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現在的八旗包衣奴和以前已經大不相同了,除了政治地位和稱呼名号沒有改變之外,很多包衣奴才早就比他們的主子更發達更有錢了,當官的當官,經商的經商,勤儉節省逐漸熬成個小地主的更是不在少數,至不濟也能自謀生路,不用求主子賞那口狗食,又還有誰願意拿着刀槍爲主子上戰場,替主子去和拿着洋槍洋炮的吳軍将士拼命?
也多虧了滿清朝廷的奴才體制完善,洗腦洗到兩朝重臣松筠當上了内閣大學士後,遇到主子家辦喪事都還乖乖穿上孝服去當吹鼓手,再加上诏書威脅說不到虎神營應征就要主子奴才一同治罪,大小主子們出面逼迫自家的旗奴家奴,京城内外的包衣奴才們無計可施,這才從箱子底翻出來祖上傳下來的武器,硬着頭皮來到永定門外的僧王爺營地應征。
即便如此,因爲馬放南山時間太久的緣故,很多包衣奴才家裏都已經找不到半件可以用于戰場的制式兵器,隻能是提着兩把菜刀或扛着鋤頭來當兵。此外還有不少的包衣奴才帶來的家傳武器因爲缺乏保養,不是刀身槍頭鏽迹斑斑,就是刀把槍杆腐朽不堪,一碰即折。
咱們神武過人的僧王爺當然不可能容忍讓自己的麾下士卒拿這樣的破爛武器上戰場,在虎神營内外轉了一圈看到這樣的情況後,咱們的僧王爺大發了一通雷霆之後,又大手一揮,馬上派人聯絡要求鬼子六,要求鬼子六立即從兵部武庫之中拔一批上好武器過來,發放給來虎神營當兵的包衣奴才裝備。
實在是無人可用,隻能是把所有希望完全寄托在京城裏目前唯一上過戰場的僧王爺身上,所以鬼子六也沒敢拒絕僧王爺的要求,老老實實的派人打開了武庫,火急火燎的又給僧王爺送來了一批上好的制式佩刀、白蠟杆長槍和藤制盾牌,以及僧王爺點名要的強弓重箭,直接把僧王爺臨時組建的虎神營當成了主力戰兵裝備。
也是在包衣奴才們歡呼着排隊領取這些可以賣大價錢的上好武器時,咱們僧王爺才露出些開心笑容,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把本王的虎神營将士裝備好了,如何才能上陣殺賊,剿滅曾國荃逆賊?”
有些人就是喜歡不長眼,咱們僧王爺正高興的時候,直系上司奉命大将軍惠老王爺綿愉突然派人傳話,說是外城裏的乞丐流民不聽管教,不顧内外九城已經戒嚴,依然成群結隊的沿街乞讨,屢禁不絕,問僧王爺如何處置?
“惠老王爺怎麽就這樣的心慈手軟?”
僧王爺一聽有些火大,說道:“那些好吃懶做的刁民,還用得着和他們講什麽客氣?叫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把他們全部趕出城,一個都别留!不然的話,這些刁民在城裏一旦被吳賊細作蠱惑,說不定就會成爲京城的隐患!”
從沒上過戰場的惠老王爺當然對僧王爺是百分之百的言聽計從,所以京城裏那些可憐的乞丐流民也很快就倒了大黴,不管他們如何的哭泣哀求,磕頭請免,都沒辦法打動順天府的差役和五城兵馬司的士兵,更擋不住皮鞭棍棒雨點般的抽來打來,“快滾!滾!滾出城!奉命大将軍有令,所有流民乞丐,一律驅逐出城,一個都不許留在城裏!”
“軍爺,我們是爲了幫朝廷打長毛才變成叫花子的啊!去年長毛打進直隸府,朝廷要我們幫着打長毛,要我們又交糧食又當差,長毛報複我們又燒房又搶糧,讓我們沒地方住,我們是實在沒辦法才來京城裏當叫花子的啊!怎麽現在,連要飯都不準要了?”
“是啊,軍爺,去年打長毛的時候,我們甯河縣差不多被燒成了一片白地,可我們還是給朝廷又挖壕溝又築牆,幫着朝廷打長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無數流民乞丐委屈的呐喊,可仍然還是毫無作用,清兵和官差仍然還是連打帶趕,逼着他們出城離開,偶有流民反抗間,還當場被五城兵馬司的清軍士兵掄刀砍死,外城的各大城門處哭聲震天,衣衫褴褛的饑民乞丐流血又流淚,無可奈何的被驅逐出城,步履蹒跚的走向城外的冰天雪地。
對于這樣的場面,咱們愛民如子的僧王爺當然也多少有些心疼,可是沒辦法,數量龐大的饑民乞丐留在城裏,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巨大的隐患,所以僧王爺也隻能是搖頭歎氣道:“直隸的百姓們,不是本王不仁,是形勢所迫,是吳逆賊軍把你們害成這樣的啊。”
危急的形勢也容不得咱們的僧王爺過于關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虎神營尚未征召和組建完畢,吳軍不斷逼近京城的噩耗卻一個接一個的不斷傳來,中午才報告說剛到龐各莊,傍晚時就說前隊已經到了黃村。而更糟糕的是,從天津匆匆回援來的清軍又在采育一帶遭到了吳軍騎兵的阻擊,被吳軍騎兵一戰殺敗,被迫退回了武清,已經注定了無法搶先回援到京城助戰。
“一群無能的廢物!草包!隻可惜本王的滿蒙鐵騎葬送在了敗保那個蠢貨手裏,不然的話,那能輪得到吳賊的騎兵馬隊威風?本王令旗一揮,早就把他們殺光宰絕了!”
罵了一句無用的天津援軍,又惋惜了一番自己的嫡系主力被廢物敗保白白葬送,僧王爺這才定下心來,專心打點和調教自己親手組建的虎神營。結果讓僧王爺長松了一口氣的是,到了天色全黑時,五萬人規模的虎神營終于還是順利組建完畢,武器旗幟全部下放完成,同時營隊的編制也基本完成,初步具備了一支精銳強兵的雛形。
是夜,永定門外的虎神營營地裏燈火通明,篝火如星,旗幟似海,火光照耀在雪亮的刀槍上,反射出的光芒耀眼生疼。站在點将台上,欣賞着這一壯觀景象,親手打造出台下一切的僧王爺當然是得意萬分,威風八面,還親自下令道:“傳令各營,今夜好生休息,明日辰時正集合,聽本王訓話!贻時未至者,定斬不饒!”
被僧王爺料定,一路急行而來的吳軍曾國荃部爲了保存體力,果然沒敢在夜裏繼續進兵北上,選擇了黃村以北立營休息,讓滿清朝廷和僧王爺及虎神營将士安心又休息了一個晚上。而到了第二天清晨時,辰時未至,咱們的僧王爺就迫不及待的登上了點将台準備訓話,還提前安排了一隊刀斧手預備,惡狠狠吩咐道:“誤時未至者,不管是誰的家奴,一律斬首!”
又被僧王爺料定,辰時正到來時,集結号角三響過後,果然還是有不少虎神營的将士沒有到場歸隊,僧王爺一聲令下,軍法隊立即沖進營地,把遲到的士兵揪出來押到台前準備當衆處斬,嚴正軍法。然而抓着抓着,僧王爺就有些傻眼了——點将台下誤時未至者,竟然很快跪滿了台下空地,數量已經超過五百之數,可仍然還有遲到的士兵在源源不絕的被押到台下。
“他娘的!這叫本王怎麽殺?”
悄悄痛苦的哀号了一句,僧王爺也隻好在麾下衆将忍俊不禁的目光注視中收回鈞旨,改口喝道:“遲到的士兵,每人抽三十鞭子,讓他們歸隊!”
馬鞭廢物,慘叫不絕,哀号震天,咱們僧王爺的國字臉如同鐵鑄,威嚴端肅,台下肅立的虎神營将士卻是竊竊私議,“不是說遲到就要殺頭嗎?吓得老子卯時醒了以後就沒敢睡覺,怎麽又變成了抽鞭子?”
“看來僧王爺還是不如當年的撫遠大将軍圖海圖大将軍,當年圖大将軍征召包衣當兵的時候,遲到的包衣裏有一個親娘還是給孝莊梳頭的宮女,都被圖大将軍一刀砍了。”
“最好别太嚴,老子泡茶館泡習慣了,太嚴受不了。”
好不容易等到行刑完畢,受刑的士兵全部歸隊之後,僧王爺這才從帥椅上站起來,上前兩步面對衆軍,大聲吼道:“本王重申奉命大将軍軍令,違命不遵者斬!臨陣畏戰者斬!按期不至者斬!救援不力者斬!殺戮良民者斬!奸宿民女者斬!搶掠民财者斬!”
一口氣吼出了好幾個斬,僧王爺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才又大吼道:“本王昨夜有令,今日辰時點兵,誤期者斬!可爲什麽還有那麽多人按期不至?如果不是念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際,這些遲到之人,都該全部斬首問罪!本王開恩,給這些人罪減數等,改抽三十馬鞭,但下不爲例!再有按期不至者,無論是誰,無論多少,一律斬首問罪!”
“那我們如果全部按期不至呢?僧王爺你會不會把我們全殺了?”無數虎神營将士在心裏如此問道。
又頓了一頓,僧王爺這才大聲說道:“征召你們參戰的原因,想必你們也知道了!但本王必須要告訴你們的是,此一役,敵方不過是跳梁小醜,不堪一擊!隻不過是因爲朝廷的大軍目前還在從正定返回京城的路上,禁軍必須拱衛京城,不得已才征調你們!”
“你們具是朝廷柱石的家奴,與大清朝廷休戚相關,爲朝廷效勞,爲主上分憂,也是爲了你們的身家性命,榮華富貴!聽明白了沒有?”
聽到僧王爺的如雷大吼,台下的虎神營将士難免面面相觑,紛紛低語道:“我們的主子是朝廷柱石?我怎麽沒發現?我記得我家主子隻會提籠架鳥種石榴樹啊?”
“你那算是好主子了,我的主子才狠,旗饷賭光了就跑到我家混飯,還經常帶着全家人到我家蹭飯。”
“我主子都在東直門外挑大糞了,也是朝廷柱石?”
隔得遠,聲音又低,僧王爺當然聽不到台下虎神營将士竊竊私語的到底是什麽内容,隻是不滿的大吼道:“安靜,本王還有話說,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們!”
“聽好了,曾國荃逆賊自大名府出兵,一路劫掠而來,沿途州府縣城不但庫房被曾國荃賊軍劫掠一空,就連民間錢糧也被他們搶得一幹二淨,随行銀車已近千輛,随軍的黃金珠寶更是不可計數!本王現今許諾,破賊之後,繳獲财物一半封交朝廷,一半拿去你們均分,本王我一文不取!”
僧王爺這番誘之以利的話終于還是收到了一些效果,聽到這話,不少虎神營将士都忍不住面露喜色,摩拳擦掌隻盼趕緊大幹一場。然而更多的虎神營将士卻是嗤之以鼻,還有人直接說道:“僧王爺在哄鬼!吳賊是在運河這條路來的,這條路上的縣城村莊早就被長毛和亂兵洗過好幾次了,吳賊還能劫到銀子簡直有鬼叫!”
“騙别人去!老子就是做生意的,能不知道運河那條路現在是什麽鬼樣?随軍上千輛銀車,一輛銀車就算載銀三千兩,千輛銀車也有三百萬兩銀子,别說現在了,就是長毛第一次打到天津之前,那條路上也劫不到這麽多銀子吧?”
“簡直連扯謊都不會扯,我是做騾馬這行的,運河那條路上連野貓野狗都被吃光了,還能找到這麽多騾馬毛驢拉車?”
還是沒能聽到虎神營将士的低聲私語,僧王爺也隻能是自顧自的在台上大聲說話,宣揚吳軍是如何的不堪一擊,南方士兵是如何的孱弱好欺,貪生怕死,鼓勵虎神營将士隻是放膽殺敵,上報朝廷,下安黎庶。
枯燥無味的演講讓虎神營将士聽得呵欠連天的時候,救星到來,一匹快馬突然沖進虎神營的營地,直接奔到點将台跪奏道:“禀僧王爺,今日辰時,吳逆賊軍以騎兵馬隊爲先鋒,又向京城殺來,走的是正南大道。”
僧王爺點點頭,一揮手打發走了斥候,又大聲說道:“本王言盡至此,你們隻管用心記住,保管可以大破吳賊!好了,值守營防的各回崗位,餘下的散去休息,待吳賊兵至,再聽本王号令調遣!”
還是在士卒紛紛散去休息時,輔佐僧王爺統率虎神營的豐台大營參将阿爾赫才小心翼翼問道:“僧王爺,黃村與京城相距僅有三十餘裏,吳賊又是以騎兵馬隊爲先鋒,不時将到,我軍又盡是新兵,若不早做守備,倘若吳賊騎兵直接攻營,我軍到時候恐怕會手忙腳亂,出現失誤。”
“你見過有騎兵直接攻打營地嗎?”僧王爺反問,又冷笑說道:“我料賊軍騎兵來到永定門後,必然不敢直接進兵,隻會一邊遊走探察,一邊等待步兵主力到達,我們到時候再做準備,也爲時不晚。”
言罷,僧王爺還又取來了紙筆,直接在點将台上寫了一道書信,約曾國荃第二天在營外決戰,然後交給阿爾赫吩咐道:“派個人給曾國荃逆賊送去,挑膽肥的,别折了我軍銳氣。”
“王爺,你這是什麽意思?”阿爾赫有些疑惑的問道:“虎神營都是新兵,叫他們去和吳賊正面決戰,我們恐怕把握不大吧?”
“蠢貨,怎麽就不懂腦子想想?”僧王爺微笑說道:“曾國荃逆賊一路急行而來,兵疲馬乏,見京城守備完善,又見我屯兵城外,那敢如此輕易的立即發起進攻?見本王寄書約戰,給他試探虛實的機會,曾國荃逆賊必然求之不得,等他中了本王的緩兵之計立營休息時,今天晚上本王再突出奇兵,偷襲他的營地,你說會怎麽樣?”
“王爺妙計!”阿爾赫恍然大悟,贊道:“如此一來,不但可以讓我們的新征士卒赢得時間軍旅,還可以揚長避短,發揮虎神營将士熟悉地形的優勢,而且就算偷襲失敗,曾國荃逆賊也必然摸不清楚我們的虛實,我軍将士也可以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從容撤退。”
“算你聰明,還能識得本王的錦囊妙計。”僧王爺得意一笑,又無比惋惜的歎道:“隻可惜本王的滿蒙鐵騎葬送在了敗保手中,不然的話,本王那還用得着以計破敵?早就帶着大清鐵騎沖出去把吳賊殺了一個幹幹淨淨了!”
還别說,這次還真被僧王爺給料中了,一個多小時後,小跑而來的吳軍騎兵抵達永定門外後,果然沒敢向旗幟數量衆多的虎神營營地立即發起進攻,隻是分出小股騎兵四散遊走,偵察京城周邊敵情,同時耐心等候步兵大隊抵達。
又是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過去,永定門正南的官道上終于出現了迎風飄展的曾國荃帥旗,咱們的僧王爺也這才不緊不慢的下令加強營地防衛,同時派出使者手打白旗出營,南下迎向吳軍遞交——約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