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太平軍剛走出廣西大山的時候,全世界不敢說,至少在中國土地上,山地作戰太平軍自稱中華第二,就沒敢那支軍隊說自己是第一!
那怕是幾經稀釋,金田起義時的廣西老人已經所剩不多,在很多太平軍部隊裏都已經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這些核心骨幹的帶動和訓練下,太平軍仍然還是一支十分擅長山地作戰的軍隊,很多的吳軍二線軍隊也根本不敢與之相比。
石達開親外甥黃貴生的軍隊情況還更好一些,一千多人中有五六十人是當年的廣西老兵,還有上百人是在湖南加入太平軍的山區貧民,曾經都是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的存在,如今就算有些養尊處優造成退化,但是底子還在,照樣能夠帶着餘下的士兵上山入林,在山地中行軍作戰。
石達開不挑别人,偏偏指定親外甥的軍隊負責奪占茅山頭,除了因爲黃貴生的軍隊裝備比較好以外,再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石達開很清楚黃貴生的軍隊能打山地戰,比其他人更有把握從立足未穩的吳軍将士手裏搶回茅山頭立足。
事實證明石達開的眼光還是十分獨到,黃貴生也不是靠着有個好舅舅才能混到今天的二世祖,帶着本部人馬進山之後,在遍地荊棘亂石根本無路可走的情況下,黃貴生所部隻用了十幾分鍾就輕松翻過了攔道的低矮山頭,然後迅速穿過更多的荊棘亂石和溝渠山澗,逼近到了茅山頭腳下。
讓黃貴生大吃一驚的事發生了,他的軍隊已經算是動作飛快了,可是山上的吳軍竟然動作還要更快一些,不但已經沖上茅山頭山頂搶占了至高點,還異常老練的迅速控制住了幾乎所有的山路要害,其中還包括幾處隻有内行人才知道可以攀登通行的關鍵位置。已經在戰場上摸打滾爬多年的黃貴生也馬上得出了一個正确結論,“山上的妖兵也是山林戰好手!”
知道敵人精通山地戰也沒辦法,爲了拿下位置最好的茅山頭立足,黃貴生還是馬上指揮軍隊發起了進攻,四百餘名太平軍山地戰好手以五人爲一組分頭并進,借着樹木、石頭和岩壁的掩護迅速攀爬向上,靈活堪比猿猴,大隊則在山下呐喊助威,分散吳軍注意力的同時也等待沖鋒機會。
滇軍黔軍兩隻羊,正面交手,那怕是拿着同樣的武器,在貴州境内已經算是比較能打的吳軍吳自發部也絕不可能是太平軍百戰之師的對手!這點不光吳超越心裏非常清楚,就連以前在湖南和太平軍交過手的吳自發也坦然承認。
不過還好,地形對吳軍吳自發部來說實在是太有利了,山路險要盡在掌握,又有居高臨下的優勢,無比熟悉這種地形的貴州吳軍隻管開槍砸石頭就可以有力打擊太平軍。在吳自發的指揮下,吳軍将士接連推動山上大石下山,滾石隆隆,不斷準确砸向攀登而上的太平軍士兵,砸中了讓敵人粉身碎骨,砸不中也可以破壞道路樹木,增加太平軍的攀登難度,太平軍士兵則除了盡量躲閃之外毫無還手之力,隻能是拼命攀登向上,争取和吳軍交戰的機會。
太平軍明顯太過低估了貴州吳軍的山地戰能力,當他們在付出了不少死傷終于大量進入火槍射程範圍時,山上又突然滾下了大量稍小一些的石頭,密密麻麻有如冰雹雨點,還有幾個關鍵位置的道路上響起了爆炸聲音,炸動多塊大石滾落,轟隆滾動有如山崩海嘯,劈頭蓋臉的飛快砸向太平軍士兵,太平軍将士猝不及防頓時吃了大虧,立即被砸死砸傷多人,沖鋒勢頭幾乎被抵消殆盡。
再接着當然是槍聲大作,換裝了燧發槍的貴州吳軍槍法雖爛,卻已在多年山地作戰中自行學會了交叉火力射擊,沒有傻乎乎的直接射擊對面躲着石頭數目背後的敵人,隻是盡可能瞄準兩翼暴露身形的敵人,互相掩護射擊,收到的效果卻比直接射擊對面敵人更好,藏身在樹木土石背後的太平軍躲無可躲,連連中槍,再是如何的開火還擊都無法壓制吳軍火力,相反還接連出現死傷。
還有許多經驗豐富的太平軍士兵打起了兩翼岩壁的主意,借助着岩壁上生長的藤蔓悄悄向上攀爬,妄圖迂回到吳軍側翼幫助正面突破。可惜他們卻碰上了經驗同樣豐富的貴州吳軍,當他們大量攀爬上岩時,之前還靜悄悄毫無動靜的岩壁頂端突然人聲鼎沸,許多戴着白色鬥笠的吳軍士兵忽然從草叢石堆後現身,不是掄起石頭就砸就是直接開槍射擊,還有更惡毒的直接掄刀砍斷正在受力崩緊的藤蔓,導緻抓住這些藤蔓的太平軍士兵慘叫滾落,非死即傷。
在山下看到情況不妙,别無選擇下,黃貴生隻能是趕緊又派軍隊上山加強攻勢,也靠着拿人命填拿下了吳軍設在山腰處的第一道攔截防線,然而吳軍士兵才剛放棄第一道防線轉移上山,吳軍的第二道防線上又已經是滾石擂木接連砸下,還抛下了一些之前沒舍得使用的苦味酸手雷,連炸帶砸,再次把向上佯攻的太平軍士兵打得鬼哭狼嚎,死傷慘重。
“丢你老母啊!碰上内行了!”
見此情景,黃貴生也終于确定了自己是倒黴碰上了一大群山地戰好手,本來通過山上吳軍的武器裝備和手雷數量判斷,黃貴生還可以基本确定山上敵人其實不算難纏,隻要給自己充足的時間,拿下茅山頭并不是沒有希望。但是……
“去禀報翼王八千歲,就說茅山頭地勢險峻,山上妖兵又很擅長山林作戰,想拿下茅山頭肯定得花不少時間,請翼王決定是否繼續強攻?”但是黃貴生卻不得不先征求舅舅石達開的意見。
…………
黃貴生的報告送到石達開的面前時,一度勝負難分的吳黑凹戰場這邊局勢也已經趨于了明朗化,在獲得了兩路援軍的增援後,因爲過于輕敵而陷入苦戰的吳軍劉銘傳逐漸穩住了陣腳,在援軍的火力幫助下頂住了太平軍的瘋狂進攻,漸漸收複了不少陣地。同時一直牢牢控制着路旁高地的吳軍将士也在天亮視野開闊後,以手槍加砍刀趕走了攻上山頂的太平軍士兵,開始恢複以遠程火力殺敵的理想狀态。
仍然還有一部分太平軍不肯退出吳軍的吳黑凹陣地,仍然還在賴裕新和彭大順的率領下死咬住部分吳軍不放,然而别說是他們自己,就連在遠處觀戰的石達開都看得出來,他們不過是注定無用的垂死掙紮,被兵力越來越雄厚的吳軍殺退已經隻是時間問題。
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收到了黃貴生不知何時才能拿下茅山頭的報告,石達開當然是要多揪心有多揪心,臉色要多青黑有多青黑,也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地堅守,給黃貴生那邊争取時間?不可能,布袋沖這邊還有希望守得住,吳黑凹險要在妖兵手裏,妖兵在北線掌握主動權,他們發起進攻,我們根本無險可守。”
“全部進山區?山裏地形那麽複雜,這麽多人進山要不了多久就會自己走亂,糧草辎重也沒辦法帶。而且這一帶的山區也太小了點,就算進去也沒辦法潛伏,遲早還是死路一條,還連任何突圍的機會都沒有。”
“去團山……,死路一條,但起碼可以讓将士稍微有個立足地休息……。”
考慮到自軍将士已經一天兩夜沒有休息,體力下降過于嚴重,劉家灣這裏又沒有任何險要可守,盡管明知道去團山是死路一條,但石達開還是硬着頭皮喝下了這杯鸩酒解渴,大喝道:“傳令全軍,向團山轉移,到團山去立營休息。”
仍然還是石達開親自率軍殿後,然而太平軍的臨陣撤退卻再也無法完整有序,相反還十分的混亂無章,因爲在視夜開闊的情況下,太平軍這邊才剛開始撤退,東面和北面兩路殺來的吳軍就已經開始了大舉追擊,高吼着生擒石達開的口号大步沖鋒,士氣崩潰的太平軍則是毫無戰心,上上下下都隻顧着向團山方向逃命,不斷遺棄軍器辎重,太平軍諸将根本約束不住。
還好,路途不遠,吳軍也沒有提前派軍搶占方圓不過一百多米的團山陣地,太平軍大隊總算還是大部分逃到團山立足,也靠着團山三面環水的有利地形和石達開的親自率軍殿後,暫時擋住了吳軍追兵,勉強争取到了一點喘氣的時間。可就算如此,石達開帶過鄱陽湖的兩萬多太平軍,現在隻剩下了六成多點,且精銳戰兵大都帶傷,從上到下都是筋疲力竭。
更糟糕的是,逃到了團山戰場上大口喘氣的太平軍上下還人人臉上帶着絕望,因爲太平軍全都知道自軍無路可走了,東西南三個方向都有湖水攔道,北面陸地又被吳軍堵住,吳軍根本用不着發起攻堅,隻需要堵住陸上道路,以水師炮火覆蓋地形狹窄的團山陣地,剩下的太平軍全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本王的直屬軍隊負責禦敵,餘下軍隊抓緊時間休息,備足幹糧,天黑以後突圍!”
石達開也沒敢指望自軍能夠在團山陣地長期久守,隻能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士兵體力恢複後的夜間突圍。可是讓石達開絕望的是,吳軍那邊調整好了軍隊之後,竟然馬上開始了着手挖掘壕溝和修築壘牆,早早就擺出了要把自軍困死在團山的架勢。
臉上包着滲血紗布的大将賴裕新出現在了石達開的身旁,低聲說道:“翼王八千歲,怕是到了晚上我們也沒機會突圍了,團山北面太狹窄了,妖兵在天黑之前建好一道防禦工事簡直就是輕而易舉,又有水上炮火掩護,我們能夠沖得出去的機會小得可憐。”
石達開沒有任何表情,許久後才問道:“你有沒有辦法?”
“末将左思右想,覺得隻有詐降這最後一個辦法了。”賴裕新低聲答道。
“如何詐降?”石達開問道。
“找一個和翼王你長得象的士兵,讓他穿上翼王八千歲你的衣服,再挑幾個願意去死的弟兄。”賴裕新低聲說道:“天色微黑的時候,先讓我們的将士做好動手準備,然後把假的翼王八千歲押到妖兵面前,就說我們準備投降,怕翼王八千歲你送給超越小妖當見面禮,騙得妖兵上下麻痹大意,然後突然動手,我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賴裕新的提議與其說是計策,倒不如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别無選擇的石達開猶豫了許久,也終于還是點了點頭同意,然而就在忠心不二的賴裕新立即下去着手操辦時,石達開心中卻又閃過了這麽一個念頭,“如果詐降失敗,徹底激怒了超越小妖,這些跟随我多年的老兄弟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