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黃文金料中,也沒辦法形容何雲龍看到黃文金時的憤怒神情,在場衆人隻是聽到了一聲如同受傷猛虎一般的嚎叫,然後就看到何雲龍的拳頭已經砸到了黃文金的臉上,再接着,狂風暴雨的拳腳又接連不斷砸到打到黃文金的臉上身上,間雜着歇斯底裏的怒罵,“狗雜種!忘恩負義的狗雜種!還老子的池州城,還老子的池州城來!”
因爲何雲龍是空着手撲上來拼命的緣故,确實理虧的黃文金始終都沒有還手,隻是盡量的閃避,實在躲不開的也咬牙忍了,不過氣紅了眼的何雲龍也很快發現自己空手要不了黃文金的命,便又去搶堂上衛士的配刀,結果不但趙金福趕緊大叫阻止,武藝很好的黃文金也不敢再光挨打不還手,立即飛起一腳,直接踢飛何雲龍手裏的刀,又習慣成自然的補上一腳,用鴛鴦腿把有傷在身的何雲龍踢翻在了地上。
“狗雜種——!”
氣紅了眼的何雲龍不顧身上重新裂開,跳起來又去搶衛士的槍,趙金福趕緊喝令衛士把何雲龍按住,又沖黃文金吼道:“黃文金,你先出城,有什麽事以後再說!”
知道正在氣頭上的何雲龍無法理喻,黃文金隻能是頭也不回的趕緊走了,何雲龍卻是象瘋了一樣的瘋狂掙紮,大喊大叫着要和黃文金拼命,瘋狂問候黃文金的祖先十八代,還沖着趙金福吼道:“趙金福,你是不是我兄弟?是我兄弟就給把黃文金宰了,給我的池州城報仇!給我的弟兄報仇!報仇!”
“何兄弟,我們當然是兄弟,可黃文金也是我們天國的兄弟。”趙金福十分無奈的回答道:“你冷靜點,事情的經過我已經知道了,黃文金是做得不地道,是對不起你,可他也有他的苦衷,你要理解……。”
“少廢話!”何雲龍狂吼,“這個王八蛋,在池州吃我的喝我的,到頭來又故意見死不救,害得我的池州城被妖兵攻破,不宰了這個忘恩負義的狗雜種,老子誓不爲人!”
趙金福苦笑了,隻能是又勸道:“何兄弟,冷靜點,池州的事,我會叫黃文金給你賠罪,妖兵已經到大通了,大敵當前,我們要以團結爲重……。”
“我團結他娘過頭!”何雲龍瘋狂怒吼,紅着眼睛大吼道:“在池州的時候,我又什麽地方對不起他黃文金狗雜種?又給他軍糧又給他武器,又把地盤借給他駐紮,還要怎麽團結他?他又是怎麽報答我的?老趙,你等着,等着黃文金怎麽報答你,我就是你的下場!”
趙金福無奈搖頭,也不再勸,隻是叫衛士緊緊按住何雲龍讓他自行冷靜,結果僵持了一段時間後,何雲龍果然稍微冷靜了一些下來,趙金福這才叫人放開他,還有叫郎中給傷口已經再次滲血的何雲龍治傷,同時故意轉移話題,問道:“雲龍,不是聽說你被妖兵生擒了嗎?怎麽逃出來的?”
“不是逃出來的,是妖兵主動放了我,還有我全家。”何雲龍中計分散了心思,先是把自己被俘和獲釋的前後經過大概介紹了一遍,然後又拿出了馮三保寫給趙金福的勸降信,說道:“這是妖兵頭子馮三保給你的信,不過我可不是來替妖兵勸你投降的,如果不是要找黃文金那個狗雜種算帳,我甯死也不會給妖兵送兵。”
“當然,咱們倆這麽多年的兄弟了,你是什麽樣的爲人,我還能不知道?”
趙金福确實很信得過何雲龍,絲毫沒有懷疑何雲龍的義節和真正來意,也随手拆開了何雲龍的勸降信觀看,結果在看到馮三保承諾保證太平軍衆人的生命财産安全之後,早就已經靠着銅陵銅礦發了大财的趙金福還心中動了一動——畢竟,越是有錢的人,越不願意白白送命。
還好,這點動搖還不足以讓趙金福喪失理智,抛棄多年的信仰、堅持和忠誠。所以趙金福很快就把馮三保的勸降信撕得粉碎,又派人把何雲龍接到自家後堂,讓自己的妻妾幫着照看,然後命令擺設酒宴,爲多年好友何雲龍接風洗塵和壓驚。
到了酒桌上,餘恨未消的何雲龍仍然大罵黃文金不止,一再請求趙金福幫自己報仇雪恨,趙金福苦勸作用不大,隻好又趕緊轉移話題,問起了池州太平軍和吳軍交戰的具體情況,順便打聽吳軍馮三保部的具體戰鬥力,何雲龍如實相告,坦然承認自己犯下的戰術錯誤,也承認吳軍槍炮犀利極難對付,不管野戰巷戰池州太平軍都不是吳軍的對手。
“何兄弟,那在你看來,我的軍隊能不能擋得住妖兵?”趙金福又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老趙,說句你不愛聽的實話,野戰你恐怕沒有多少把握打得過妖兵。”何雲龍也沒客氣,直接就說道:“我知道你的軍隊武器裝備要我好上一些,但你手裏那點洋槍洋炮還是絕對拼不過妖兵,妖兵的槍炮太厲害了,打得快又打得準,又有掌心雷和快射小炮,和他們拼野戰是找死。”
“姓黃的也是這麽說。”趙金福神情擔憂,說道:“他還告訴我,說妖兵有一支軍隊更厲害,拿着槍子好象可以打不完的妖槍,不用裝槍子彈藥爬着就可以連續開槍,他那天晚上去救池州西門,就是因爲碰上了這支妖兵,被打得死傷慘重,隻能逃命。”
“他放屁!天下那有這樣的妖槍?”沒和亨利連珠槍交過手的何雲龍大罵,“他就是在保存實力,不敢和妖兵硬拼。”
“姓黃的應該沒騙我。”趙金福答道:“我開始也不相信世上能有這樣的妖槍,但是當時許多在場天國老兄弟都這麽說,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真有這樣的妖槍?”何雲龍一楞,又疑惑問道:“那我怎麽沒碰上?”
“不知道,也許那種妖槍在妖兵軍隊裏也不多,所以你沒碰上。”趙金福猜到正确答案,又說道:“但不管妖兵有沒有這種妖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怎麽才能守住銅陵城。”
“隻能是全力守城。”何雲龍無奈的說道:“堅守城牆防線,用居高臨下的優勢抵消妖兵的槍炮優勢,不讓妖兵進城一步。”
“但如果城牆也守不住怎麽辦?”何雲龍反問,說道:“聽說妖兵有一種威力很大的古怪火藥,可以直接炸塌城牆,如果妖兵象是在池州一樣直接炸城門炸城牆,或者挖地道埋火藥炸城牆,我們又沒能防住,怎麽辦?”
“這……。”何雲龍無言可對了,又突然醒過了味,忙問道:“老趙,難道你動搖了?”
“我怎麽可能動搖?”趙金福矢口否認,說道:“我是問怎麽辦?如果城牆也守不住,我們還能怎麽辦?”
“那隻能是和妖兵拼到底,爲天國和天王盡忠。”何雲龍說了實話。
趙金福的神情有些複雜,半晌才點了點頭,歎道:“是啊,真到了那一步,也隻能是爲天國和天王盡忠了。”
“你放心,我會帶着我的殘部和你血戰到底,誓死不降。”何雲龍安慰趙金福,又說道:“但你絕對不能讓黃文金那個狗雜種進城,那個狗雜種不懷好意,進了城對你的威脅可能比妖兵更大。”
“有你在城裏,我那裏還敢讓黃文金進城?”趙金福苦笑,又心裏動了一動,突然想到了一個拒絕黃文金進城的絕佳借口——防止何雲龍的餘部和黃文金部火并。
酒宴結束後天色已晚,雖說何雲龍想連夜去自己的殘部營地接管軍隊,趙金福卻拉住了他,費盡口舌把何雲龍暫時留在了城裏休息過夜,避免了何黃二軍連夜火并的隐患。同時爲了何黃兩軍的将士好,也爲了自己的利益着想,趙金福又派遣使者連夜出城去和黃文金聯系,明白告訴黃文金說自己爲了避免何黃兩軍火并,隻能是讓何雲龍的殘部進城助守,要求黃文金在城外建立堅固營地,與銅陵城和銅官山駐軍互成掎角之勢,并要求黃文金承擔機動任務,随時準備着出兵救援銅官山。
得知了趙金福的決定和要求後,真心誠意來幫趙金福守銅陵城的黃文金當然是大失所望,心灰意懶之下,黃文金甚至還生出了再度率軍離去的心思,并且把這個念頭拿了出來和衆将商量。結果讓黃文金頗爲意外的是,自己的麾下衆将竟然一緻同意離開銅陵,親弟弟黃文英還這麽說道:“留在銅陵沒意思了,趙金福不讓我們進城,留在城外是白白送死,何雲龍那個鼠肚雞腸的王八蛋又堅持認爲是我們害他丢可池州城,肯定會拉着趙金福千方百計的刁難陷害我們。與其留在這裏送死,倒不如帶着弟兄們趁早走人,去其他容得下我們的地方和妖兵幹。”
“二将軍的話有道理。”在池州犯了大錯的範汝增也怯生生的說道:“我們可以去無爲投奔齊天候範運德,他如果收留我們當然最好,不行也可以直接去找翼王八千歲,以八千歲的脾氣,肯定不會爲難我們,還一定會對我們不錯。”
其餘衆将紛紛附和,都說與其留在銅陵受何雲龍的氣,被趙金福逼着送死,不如再往下遊去投奔無爲太平軍或者直接去投奔石達開。黃文金聽了大爲心動,又實在無法與何雲龍相處,盤算了片刻就下定了決心,道:“好吧,明天我就派人去和趙金福聯系,給他最後一個機會,他如果讓我們進城,我們就留下來幫他打妖兵守銅陵。他如果還是要堅持留在城外,那我們就去無爲!”
衆将歡聲叫好,黃文金也在心裏說道:“趙金福,這可是老子給你的最後一個機會,如果不是爲了天國大事,實際上老子連最後這個機會都不想給你這個鼠目寸光的銅耗子。”
很可惜,第二天黃文金遣使進城向趙金福表明态度之後,趙金福不但沒有抓住這個最後機會,相反還對黃文金的決定大爲惱怒,幾乎當場破口大罵黃文金的忘恩負義,白吃白拿自己的糧草軍需還不肯爲自己賣命。旁邊的何雲龍則是冷笑連連,說道:“老趙,看到沒有,這就是你收留黃文金的下場,現在你該明白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了吧?”
聽到何雲龍這話,趙金福的臉色當然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黃文金派來的使者卻是臉色更難看,直接說道:“掬天安,你考慮一下吧,我們黃承宣說了,他等你等到天黑,天黑前你如果不給我們答複,到了晚上我們就馬上走。”
黃文金的使者氣呼呼的走了,趙金福的臉色也變得更難看了,旁邊的何雲龍卻是大爲惋惜,說道:“可惜妖兵來得太慢,如果妖兵這個時候能夠趕到銅陵城下就好了,隻要讓妖兵發現黃文金今天晚上要退兵,他黃文金小兒就是不想和妖兵拼到底都不行!”
聽到何雲龍這話,趙金福的心裏又是一動,一個惡毒念頭浮出腦海,不過還好,趙金福隻是動了一下這個念頭,馬上又打消了這個過于卑鄙的打算,同時别無選擇的,趙金福還不得不慎重考慮了一下是否讓黃文金率軍進駐銅陵,幫助自己守城?——雖說趙金福和何雲龍的關系相當不錯,但如果讓黃文金所部進駐銅陵城對趙金福更加有利,現實主義者趙金福也不是不可以考慮放棄何雲龍,張開雙臂擁抱黃文金。
考慮的結果是趙金福不敢冒這個險,因爲太平軍老将黃文金的功勳聲望比趙金福高得實在是太多了,軍隊裏身經百戰的廣西老兄弟也比趙金福軍隊裏的老兵多得多,讓黃文金進城後不但難以指揮控制,稍有不慎還有可能被黃文金以客欺主,鸩占鵲巢。所以猶豫再三之後,趙金福還是拿定了主意,決定還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黃文金進城,隻能是另想辦法讓黃文金在城外給自己當炮灰。
也是湊巧,就在趙金福下定這個決心的時候,銅官山那邊突然傳來了噩耗,說是吳軍今天早上在大通鎮登陸之後,先鋒前隊直接開拔到了銅官山下,布置炮兵陣地準備攻打銅陵太平軍的銅官山營地。視銅官山爲命根子的趙金福聞報當然大驚,然後又突然靈機一動,馬上派人出城去和黃文金聯系,要求黃文金立即出兵增援銅官山,承諾隻要守住了銅官山,就把銅陵太平軍經營多年的銅官山營地借給黃文金駐紮,并且保證糧草和彈藥的供應。
“謝了,銅官山那裏的情況我知道,營地是很堅固,可惜不是城牆,在妖兵的開花炮面前根本不堪一擊,我沒興趣去那裏送死。要我幫忙可以,讓我進城,不然天一黑我就走。”
這是黃文金不做任何考慮給出的絕情答複,結果使者把黃文金的原話帶回到趙金福的面前後,氣不打一處來的趙金福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也終于下定了一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