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城外,沒有那一名吳軍将士能夠城裏發生了什麽事,更不知道這巨大爆炸因何而起,是誰所爲。不過沒關系,光是看到那醒目的沖天火焰就足夠了,那怕是再笨的吳軍士兵看到湖口城中突然發生這麽猛烈的爆炸,也馬上明白機會來了,一舉攻破湖口堅城已經大有希望了,士氣頓時爲之大振,沖鋒的速度頓時加快,呐喊的聲音也更加底氣十足。
“殺——!”
呐喊聲中,一架架飛梯就象翻滾的波浪一樣,接連不斷的搭上湖口城頭,手裏拿着近戰武器的吳軍将士吼叫着踏梯,以比平時訓練時更快的速度飛速向上攀爬,冒着誤傷同伴的危險奮力向城上抛擲手雷,地面上的吳軍射手不斷扣動扳機,在光線十分微弱的情況下精确射擊城上守軍,工兵剛摸到城牆就迫不及待的展開挖掘,爆破手更是連滾帶爬的沖向遠處的城門,去争取直接炸開入城通道的機會。
城牆上的太平軍被吳軍直接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再是如何的備戰充足,也沒能擋住吳軍突然爆發的高昂士氣,勢如洪水奔流一般的猛烈進攻,同時城内突然發生的巨大爆炸也嚴重打擊了太平軍的軍心士氣,憂心城内巨變之下,許多太平軍士兵根本無法全力作戰,自然也更加擋不住吳軍将士舍死忘生的沖鋒腳步,第一架飛梯搭上城牆後還不到十分鍾,就有一名吳軍勇士率先沖上了城牆。
“打!打!把妖兵打下去!”
讓人稱道的單兵素質延緩了太平軍失敗的時間,在極度慌亂的情況下,仍然還是有太平軍士兵吼叫着毫不猶豫的撲向登城吳軍,紅着眼睛刀砍斧劈,率先登城的吳軍勇士甚至連城上的情況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被蜂擁撲來的太平軍砍翻剁倒,慘叫着摔到在血泊之中。同時還有許多的太平軍士兵在度過短暫的慌亂狀态後迅速做出反應,抓起城牆上大量堆積的羊頭石就對着飛梯上的吳軍士兵狠砸,開槍撞梯,投擲灰瓶,甚至把救急用的火藥桶也點燃引線砸下城牆,給吳軍将士造成巨大死傷的同時,也勉強頂住了吳軍這波預料之外的猛烈強攻,沒讓吳軍将士能夠迅速大量的沖上城牆陣地。
不可避免的,之前那聲驚雷巨響仍然還象千鈞巨石一樣,沉甸甸的壓在太平軍将士的心頭,城内仍然還在熊熊燃燒的沖天火焰,也讓太平軍将士時刻牽挂在心,不敢忘諸腦後,那怕是在生死相搏的城頭戰場上,也有許多的太平軍将士不時回頭去看城頭情況,心中惴惴,“出什麽事了?城裏怎麽會有這麽大爆炸?那炸了?”
與此同時的湖口城内,林啓榮已經親自帶着自己的親兵隊沖到了爆炸現場附近,結果讓林啓榮魂飛魄散的是,太平軍儲藏彈藥武器的地下倉庫果然已經變成了一個熊熊燃燒的巨大深坑,烈火沖天,硝煙滾滾,地面上到處都是沾着血肉的瓦礫碎石,絕望恐懼的叫喊聲在烈火濃煙中此起彼伏,慘烈有如修羅地獄。
見此情景,林啓榮又是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扶住親兵站穩後,林啓榮又瘋狂的大吼了起來,“找!快去找守彈藥庫的人,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親兵沖進火場翻找間,一個全身是血的太平軍士兵很快就被擡到了林啓榮的面前,林啓榮撲到了他的身上大聲喝問爆炸原因,那士兵呻吟着費了不少勁才回過神來,帶着哭腔艱難回答道:“貞天候,有内奸,有内奸殺了我們的兄弟……,砸開了彈藥庫大門,炸了我們的彈藥庫……。”
“内奸是誰?在那裏?有多少人?!”
林啓榮大吼追問,那受傷嚴重的太平軍士兵卻艱難搖頭,聲音微弱的說道:“小的也不知道,小的隻是聽到喊殺聲,看到有些我們的兵從彈藥庫那邊跑出來,然後……,然後……,我們的彈藥庫就炸了……。”
“那些人往那裏去了?”
林啓榮又問,可惜那太平軍士兵卻腦袋一歪昏死過去,再也無法回答林啓榮的問題,林啓榮大怒,狂吼道:“快,去找,再去找我們的傷兵,把内奸給我揪出來!”
親兵依令繼續尋找時,一隊負責在城内街道上巡邏的太平軍女營将士來到了林啓榮的面前,給林啓榮帶來了一個重要情報,說是她們在爆炸發生後看到有一些太平軍士兵匆匆逃離爆炸現場,去了湖口北門的方向。林啓榮趕緊回憶城内駐防情況時,又猛的想起,湖口城裏唯一一支不是自己嫡系軍隊的饒州太平軍季榮先部,正是駐紮在湖口的北門附近!
“難道是他們?怎麽可能?他們爲什麽要這麽做?難道季榮先真的暗中投降了超越小妖,裏應外合接應超越小妖攻城?”
無數的疑問在接連在林啓榮腦海中閃現,稍微盤算後,林啓榮當機立斷,喝令道:“去給季榮先傳令,叫他馬上來見我!再有,通知北門和西門,馬上堵死城門!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軍隊靠近城門!”
林啓榮很明顯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在親兵拿着令牌飛奔前往湖口北西兩門傳令的時候,一個操着湖北口音的太平軍飛奔到了林啓榮所在地的附近,大聲報告說奉季榮先之命來拜見林啓榮,林啓榮想都不想就下令召見,那季榮先派來的傳令兵過來行禮,奏道:“禀貞天候,剛才城裏發生爆炸的時候,我們的弟兄在營房附近抓到了幾個可疑的人,季總制請你親自過去審問。”
沒做多想,林啓榮拔足就往季榮先營地所在的方向飛奔過去,然而奔出了一段距離後,林啓榮卻突然醒過味來,暗道:“這個時候,我怎麽還能親自去季榮先的營地?如果他真有什麽疑心,我帶着這麽點人去他的營地,不是羊入虎口是什麽?”
想到這裏,林啓榮立即停住腳步,先是随手揪過一個親兵,在耳邊低聲吩咐他去給魏超成傳令,叫魏超成立即帶着預備隊趕去北門包圍季榮先的營地,然後又把季榮先派來的傳令兵叫到面前,喝問道:“你們是怎麽抓住可疑的人的?把情況仔細告訴我!”
“這……。”傳令兵有些爲難,遲疑了一下才說道:“禀貞天候,小的不知道,小的隻是聽說我們抓到了可疑的人。”
“你是季榮先的親兵,就在他的身邊,怎麽會不知道?”林啓榮厲聲喝問道。
“貞天候,小的不是季總制的親兵。”傳令兵如實答道:“小的是肖司馬麾下的戰兵,季總制的親兵隊長奉命來向你禀報,但出門的時候肚子疼來不了,就叫小的代替他來。”
真相基本大白,雖然沒有确鑿的證據,但是光憑不是季榮先親兵傳令這點,林啓榮就有足夠的理由懷疑季榮先的邀請是個陷阱,準備誘殺甚至誘捕自己的陷阱!明白了這點,林啓榮又随手抓過了一個自己的親兵,吩咐道:“你馬上去季榮先的營地,就說我馬上親自見他,叫他先審着他抓到的那幾個奸細!”
林啓榮這麽做當然是爲了暫時穩住季榮先,爲自己争取調動軍隊圍剿季榮先叛軍的時間,然而林啓榮卻很快就發現,自己還是嚴重低估了季榮先的狡詐狠毒,魏超成才剛帶着預備隊過來和林啓榮會合,還沒等太平軍預備隊有什麽動作,季榮先軍所在的營地方向就已經是火頭四起,傳來了槍聲和喊殺聲。
“分出兩個營去守西門,絕對不能讓季榮先的軍隊打開城門!”
大吼着分兵去守西門的同時,林啓榮催師急進,帶着預備隊直撲湖口北門,結果也不出林啓榮所料,自己帶着預備隊才剛趕到北門附近,馬上就看到一大群包着紅頭巾的太平軍士兵在攻打還沒來得及堵塞的北門,林啓榮見了大急,趕緊喝令進攻,讓魏超成帶着預備隊幫助北門守軍前後夾擊突然叛亂的季榮先軍。
裝備粗劣的季榮先叛軍當然不可能是湖口太平軍精銳預備隊的對手,魏超成率軍隻一個沖鋒,就直接殺潰了妄圖奪占城門的季榮先叛軍,把叛軍攆得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然而接下來再展開巷戰時,麻煩來了——湖口太平軍沒有辦法區别敵我!沒辦法分辨街道上同樣包着紅頭巾的士兵到底誰是自己人?誰是叛軍士兵?
與之相反的是,季榮先叛軍卻明顯早有準備,在混戰中不斷的一邊高喊着我是自己人,一邊惡狠狠的向湖口太平軍開槍掄刀,把許多害怕誤傷友軍的湖口太平軍将士打倒砍翻在血泊之中,同時叛軍還十分惡毒一邊作戰一邊放火,制造更多的混亂,也間接向城外發出信号,招呼城外吳軍趕緊向北門這邊發起進攻。
最後,還是在幾具死屍上發現了綁在左胳膊上的白色布條後,湖口太平軍才總算是找到了區别敵我的辦法,可是季榮先叛軍的無恥惡毒卻再一次超過了湖口太平軍的想象,才剛發現湖口太平軍已經找到了敵我區别的辦法,季榮先叛軍的大小将領就紛紛吼叫下令,讓士卒扯下胳膊上的白色布條,甯可在混戰中誤傷同伴,也不給湖口太平軍迅速消滅季榮先叛軍的機會,導緻湖口北門一帶陷入了徹底的混戰,敵我交織,彼此都難以分辨身份。
…………
與此同時,吳軍斥候也已經發現了湖口北門這邊發生的動亂,并在第一時間把情況報告到了吳超越的面前。結果吳超越也沒有任何的猶豫,馬上就命令劉銘傳率領所部兵馬迂回到湖口北門處,開辟第三戰場向北門發起進攻,同時吳超越還未雨綢缪,早早就向劉銘傳交代道:“得防着湖口長毛冒充饒州長毛向你詐降,叫準備投降的長毛先放下武器,否則格殺勿論!”
劉銘傳帶着本部人馬匆匆趕往北門去後,地道那邊傳來急報,說是太平軍挖通了連接吳軍地道的地道,正在以毒煙戰術熏攻吳軍工兵,吳超越聞報也沒猶豫,喝令道:“叫我們的工兵堵死煙口,重新再挖地道!”
“鎮南王,城裏的長毛已經亂了,用不着再挖地道了吧?”戴文節疑惑問道。
“穩妥起見,林啓榮這個長毛太頑強,得多留幾手。”吳超越神情謹慎的搖頭,不敢把所有的破城希望全部寄托在裏應外合這一個辦法上。
這時,湖口南門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城門前火光迸發,吳超越趕緊舉起望遠鏡細看,卻十分遺憾看到湖口南門雖然已經破裂,卻沒有倒塌粉碎,更沒有露出進城道路,很明顯太平軍已經用土石堵塞了城門甬道,吳超越大爲惋惜,可是又無可奈何。
還有讓吳超越更無奈的,之前靠着城内突然爆炸創造的戰機,蟻附攻城的西南吳軍倒是一度幾次沖上城頭,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西南吳軍卻是連沖到城牆上半段都是困難重重,徹底被太平軍冰雹雨點般的槍彈滾石壓制在了城牆下方,死傷不斷卻難以前進半步。——不過這也不奇怪,和身經百戰的湖口太平軍比起來,剿匪出身的西南吳軍在戰鬥力和戰場經驗方面明顯要遜色許多,再加上湖口太平軍又有地利優勢,西南吳軍沖不上城牆也是情理中事。
“第一波攻擊如果是派我的直接兵團就好了,肯定就已經在城牆上站穩腳步了。”
惋惜沒能把握住機會的同時,吳超越又仔細盤算了一下是否應該立即投入自己的嫡系精銳,結果權衡再三,吳超越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暗道:“還是算了,戰機已經錯過,這個時候投入精銳起不了一錘定音的作用,相反還有可能挫折銳氣。還是再等一等,看看劉銘傳那邊再說,等劉銘傳替我牽制住了長毛的精銳預備隊,然後再出動精銳效果更好。”
槍炮不斷的激戰中,帶着吳超越的期望,劉銘傳所部急匆匆的迂回到了湖口的北門戰場,也毫不猶豫的向湖口北門發起了正面強攻,但是十分遺憾,吳軍之前爲了誘使湖口太平軍突圍,在湖口北門這邊沒有做太多準備,護城河連壕橋車都沒有搭建,劉銘傳軍必須要臨時搭建橋梁或者沖過太平軍火力重點封鎖的過河石橋才能摸到湖口北門的城牆,自然也就無法迅速對湖口城北門形成有力威脅。所以劉銘傳也别無選擇,隻能是一邊指揮吳軍将士用随軍帶來的壕橋車搭建過河橋梁,一邊祈禱上天保佑,讓城裏的内應能夠多堅持一段時間,等到自軍大量過河攻城。
禱告無用,才剛發現吳軍逼近北門,經驗豐富的林啓榮就已經指揮預備隊全力靠近城門,一邊向城上投入兵力補強防守,一邊艱難的分辨敵我,驅逐穿着同樣服裝的季榮先叛軍,也成功的搶在劉銘傳軍大舉攻城之前做到了這點,基本肅清了城門和上城台階附近的季榮先叛軍,爲擋住劉銘傳軍攻城奠定了堅實基礎。
兩架沉重的壕橋車終于艱難的先後搭建在護城河上,一個營的吳軍将士擡着飛梯呐喊沖鋒,迅速逼近到了湖口北門城下,然而很可惜,已經穩住了局面的湖口太平軍槍炮齊下,磚頭石塊雨點般的砸落,不但徹底壓制住了吳軍的沖鋒勢頭,還給攻城吳軍帶去相當不少的死傷,劉銘傳在城外懊惱大罵,惋惜内應的廢物無能,林啓榮卻是在北門城上長舒了一口氣,慶幸道:“險啊,要是妖兵再來得快一些,北門就危險了。”
慶幸之餘,爲了防範季榮先叛軍又來沖擊北門,林啓榮沒敢有任何的掉以輕心,又果斷命令城下軍隊嚴密戒備,不要給季榮先叛軍任何的反擊機會。可是讓林啓榮詫異萬分的是,十幾分鍾過去了,不但沒有大股的叛軍反攻北門,相反北門周邊街道中的槍聲益發稀疏,很明顯戰鬥已經越來越少。
“奇怪?把季榮先那個狗賊的叛兵都殺光了?不可能有這麽快啊?啊!不對!”
疑惑着季榮先叛軍迅速在北門戰場消失的同時,林啓榮突然全身一震,下意識的把目光看向了正南面戰事最爲激烈的南門主戰場方向,臉色再次蒼白如紙,心頭狂吼,“不會吧?季榮先那個奸賊,能奸詐惡毒到這個地步?!”
被林啓榮猜中,同一時間湖口城内的街道上,季榮先果然正在帶着大股叛軍向湖口南門方向狂奔,還一邊跑一邊吼叫道:“快!快!去南門接應鎮南王的主力,鎮南王的主力全都在南門城外,我們從背後一打,鎮南王的主力就能乘機打進來了!想升官發财的,跟老子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