之外,吳軍的水師船隊也絕不可能橫掃江面,成爲吳軍陸師的堅實厚盾。種種因素缺一不可,那怕少了一樣,吳軍就絕不可能取得這麽輝煌的戰績。
當然了,要想消滅實質上比滿清朝廷更加腐朽荒謬的太平天國,吳軍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城高壕深的南京堅城遠比想象中更難攻破,李秀成親自率領的江浙太平軍主力正在大步向着南京戰場趕來,而吳軍馮三保兵團的實力不足,曹炎忠兵團又已經疲憊不堪,不得不靠偷奸耍滑的手段拿下無爲和和州城。所以要想取得南京決戰的勝利,象曆史上的湘軍一樣在南京戰場上直接幹掉李秀成的主力,吳超越沒有任何的選擇,隻能是繼續增兵南京戰場。
前文說過,吳超越手裏還有精銳兵團可以調動,直屬兵團還有一半以上的兵力在九江侯命,黃遠龍兵團也還有一半的力量在大冶等着,随時可以奉命出征,二線軍隊則可以從河南和江西抽調,同時吳超越隻要願意,還随時可以在人口衆多的四川境内拉起上萬甚至幾萬的輔助軍隊東進,擔起支援和炮灰的任務,可打之牌極多,根本用不着爲無兵可用犯愁。
但是讓吳軍衆文武頗爲奇怪的是,在這個前線極需增兵補強戰力的關鍵時刻,一向殺伐果斷的吳超越卻一反常态的有些躊躇猶豫,不但一口答應了曹炎忠兵團就地休整的請求,沒有催着曹炎忠趕緊東進增援馮三保,還連第三路東征軍的集結時限都沒有拿定主意,始終沒有明文要求各路援軍在何時之前趕到九江侯命,導緻吳軍的第三路東征軍團遲遲沒有成形,更别說是迅速揮師東進,及時投入與太平軍南京大決戰的戰場。
對此,以戴文節爲首的吳軍幕僚團當然是萬分不解,已經極得吳超越信任的戴文節也幾次小心提醒應該加快一下援軍集結的速度,吳超越卻隻是嘴上答應,實際不見動作,戴文節心知有異,便也沒再催促以免讓吳超越不悅,心裏卻着實奇怪,不明白吳超越這麽做的真正目的。
最後,還是左宗棠突然從四川寄來的一道書信揭開了謎底,仔細看完了左宗棠派人用快船送來的書信後,吳超越先是例如尋常的對着被自己譽爲左老狂的左宗棠書信苦笑,然後又語氣欣慰的說了一句,“不愧是季高先生,在這個問題上,果然和我想到了一處。”
“鎮南王,左季高在什麽事上和你是同樣打算?”戴文節好奇的問,吳超越不答,隻是把左宗棠的書信直接遞給了戴文節,戴文節迅速看完之後,也終于明白了吳超越爲什麽要說左宗棠與自己想到了一處的原因。
左宗棠的書信是在聞知馮三保兵團孤軍深入到南京城下後寫成的,開篇第一句就是沖着吳超越怒吼,“鎮南王,這次你如果不重懲馮三保以謝三軍,那你就對不起這次東征中犧牲陣亡的讨逆軍将士,更對不起被長毛重重包圍的上海軍民将士!
你這個混帳老丈人是瘋了還是傻了?他的軍隊是什麽成色難道他自己不清楚?除了當年他從曹炎忠手下帶出去的幾個營精銳,還有什麽軍隊能打?雲南貴州那些團練鄉兵連對付雲貴賊軍和土匪草寇都吃力,指望他們能打下江甯城,幹掉江甯城裏的長毛百戰之師,你還不如指望老天爺降道天雷把洪秀全劈死更現實!
馮三保拒絕和曹炎忠聯手打無爲太平,孤軍輕進江甯城下,是貪功!是盲目短視,更是犯傻!他的軍隊到了江甯城下,注定隻會變成一支白白閑置的呆兵,進取力不足,撤退傷士氣,進退兩難!曹炎忠兵團也要被他連累,連續打了那麽多大仗士卒那麽疲憊,不趕緊攻堅浪費時間,強行攻堅又傷亡肯定小不到那裏,處境比馮三保更尴尬!我們讨逆軍對長毛将軍抽車的戰略大計也會受到影響,長毛隻要足夠聰明,就一定會抓緊時間猛攻上海,我們的上海将士被長毛乘機全殲都大有可能!而這一切,都是你那個混帳老丈人貪功輕進造成的惡果!
你現在隻有兩個選擇,一是趕緊出動第三路東征軍,趕緊去江甯城下給你的混帳老丈人幫忙,幫他逼着江浙長毛趕緊回兵來救江甯。二是你自己想辦法,發揮你拿手的偷雞摸狗投機取巧特長,想辦法讓你那個混帳老丈人對江甯長毛形成實質性威脅,逼着江浙長毛趕緊回兵!不然的話,上海就肯定完了,我們想滅掉長毛也不知道得等到那個猴年馬月,多付出多少代價了!
最後,如果你創造奇迹,用什麽卑鄙手段逼着江浙長毛的主力立即回師江甯,那你就千萬不能急着出動第三路東征軍,可以多花些時間做好充足準備再出兵不遲。甚至就連曹炎忠兵團,你也可以不用逼着他們立即東進參戰,可以讓曹炎忠在蕪湖一帶安心休整一段時間,讓軍隊好生休整一段時間再東進。
至于原因,以你的頭腦應該看得出來,如果你沒有這個本事,可以直接問我,至于你願不願意聽,也可以随你。”
仔細看完了左宗棠這道天下上位者沒有幾個人能夠忍受的書信,戴文節雖然明白了吳超越爲什麽會如此感慨的原因,卻依然對左宗棠和吳超越都不肯急着出動第三路東征大軍的原因滿頭霧水,忍不住開口問道:“鎮南王,爲什麽你和左季高都覺得不應該立即增兵江甯戰場,盡快展開和長毛的戰略決戰?”
“兩個原因,一是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二是遲一些出兵對我們更有利。”吳超越豎起了兩根手指,微笑說道:“第一沒有必要,是因爲我們已經達成了圍魏救趙的目的,我們的細作已經确認了李秀成正在帶着江浙長毛主力回師江甯,雖然李秀成的回師規模我們暫時還沒能确定,但是我們上海那邊壓力大減已經可以肯定,周騰虎和鄧嗣源他們就算沒力氣發起反攻,自保肯定問題不大,我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内,已經再用不着爲上海戰場焦心了。”
“第二個原因最關鍵。”吳超越又接着說道:“李秀成回師江甯,首先肯定隻會想到趕緊把馮三保趕走或者殲滅,會比馮三保更加急于求戰,如此一來,馮三保用不着出兵攻堅,守在營地裏就可以讓李秀成自己找上門來和他拼命,他以逸待勞以守代攻,不但仗遠比攻堅戰好打,還可以乘機削弱李秀成的主力,把李秀成拖得師老人疲,爲我們後軍創造更好的戰機。”
“但我們如果也急着和長毛打這場決戰,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吳超越又解釋道:“不管我們是盡快出動第三路東征軍,還是催着讓曹炎忠盡快東進,都會讓李秀成知道他沒有速戰速決的機會,不會再冒險強攻馮三保的營地,還很有可能做出全面堅守的戰略選擇,一邊以守勢和我們對峙,一邊在江甯囤積更多的糧草軍需以備長久之計,甚至還有可能勸說洪秀全提前轉移到江浙後方,層層抵抗拖住我們前進的腳步。那我們就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也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的代價了。”
終于完全明白了吳超越和左宗棠的惡毒用心,戴文節欽佩吳超越和左宗棠的心腸狠辣之餘,又有些擔心的說道:“可是鎮南王,這麽一來,馮三保他們的處境是不是太危險了?長毛傾巢反撲,肯定會把馮将軍他們的營地包圍得水洩不通,馮将軍他們如果有什麽閃失,可馬上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啊?”
“慈不掌兵!”吳超越冷冷說道:“現在南京戰場的局勢是誰打攻堅戰誰吃虧,那一方能夠創造以守待攻的局面,那一方就占大便宜!爲了我們的後軍可以打得輕松,獲得後發制人的優勢,讓馮三保這一路兵馬冒險被江浙長毛主力包圍,值得!”
言罷,吳超越又惡狠狠的說道:“還有,我那位老丈人不是喜歡貪功嗎?爲了搶功勞差點破壞了我們将軍抽車圍魏救趙的戰略計劃,既然他這麽喜歡貪功搶功,我就給他這個機會,讓他一個兵團單挑李秀成的主力,守住了是他将功贖罪,沒守住是他罪有應得,就算逃回來我也得給他兩罪并罰!”
戴文節不再吭聲,隻是突然想起了吳超越前段時間才興沖沖當衆公布的喜訊,說是被自己蹂躏多年的馮婉貞終于懷上了孩子,很有希望爲老吳家生下第二個接班人。然後戴文節自然在肚子裏嘀咕了一句,“難怪能成爲康熙朝以後的第一個異姓王,果然夠狠!”
原本心裏面就存着逼着老丈人和李秀成拼命的打算,見晚清第一能臣左宗棠與自己的看法完全一緻,再加上又已經确認了李秀成已經解除對上海的包圍回師救援南京,吳超越便也終于下定了決心,當天就用快船向前線發出兩道正式命令,第一道命令給曹炎忠兵團,讓曹炎忠率領的疲憊之師安心在蕪湖一帶繼續休整,在沒有自己的明文要求之前,不得擅自出兵東進,加入南京戰場。
第二道命令當然是給馮三保,鑒于馮三保走出昏招後在南京城外多少還是取得了一些進展,吳超越也沒有求全苛責過于責備馮三保,僅僅隻是要求馮三保在南京城外據險而守,爲曹炎忠兵團休整争取時間,也爲自己組織發動第三路東征大軍争取時間。然後吳超越又加上了一條——沒有自己的許可,不許擅自撤退,否則兩罪并罰,軍法從事!
對于吳超越的這個決定,早就已經是疲憊不堪又傷病嚴重的吳軍曹炎忠兵團上下當然都是喜笑顔開,無不歡呼鎮南王英明,愛兵如子。而公文命令送到了馮三保的面前後,馮三保和他的兩個狗頭軍師李鶴章、丁寶桢當然是一起愁眉苦臉,叫苦不疊,因爲馮三保兵團不但實力有些不足,面臨各種各樣的客觀困難,同時馮三保等人還已經通過斥候和細作的偵察發現,李秀成這次回援南京的兵力規模,已經大大超過了他們的事前想象,并且還在不斷的增加之中,以至于直到收到吳超越公文命令時爲止,馮三保等人都還不知道李秀成将要帶着多少兵馬回來和自己這一支孤軍拼命。
“如果長毛隻是回來十幾萬軍隊,那我們據險自保的把握還是挺大。”已經算是身經百戰的馮三保通過分析得出結論,又說道:“但是李秀成帶回來的長毛軍隊如果超過了二十萬,那我們這場仗就有得打了。最起碼得先考慮放棄大勝關和雨花台的其中一處營地,否則連守營都難。”
李鶴章和丁寶桢一起點頭,都覺得李秀成的回援規模隻要超過二十萬,那麽隻有一萬多人的馮三保兵團就隻能放棄大勝關或者雨花台的其中一地,全力堅守一處營地。然後心情很是不好的馮三保又向李鶴章呵斥道:“賢侄,細作的事是你負責,催着點,趕快給我弄清楚李秀成長毛的兵力規模,我們好制訂迎敵策略。”
“叔父放心,一直在催着。”李鶴章答道:“今天鍾盛會那邊剛收到了一些敵情報告,正在計算彙總,應該很快就有報告。”
也是湊巧,李鶴章剛把話說完,幫着李鶴章收集彙總敵情報告的幕僚鍾盛會就急匆匆進到了中軍大帳,向馮三保呈上一道檄文,說道:“禀馮軍門,我們的細作剛送來了從蘇州謄抄來的的長毛檄文,長毛僞忠王李秀成宣稱,将要率領六十萬長毛大軍回援江甯,和我們決一死戰!”
“六十萬長毛?!”
讀書不多的馮三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在李鶴章和丁寶桢馬上一起嗤之以鼻,李鶴章還對馮三保說道:“叔父放心,這是曆朝曆代在出兵檄文上常用的恫吓花招,虛張聲勢而已。号稱六十萬,實際上出兵超過二十萬就已經算他李秀成了不起了,再刨除老弱輔兵,真正能打的軍隊,絕不會超過五萬人。”
“乾隆朝的時候,雲貴總督楊應琚出兵讨伐緬甸。”丁寶桢也冷笑說道:“在寫給緬甸國王的書信上,楊應琚号稱自己麾下有五十萬大軍,但實際上呢,當時他手裏隻有區區三千人的綠營兵。”
聽到這話,馮三保這才拍拍自己的胸口,慶幸道:“吓死我了,我還以爲他李秀成真能帶着這麽多長毛打回來,原來是做生意報虛頭啊。”
李鶴章和丁寶桢一起大笑,地位更低的鍾盛會卻沒有附和,還卻抹着汗水說道:“馮軍門,季荃先生,還有丁将軍,長毛這次沒報多少虛頭啊?學生我帶着軍中書辦彙總我們細作收集到的李秀成長毛兵力規模,還沒完全統計完,就已經可以肯定超過三十五萬了!”
“三十五萬?!”
李鶴章和丁寶桢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馮三保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回了帥椅上,半晌才失魂落魄的艱難複述了這個數字,“至少三十五萬長毛?!”(曆史上南京解圍戰李秀成所部兵力的真實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