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辦法,曹炎忠兵團實在是太累了,從九江東進之後,曹炎忠兵團接連與黃文金、林鳳翔、李開芳和石達開等太平軍精銳兵團交戰,又在太平府圍城打援接連迎戰皖南的太平軍幾路兵馬,雖仗仗取勝,但也累積了相當可觀的傷亡數字,士卒更是疲憊不堪,體力狀況嚴重下降,傷病情況也相當嚴重,所以在攻打太平軍名将李開芳全力死守的太平府城時,曹炎忠兵團已經再也打不出那種勢如破竹的氣勢,在堅城深壕面前磕磕絆絆,進展遠比預料的緩慢,打得也比此前想象的更艱苦。
“轟隆!”
驚天動地的巨響如願以償的在太平府城牆下方響起,塵煙彌漫中,高大的城牆轟然倒地,露出了一個超過十丈寬的巨大缺口,不等塵煙落定,一個營的吳軍将士就已經呐喊着沖向了城牆缺口,“殺啊!打進太平城,活捉李開芳!”
如果換成了以往,以曹炎忠兵團将士的戰鬥力和武器優勢,基本上隻要炸塌了城牆就可以保證破城,了不起就是在巷戰中多耗費一些手雷殲滅城内殘敵。然而這一次不行了,過于疲憊的吳軍将士連在沖鋒時速度就已經明顯不及平時了,三裏左右的距離,吳軍将士足足用了十來分鍾才沖到近前,太平軍将士則順利度過了城牆突然倒塌時的慌亂期,一邊投擲沙包土石堵塞缺口,一邊抛擲火藥桶爆炸禦敵,阻擋吳軍進攻。
太平軍砸出的火藥桶當然都是黑火藥,然而即便隻是最普通的黑火藥,也仍然不是吳軍将士的血肉之軀所能抵擋,火光接連噴發,吳軍将士衣發皆燃,被沖擊波掀翻吹倒,死亡枕籍,沖鋒勢頭被徹底遏制,後方臨時工事後的吳軍炮手雖然接連打出擲彈筒炮彈,卻還是無法掩護突擊隊沖入城内,吳軍突擊隊先後兩次舍命沖擊,也都被太平軍的火藥桶炸退,死傷相當慘重。
在望遠鏡中看到這一景象,曹炎忠心如刀絞,然而爲了盡快拿下太平府城,曹炎忠還是狠着心腸逼迫突擊隊繼續沖擊,同時又果斷投入了兩個營的蟻附軍隊,扛着飛梯上前攀爬攻城,配合突擊隊正面強攻。
殊死抵抗的太平軍仍然還是用火藥桶炸退了吳軍突擊隊的第三次沖鋒,迫使傷亡慘重的吳軍突擊隊退出戰鬥,好在吳軍的招數還沒用完,突擊隊才剛被迫退下,曹炎忠一聲令下,吳軍的炮隊又一起開火,集中火力猛轟地雷炸出的城牆缺口,既阻攔遲滞太平軍修補城牆的速度,也乘機大量消滅必須要在城牆缺口處施工的太平軍士兵。同時在曹炎忠的命令下,全部裝備着擊針槍的一個吳軍精銳營大步出陣,擔當起了第二次沖擊城牆缺口的任務。
體力情況不佳,吳軍精銳營同樣打得十分辛苦,先後用了兩次沖鋒才艱難沖進太平府城内,李開芳率軍死戰,憑借事前大量修築的巷戰工事做困獸之鬥,同時因爲城牆頂端陣地還在太平軍手中的緣故,所向披靡的吳軍精銳營打得更加辛苦,向城内推進的速度十分緩慢,逼得曹炎忠隻能是又往前方投入了一個營補強兵力,幾乎是逐尺逐寸的與太平軍争奪城内陣地。
如果不是吳軍工兵努力挖掘得手,又在太平府城牆上炸出了一個大缺口,那麽吳軍說不定就會破天荒的被太平軍巷戰擊退,可是即便吳軍又用地穴戰術在城牆上炸出了一個十幾丈寬的大口子,吳軍的推進速度仍然還是相當緩慢,打得也遠比戰前辛苦。最後在焦急之下,曹炎忠還幹脆接受了黃遠豹的主動請戰,讓黃遠豹帶着三個早就已經不滿編的吳軍精銳營加入戰場,吳軍這才取得了重大突破,成功殺進太平府城中,奪占了大片的城内陣地,基本奠定了這場攻堅苦戰的勝利。
相應的,黃遠豹麾下的三個吳軍精銳營也在巷戰中付出了超過兩百人的傷亡代價,同時黃遠豹也被太平軍的米尼槍打傷,差點成爲這次東征中陣亡級别最高的吳軍将領。
血雨腥風的殘酷巷戰一直持續到太平軍的火藥基本用光,吳軍才對太平軍形成壓倒性優勢,可頑固的李開芳卻仍然還是不肯棄城出逃,堅持帶着殘兵敗将和吳軍血戰到底,又給狀态不佳的吳軍隊伍造成了不小傷亡後,李開芳和他的最後十幾個親兵才在吳軍的密集手雷覆蓋下全部陣亡,無一投降。
戰後統計,吳軍僅是在這一次攻堅戰中,就陣亡了一千二百餘名士卒,其中過半都是吳軍精銳營隊士卒,黃遠豹的三個精銳營損失最爲慘重,被迫在戰後大量抽調二線軍隊士卒補充入伍。所以即便勝利全殲了李開芳所部,曹炎忠在戰後也沒有半點喜色,相反還長長歎了口氣,由衷歎道:“太辛苦了,跟着鎮南王南征北戰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把仗打得這麽辛苦。如果不是李開芳這個大長毛的主力在野戰裏已經被我們消滅大半,這場仗其實我們沒把握赢啊。”
“主要還是因爲我們的将士太累,體力情況太差。”曹炎忠的幕僚長譚繼洵得出正确結論,說道:“從九江東進後,不到兩個月時間裏我們打了七場大仗,小仗不下二十陣,軍隊幾乎沒有好生休息過,加上夏天大雨大熱的氣候和水土影響,士兵生病的相當不少,打不出之前的氣勢,也是情理中事。”
曹炎忠點了點頭,坦然承認這場仗打得辛苦主要還是士卒的身體狀态普遍不好,然後曹炎忠又十分擔心的問道:“子實先生,那我們接下來打無爲和和州怎麽辦?照現在這個情況,那怕無爲和和州的長毛不如太平府這邊的長毛兇悍,我們的仗也不好打啊?”
“曹軍門,恕下官直言,爲了我們的士卒着想,我們現在應該優先考慮讓軍隊休整。”譚繼洵沉聲說道:“軍隊累成了這樣,如果不趕快讓士卒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我們不管是繼續攻打無爲和和州,還是留下水師保護航道,讓陸師直接進兵江甯,到了戰場上,我們都隻會比今天打得更辛苦,傷亡也有可能比今天更大。”
還沒能确認李秀成已經解除對上海的包圍回師南京,曹炎忠當然不敢随便決定讓軍隊就此休整,同時在知道馮三保已經拿下雨花台兵臨南京城下的前提下,曹炎忠更不敢讓自己手裏的軍隊閑着休息,讓太平軍那邊明白自軍已經快到強弩之末。所以盤算了半晌之後,曹炎忠咬了咬牙,還是吩咐道:“傳令水師,準備好運兵船隻,明天這個時候,我們的主力登船,掉頭去打無爲。”
“曹軍門,我們的軍隊……。”
“子實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曹炎忠打斷譚繼洵,說道:“我也是沒辦法,如果我讓軍隊停下來休整,長毛肯定明白我們已經不行了,暫時沒有力氣威脅到他們了。隻有讓将士們再堅持辛苦一下,讓軍隊動起來,長毛那邊才會認爲我們還有餘力再戰,仍然還可以随時乘船東進,幫着馮軍門打江甯城,然後洪秀全那個大長毛才會急着催促李秀成的長毛軍隊回師來救江甯,收到圍魏救趙替我們上海分擔壓力的效果。”
言罷,曹炎忠又補充了一句,道:“子實先生放心,我隻是讓軍隊動起來,不會再打正面強攻戰了,我也疼我的士卒。”
“軍門的意思是,虛張聲勢?讓江甯的長毛覺得我們還可以随時威脅到他們?”譚繼洵明白了曹炎忠的用意,又突然靈機一動,忙說道:“曹軍門,既然如此,我們不如連無爲和和州的長毛也一起吓唬,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吓得這兩座城裏的長毛主動或者棄城而走,讓我們不費什麽代價就拿下無爲和和州。”
“那具體怎麽吓唬?”
曹炎忠趕緊問,譚繼洵沒有立即回答,盤算了相當不短的一段時間後,譚繼洵才對曹炎忠說出了自己的計劃詳細,曹炎忠一聽大喜,拍掌說道:“好,就這麽辦!不管能不能成,都得試一試!”
…………
距離不是太遠,才剛到了第二天上午,職守無爲城的範運德就收到了太平府城被吳軍攻破和李開芳陣亡的消息,悲痛之餘,範運德心裏又馬上明白,接下來倒黴的人不是守和州的尹賢瑞,就肯定是自己了,跑都跑不掉,躲也躲不了。
對太平天國忠心不二,範運德不怕爲了太平天國犧牲自己的性命,但是人之常情,範運德又在内心深處不願意接受這麽殘酷的現實,所以即便明知道不應該這麽想,範運德卻還是希望吳軍選擇先打和州,然後再來打無爲,甚至拿下無爲後就直取天京,永遠别來找無爲的麻煩。
很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到了傍晚時,細作送來了準确消息,說是大批的吳軍将士登上了運兵船隊後,正在吳軍水師船隊的保護下掉頭駛回上遊,也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向無爲殺來。範運德聞報嗟歎,可是又無可奈何,也隻能是長歎道:“做好爲天王和天國盡忠的準備吧。”
事還沒完,第二天的正午時,吳軍在泥汊口這邊的駐軍,又突然釋放了一個此前在運漕大戰中俘虜到的無爲太平軍士兵,逼着他給範運德帶來了一道太平軍叛徒馬玉堂的書信,範運德雖然明知道馬玉堂在信上不會放什麽好屁,但是出于好奇,範運德還是冷笑着接過了親兵呈來的書信拆看,然而看到大概的書信内容後,範運德的臉色卻逐漸變了。
太平軍叛徒馬玉堂的書信内容大概如下:“齊天候,看在以往的交情份上,我勸你一句,聰明的話還是趕快放下武器投降,這樣你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不然的話,你死得慘,你全家還會比你死得更慘。
齊天候,絕不是兄弟我吓你,因爲你執迷不悟幫着石達開騙馮軍門,不光馮軍門點名要你的腦袋,曹炎忠曹軍門也早早就放出話來了,說是打下了無爲城後,你的全家一個不饒,全部活剮!如果不是曹軍門身邊的讀書人多,心存仁念,提議讓小弟寫這道書信勸你投降,我連提前給你打個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了,齊天候你是什麽脾氣兄弟我清楚,我知道你不會聽我的勸,隻會堅持要給洪秀全和石達開這些長毛頭子陪葬。不過沒關系,無爲城裏是什麽情況兄弟我和你一樣清楚,在曹軍門的洋槍洋炮面前能夠擋得住幾天我也和你一樣清楚,曹軍門和我們了不起就是費點手腳攻城,再叫劊子手辛苦一下活剮你全家就是了。
廢話不多說,是死是活在你齊天候的一念之間。順便告訴你一句,别指望會有援軍了,石達開已經在天京城外被馮軍門給幹掉了,廬江、巢縣和廬州這些地方的長毛兵又是被石達開給調空了的,連自保都難,隻會指望你去救他們,别指望他們來救你。弟馬玉堂。”
其實馬玉堂這道勸降信,已經是範運德在這段時間裏收到的第三道勸降信了,而和之前曹炎忠、馮三保分别送來的勸降信完全不同,馬玉堂的這道勸降信不但盡是赤裸裸的恐吓,還明顯就是在走過場敷衍了事,沒有絲毫的招降誠意。但也正是如此,範運德心裏才收出了這麽一個念頭,暗道:“妖兵不可能饒過我了,無爲城一破,我和我全家就死定了。”
早有以身殉職的心理準備,範運德對此倒也不是特别的揪心,然而就在範運德把叛徒書信撕得粉碎的時候,城外卻突然有斥候來報,說是吳軍運兵船隊在神塘河碼頭靠岸之後,才剛登陸,馬上就分出了一個營的軍隊西進,直接向着無爲城的方向過來。範運德聞報大奇,驚訝問道:“隻有一個營的妖兵?妖兵隻派一個營過來幹什麽?打前站?一個營也不夠啊?”
“回齊天候,确認隻是一個營的妖兵。”斥候如實回答,又說道:“另外,這個營的妖兵還帶着很多車輛,車上貨物被麻布蒙着,看上不去并不重,暫時還不清楚是什麽東西。”
好歹也和吳軍打過幾次交道了,聽完斥候的禀報,範運德心裏頓時明白,吳軍又有新花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