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吳超越和吳軍的運氣能夠再好點,鄱江口炮台的太平軍不夠重視都昌求援的情況,把都昌發出的求援書信拖延到第二天清晨再送到饒州,那麽吳軍運兵船隊很可能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鄱江口正北面的樂亭小港靠岸登陸。然而很可惜,自古以來就是惡有惡報,守衛鄱江口炮台的石鎮發偏偏是個盡職盡責的角色,還知道堂兄石鎮吉已經帶兵去了景德鎮找季榮先叛軍算帳,知道吳軍船隊突然南下的消息後萬分警惕,不但馬上加強了炮台戒備,還在第一時間派遣快船返回饒州告急,向石鎮常、石達德和胡鼎文等人發出警告,并直接表示擔心吳軍船隊有可能會沖着饒州而來。
一個多小時後,石鎮發的告急消息送到饒州,在第一時間同樣盡職盡責的石鎮常面前,石鎮常見了不敢怠慢,趕緊請來已經入睡的石達德和胡鼎文,向他們知會這個重要消息。結果因爲石鎮吉這會已經帶走了大部分主力戰兵的緣故,石達德和胡鼎文同樣對這一情況警惕萬分,還全都憑借第六感懷疑吳軍這一舉動非比尋常,真正目标未必就是都昌小城,很可能是駐紮着太平軍水師船隊的饒州府城。
再接着,粗略計算航程發現吳軍船隊有可能會在今夜抵達鄱江口後,爲了預防萬一,饒州太平軍除了立即加強戰備之外,已經登陸休息的太平軍水師将士也全都被胡鼎文給趕回了船上,最後那條蒸汽炮船榮光号更是鍋爐提前點火,甯可浪費一些煤炭也要做好随時出擊準備。結果就在太平軍水師匆匆做好了出戰準備之後,石鎮發的第二個告急消息也送到了饒州府城——吳軍船隊果然沒在都昌登陸,直接南下逼近了饒州太平軍的水上防區!
“狗娘養的超越小妖,果然是沖着饒州來的!還有,大哥昨天才帶着軍隊去了景德鎮,妖兵的船隊今天就沖着饒州來的,這事也巧得太古怪了吧?難道說季榮先那個狗賊奔襲景德鎮,真正的目的是想調虎離山,給妖兵從水上奔襲饒州創造機會?”
大驚失色的同時,石鎮常和石達德等人還忽然醒悟,隐約猜到吳軍船隊突然來襲很可能和石鎮吉已經率領主力離開饒州府有關,而已經和吳軍主力正面交手多次的胡鼎文更是肯定這點,拍着桌子吼道:“不是難道,是肯定!季榮先那個狗賊奔襲景德鎮絕對是調虎離山!把我們的主力騙出饒州,乘機水上奔襲偷雞摸狗,這種事一向就是超越小妖的拿手好戲!石國宗上當了,饒州這次也有危險了!”
聯想到吳超越一向的卑劣爲人,石鎮常和石達德當然是連連點頭,也趕緊在第一時間派出信使趕往景德鎮向石鎮吉告警,讓石鎮吉趕緊帶着主力回來救援饒州府城。同時注定了的是,問清楚了吳軍船隊中隻有一條蒸汽炮船後,已經在實戰中積累了不少水戰經驗的胡鼎文很快就看到了戰機所在,當即說道:“好機會!這個機會把握得好,我們有希望給妖兵來一下重的!”
“羨天義,什麽好機會?”石鎮常趕緊問道。
“妖兵隻有一條火輪船護航!”胡鼎文答道:“雖然我們也隻有一條火輪船,但是在開闊的湖面上作戰,我們的火輪船根本用不着和妖兵的火輪船硬碰硬,隻需要躲開妖兵的火輪船,用船速優勢迂回沖進妖兵的運兵船隊,馬上就可以大開殺戒,想不幹掉十幾條妖兵的運兵船都難!”
“真有這麽容易?”不是很懂水戰的石達德将信将疑,問道:“羨天義,你有這個把握?”
“有!”胡鼎文自信滿滿的說道:“隻要能夠搶先一步沖出鄱江口,在開闊水面上攔住妖兵船隊,我一條火輪船至少有把握幹掉十條妖兵的運兵船。而且我比妖兵更熟悉鄱江口的水流航道,重創了妖兵的運兵船隊以後,我還有把握全身而退,把火輪船重新帶回鄱江。”
見胡鼎文說得自信,石達德和石鎮常便都說道:“羨天義,既然你有這個把握,那你就去打吧,我們全力支持你。”
“那好,也用不着我們的其他船全部上陣,隻要讓他們在鄱江口等着接應我就行。”胡鼎文飛快說道:“我隻帶榮光号進鄱陽湖,有機會就幹妖兵的運兵船隊,沒機會就撤回來,妖兵的火輪船如果追到鄱江口,我們的船隊就全部出陣,聯起手把妖兵那條火輪船幹掉!”
石鎮常和石達德一口答應,當下胡鼎文立即飛奔到碼頭登上榮光号,率領太平軍水師一起趕赴鄱江口準備迎戰,而爲了全力争取在鄱陽湖開闊水面上截擊吳軍運兵船隊的機會,胡鼎文對風帆船隊交代了戰術計劃和集結侯命的位置後,才出了港就帶着榮光号越衆而出,借着鍋爐馬力、有利的風向和水流優勢全速趕往鄱江口,争分奪秒的搶占出擊先機。
運氣在今天晚上站到了太平軍一邊,三更過半時,當胡鼎文帶着榮光号匆匆趕到鄱江口時,湖面上的南風不但更勁,守衛鄱江口炮台的石鎮發還爲胡鼎文提供了最新掌握到的吳軍運兵船隊位置,得知吳軍船隊仍然還在開闊湖面上頂風前進時,胡鼎文當然是大喜過望,高呼天父保佑。
“嗚————!”
也很可惜,就在胡鼎文喜笑顔開的時候,湖面上卻突然傳來了刺耳的汽笛轟鳴聲,同時還有一條太平軍的斥候快船飛奔回了鄱江口,未及下船的就大聲喊道:“妖兵的火輪船來了!妖兵的火輪船來了!”
大驚失色的趕緊詢問敵人來船情況,得知隻是吳軍蒸汽炮船雒魏林号獨自前來時,胡鼎文馬上就醒悟過來,咒罵道:“該死的妖兵,還真他娘的狡猾,知道我們的火輪船有可能會搶先出擊,就先來堵我們的火輪船了,想在路上就幹掉我們的火輪船,保護他們的運兵船安全。”
“羨天義,那怎麽辦?”副手榮光号船長崔橫問道。
“堅決出擊!”胡鼎文沒做任何的考慮,馬上就吼道:“先沖出鄱江口,到水面上和妖兵火輪船捉迷藏,繞開妖兵火輪船去打他們的運兵船隊!”
崔橫依令而行,指揮榮光号給鍋爐加煤,風帆半張,以六成左右的船速沖出鄱江口,在水流推動中逐漸調整船頭向北,然後借助全部有利于己的風向水流逐漸加速,在黑夜中沖向北風。同時船上的太平軍炮手也全部各就各位,随時準備開炮迎戰。
蒸汽鍋爐發出的轟鳴聲讓吳軍蒸汽炮船很快就發現了榮光号的所在,向北駛出還不到兩裏,汽笛轟鳴聲益發響亮間,吳軍蒸汽炮船的燈火就已經出現在了榮光号了望手的望遠鏡中,了望手迅速報告吳軍戰船位置,已經十分熟悉水戰的胡鼎文當機立斷,指揮榮光号轉舵,沖向吳軍蒸汽炮船西面的水面開闊處,放棄榮光号的船首炮口徑優勢,隻爲争取迂回空間。
吳軍蒸汽炮船的燈光肉眼可見的時候,吳軍打響了深夜水戰的第一炮,大口徑的船首炮轟隆作響,直接打出一發苦味酸開花炮彈,知道在水上打移動靶有多困難的胡鼎文則十分聰明,下令不許開炮還擊,隻是全力加速沖向西北。結果也不出胡鼎文所料,吳軍這一炮果然落空,苦味酸炮彈打到榮光号的側後方水面上炸開,雖然在湖面上形成了一片火海,卻沒有傷到榮光号半根毫毛。
“打得好!”歡呼過後,胡鼎文再次傳令,大吼道:“全速前進,沒有命令,不許開炮!不許開炮!”
放棄還擊避免了後座力影響船速,本就順風順水的榮光号自然沖得更快,吳軍蒸汽炮船的船首炮才打出同樣落空的第二炮沒過多久,榮光号就已經沖到了與吳軍蒸汽炮船并舷的位置,胡鼎文這才大聲吼叫,“開炮!開炮!”
“轟隆!轟隆!”
或許是運氣使然,也和太平軍水師的精銳水手已經全部集中在榮光号上有關,榮光号鍾擺法打出的兩發炮彈旗開得勝,第一輪炮擊就有一發炮彈轟中了吳軍蒸汽炮船,太平軍轟然叫好。可是相應的,吳軍蒸汽炮船側舷打出的三發炮彈,同樣有一發打中了榮光号,苦味酸炮彈砸在船舷上炸開,頓時形成了一片火焰,好在太平軍現在也已經十分熟悉苦味酸炮彈的性能,沒有再徒勞的用水去滅火,隻是趕緊搬開旁邊的易燃物,等待苦味酸燃盡再行施救——這可是太平軍将士用無數寶貴的生命換來的經驗。
吳軍這一炮也給胡鼎文提了個醒,讓手裏開花炮彈不多的胡鼎文再次知道自己和吳軍比拼遠程炮戰隻有吃虧的份,沒有占便宜的理,所以胡鼎文也就徹底死了邊打邊走的心思,命令榮光号放棄還擊全速前進。結果也别說,幸運女神在今天晚上還真是徹底站在太平軍一邊,吳軍用鍾擺法迅速打出的第二波輪射,竟然沒有一發炮彈命中榮光号,榮光号迅速與吳軍蒸汽炮船交錯而過,沖到了吳軍蒸汽炮船後方更加開闊的水面上。
好運氣再度幫忙,當吳軍蒸汽炮船匆匆掉頭來追的時候,湖面上的南風更盛,混合動力的榮光号船速更快,幾乎是眨眼間就拉開了與吳軍蒸汽炮船的距離,太平軍水手歡聲雷動,吳軍水師将士懊惱的吼叫聲卻是隔着兩裏多距離都清晰可聞。
再接下來,吳軍蒸汽炮船在艱難掉頭之後,足足用了二十分鍾才追到榮光号的船尾近處,重新開始用大口徑的船首炮猛轟榮光号船尾,胡鼎文則一邊祈禱天父保佑讓榮光号少挨幾炮,一邊指揮船尾炮還擊,深夜的鄱陽湖湖面上也因此炮聲震天,兩條蒸汽炮船你追我逃,互相之間拼命開炮不斷,炮彈不斷落水,濺起數丈水花,還不斷有苦味酸火焰在湖面上綻放,壯觀無比。
這個時代的水上炮戰确實運氣非常重要,追逐戰中,吳軍的苦味酸炮彈至少三次和太平軍的榮光号擦舷而過落入水中,差之分毫沒能命中目标,而太平軍的兩門船尾炮卻是人品爆發,竟然先後五次命中吳軍蒸汽炮船,其中一發炮彈還是黑火藥開花炮彈,雖然沒能重創吳軍蒸汽炮船,卻也給吳軍水手造成了不少死傷。
見此情景,吳軍船上當然是驚呼不斷,胡鼎文卻是哈哈大笑,向吳軍蒸汽炮船揮舞拳頭,大笑罵道:“狗日的妖兵,老子如果不是要去幹你們的運兵船隊,光憑你們今天的火炮運氣,老子單挑就有把握幹掉你們這條火輪船!”
咻——!
正所謂樂極生悲,正當胡鼎文哈哈大笑的時候,又有一發吳軍炮彈轟來,雖然再次與太平軍的船舷擦肩而過,然而落入水面炸開後,榮光号的船身卻猛然晃動了一下,右側明輪處還傳來了木材破裂的聲音。再接着,太平軍水手的慘叫聲也随之傳入胡鼎文的耳中,“水輪中炮了!”
“水輪中炮?!損失怎麽樣?”胡鼎文當場臉都白了,因爲胡鼎文非常清楚,那怕隻是一側的明輪中炮受傷,榮光号也非得船速大減不可,而沒有了船速優勢,榮光号就再也沒有辦法甩開吳軍的蒸汽炮船,還也可能變成吳軍蒸汽炮船的水上活動靶!
還好,吳軍這一炮隻是炸傷了榮光号右側明輪的部分葉片,沒能徹底幹掉榮光号的右側明輪,同時高速行駛中的榮光号還迅速脫離了熊熊燃燒的苦味酸火焰,沒讓苦味酸火焰籠罩明輪。胡鼎文聞報松了口氣,趕緊指揮榮光号帶着輕傷全速前進,努力尋找吳軍的運兵船隊,吳軍的蒸汽炮船則在後面緊追不舍,不斷開炮轟擊榮光号。
好運氣始終還是站在太平軍這邊,當吳軍的船首炮在追逐戰中再次命中榮光号的時候,了望台上終于傳來了太平軍水手喜出望外的吼叫聲,“東北方向,妖兵的船隊!”
“轉舵!向東北方向全速前進!”
狂喜着先命令榮光号轉舵迎向吳軍運兵船隊,胡鼎文也顧不得去查看榮光号再次中炮後的損失情況,隻是沖到船頭舉起望遠鏡向東北方張望,結果很快的,轟鳴的炮火聲和鍋爐聲中,規模龐大的吳軍船隊果然出現在了胡鼎文的視野中。胡鼎文也頓時狂喜過望,不做任何考慮隻是狂吼,“沖上去!沖上去!沖上去和妖兵船隊拼了!”
“羨天義,快看!超越小妖的帥旗!”
了望台上再度傳來的叫喊聲打斷了胡鼎文的狂吼,胡鼎文驚訝的趕緊用望遠鏡仔細尋找時,再找到了一條走在前面的吳軍拖罟船時,胡鼎文的心髒頓時就象是被鐵錘猛砸了一下一樣,差點停止跳動——燈火光芒照耀中,那條拖罟船上,确實懸挂着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平黃色鎮南王大旗!
咻——!又是一發苦味酸炮彈打中了榮光号,但胡鼎文卻根本置之不理,隻是指着吳超越的座船吼叫道:“沖上去,幹掉超越小妖的座船!幹掉超越小妖!給貞天候報仇!給天國的将士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
有節奏的怒吼聲中,深恨吳超越入骨的太平軍将士忘了吳軍蒸汽炮船還在後面追趕,也忘了苦味酸火焰正在榮光号上熊熊燃燒,更忘了擊沉吳超越座船後如何脫身,血紅着眼睛隻是拼命的加煤轉舵,借着風力和水流的推動,如同一支脫舷的利箭一樣,乘風破浪,筆直的沖向吳軍旗艦,雙手沾滿無數太平軍将士的血腥屠夫吳超越的座船!
保護運兵船隊的吳軍舢闆小船試圖上來攔截,然而還沒能靠近就已經被榮光号帶起的波浪推開;後方的吳軍蒸汽炮船也在拼命開炮,并且再次命中榮光号的船舷,然而卻還是無法擋住榮光号沖鋒的腳步,榮光号仍然還在破浪而進,勢不可擋的沖向吳超越的罪惡座船。
吳軍運兵船隊已然大亂,大小船隻紛紛逃離榮光号的沖擊方向,吳超越座船也在拼命轉舵逃向東面,試圖躲開榮光号的追擊。可是無用,即便一側明輪已經受傷,葉片又在高速運動中傷勢加重,可榮光号的速度仍然還是遠在全靠風帆動力的拖罟船之上,榮光号一點一點的迅速拉進與吳超越座船的距離,轉眼已經不到百米……
五十米!拖罟船上的吳軍水手已經在跳水逃命,榮光号腳步不停,仍然還在高速前進,船上水手開槍不斷,拼命射殺有可能跳水逃命的天國頭号仇人吳超越。
二十米!吳超越那面罪惡的帥旗幾乎已經伸手可及,胡鼎文神情堅毅,腦海中沒有絲毫雜念,隻是緊緊盯着榮光号的堅硬撞角,還有撞角前方的吳超越座船!
已經不到十米!胡鼎文突然大吼了一句,“天國的将士們,你們的在天之靈,快睜眼看清楚吧,我給你們報仇了!”
“報仇————!”
太平軍将士整齊呐喊聲中,榮光号筆直的,不可阻擋的,重重的撞擊在吳超越座船的船身上,撞角入舷,發出巨大的木材破裂聲,榮光号上的太平軍将士也頓時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聲和吼叫聲……
“開炮!”
“殺啊——————!”
榮光号蓄勢已久的船首炮轟然炸響,在至近距離把炮彈轟進吳超越座船的船艙,船身顫動,太平軍将士如同下餃子一樣,提刀荷槍接二連三的從榮光号跳到吳超越的座船上,紅着眼睛吼叫着找吳超越拼命,争先恐後的沖向吳超越那面被太平軍将士鮮血浸透的罪惡帥旗所在……
“超越小妖,你千萬别已經提前跳水跑了啊!”這是這一刻所有太平軍将士共同的心聲。
時間在這一刻停滞,胡鼎文沒有聽見聲音,胡鼎文隻是看到,吳超越的座船中突然爆發出耀眼光芒,船身陡然擴大數倍,巨大火舌的從船身破裂處爆發噴出,瞬間吞沒了整條榮光号……
“怎麽可能?超越小妖的座船,怎麽炸了?!”這是胡鼎文和榮光号上許多太平軍将士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念頭。
又一面張牙舞爪的吳超越帥旗在吳軍蒸汽炮船雒魏林号上升起,旗幟下,吳超越冷汗淋漓,氣喘籲籲,雙手合十對着上天接連拜謝,慶幸念叨,“好險,好險,幸虧長毛最恨的人是我啊,不然的話,今天我的運兵船隊就慘了。”
雒魏林号的船長鮑志德也在旁邊悄悄合十拜謝,心道:“上天保佑,以後再上戰場的時候,請鎮南王千萬别再上我這條船,更别在這條船上挂起他的帥旗,不然的話,我這條船被長毛的火藥船包圍都不是沒有可能。我們的鎮南王,太拉仇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