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超越這個決定當然讓王孚、徐來和鮑超等吳軍水師将領十分不解,都問道:“大帥,爲什麽不追殺?亂黨水師和羅刹艦隊都已經元氣大傷,昨天晚上又被湖口長毛陰了一把,損失有多大雖然我們的斥候細作還沒有探明,但是肯定不會太小,我們這時候出兵追殺,正好可以把殘餘的亂黨和羅刹人一網打盡啊?”
“沒這個必要了。”吳超越回答很直接,微笑說道:“亂黨和羅刹人已經元氣大傷,再敢登陸攻打鄱陽湖沿岸的各處城池等于找死,又沒有糧草和彈藥可以補充,沒有船塢可以修理戰船,絕不會留在鄱陽湖裏等死,盡快突圍逃出長江是他們的唯一選擇。”
“所以咱們也用不着浪費力氣追殺,在這裏坐着等就行了。亂黨和羅刹人逃出鄱陽湖時,肯定要再和湖口的長毛幹一仗,突圍失敗還是得逃回鄱陽湖,突圍成功也肯定得再被湖口長毛削弱一些實力,到時候長毛同意我們越境追殺當然最好。”
“不同意也沒關系,彭澤的黃文金,安慶的林鳳翔,還有江陰的吳如孝,這些屬茅坑石的長毛頭子絕不會錯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用不着咱們出手,照樣能全殲亂黨和羅刹人的殘餘水師。”
聽了吳超越的分析後,王孚和徐來等人這才恍然大悟,趕緊大拍有些喜歡聽奉承話的吳超越馬屁,稱贊吳超越的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惟有不怎麽擅長阿谀谄媚的鮑超十分惋惜,說道:“雖然咱們出不出手亂黨和羅刹人都死定了,但可惜了羅刹人的那些火輪船和風帆戰列艦,如果能再搶兩條過來就好了,九江的水師弟兄,可是讒這些好船不止讒一天兩天了。”
“可惜也沒辦法,想搶過來沒那麽容易。”吳超越聳聳肩膀,說道:“除非羅刹人招架不住主動打出白旗投降,或者有機會打近舷戰奪船,否則我們就隻能把那些船打沉。”
鮑超無奈點頭,知道奪船不易,卻還是十分惋惜錯失寶貴戰船,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吳軍斥候又送來了初步探察到的清俄聯合艦隊在湖口夜戰中的損失,吳超越開始還沒怎麽在意,然而接過報告粗略看了幾眼後,吳超越的臉色就有些變了,驚訝的向斥候問道:“探察清楚沒有?羅刹人運輸船隊全軍覆沒這點,能不能确認?”
“回大帥,可以确認。”斥候答道:“羅刹人的運輸船不是被燒毀就是被繳獲,沒有一條能逃出湖口碼頭。現在湖口碼頭上的長毛都樂壞了,正在往岸上搬運羅刹人的彈藥武器,還到處都是歌聲。”
吳超越的眼珠子開始亂轉了,然後先是揮手讓斥候下去繼續探察,又轉向陪同而來的戴文節吩咐道:“文節先生,替我給吳全美寫一道書信,向他陳述利害,指出他現在不但已經無法自保,還連逃出長江都已經毫無指望,勸他率領亂黨水師投降,我保證優待他和他麾下的水師将士。”
戴文節答應,又有些疑惑的問道:“大帥,你怎麽會突然決定勸說吳全美投降?吳全美對京城亂黨的忠心可不隻是一般,當初我們起兵時他孤懸吳淞口,被我們和長毛聯手包圍,他都還沒有半點動搖。”
“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時候是他還有從海上逃回北方的選擇,但現在嘛。”
吳超越冷笑說道:“運輸船隊沒了,羅刹人和亂黨的水師就算船上還有點彈藥和糧食的庫存,也肯定支持不了多久,絕對沒有任何希望突破下遊長毛的層層攔截,繼續突圍注定隻會是全軍覆沒,隻有投降保命才是他們的最好選擇。這時候寄書勸降,肯定有不少成功希望。”
戴文節恍然大悟,趕緊提筆做書。吳超越又叫來事前雇傭備用的俄語翻譯代筆,給沙俄艦隊目前的指揮官也寫了一道書信,同樣是勸說沙俄艦隊投降,并保證以國際法善待沙俄俘虜。末了,吳超越才向王孚等人吩咐道:“王孚,計劃改變,去安排水師準備出航,等我和長毛那邊交涉好了,馬上殺進鄱陽湖,逼亂黨水師和羅刹人投降。”
…………
吳超越之所以要和太平軍交涉,是因爲當初自己在談判劃分防區時讓步過大,爲了安撫被自己多次揍得滿地找牙的湖口太平軍,吳超越同意了太平軍提出的條件,答應未經太平軍允許不得讓吳軍蒸汽炮船進入張家洲南北航道,隻有風帆戰船才能在太平軍的監視下自由進出鄱陽湖。
當時吳超越的讓步目的,當然是爲了彰顯自己與太平軍化敵爲友的誠意,證明自己絕無任何偷襲長江下遊的意圖,但吳超越卻萬萬沒有想到會出現今天這個情況,所以無法,吳超越隻能是先征求太平軍的同意。
還好,當吳軍使者乘船趕到湖口與太平軍交涉後,雖然性格強硬的林啓榮極不情願讓吳軍蒸汽船隊進入鄱陽湖,好在統帥太平軍水師的胡鼎文及時向林啓榮指出,說是清俄聯軍仍然還有一戰之力,如果全力突圍或者大舉反攻太平軍水師報仇的話,目前還沒有來得及消化勝利果實的太平軍湖口水師肯定會損失慘重。所以胡鼎文極力建議林啓榮答應吳超越的要求,讓吳軍水師進入鄱陽湖去追殺殘敵,如此一來,太平軍水師不但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還有希望再揀點便宜,再俘虜幾條戰敗後落單的敵船。
聽了胡鼎文陳述的利害關系,林啓榮也這才改了口,點頭同意讓吳軍水師進入鄱陽湖作戰。吳軍使者大喜,趕緊乘船回到九江向吳超越報告,吳超越一聽也十分歡喜,趕緊登上曾國藩号,親自率領吳軍水師主力向鄱陽湖開拔。
因爲有林啓榮的允許,吳軍水師當然十分順利的進入了張家洲南航道,也十分順利的轉入鄱陽湖湖口,逐漸進入了鄱陽湖内湖,期間吳超越還下令船隊盡量遠離湖口碼頭,避免太平軍誤會。然而就在吳軍水師全部轉進鄱陽湖内時,湖口那邊卻急匆匆的沖來了一條快船,船上使者高舉白旗不斷搖晃,大聲要求與吳超越見面。
覺得奇怪,吳超越當然立即召見了太平軍使者,誰知太平軍使者卻一見面就對吳超越說道:“吳大帥,我們貞天侯請你立即退兵,離開鄱陽湖。”
“爲什麽?”吳超越疑惑問道:“你們貞天侯剛剛才答應讓我們進鄱陽湖,怎麽現在又要趕我們出去?”
“因爲清妖和羅刹人的水師殘部已經向我們投降了。”太平軍使者得意洋洋的說道:“我們隻要出兵接管羅刹人和清妖的船隊就行,沒必要再勞煩吳大帥你的水師動手了。”
“亂黨水師和羅刹人已經向你們投降了?怎麽可能?”吳超越懷疑自己聽錯了。
“清妖的請降使者現在就在湖口碼頭上,大帥如果不信,可以馬上派人去看。”太平軍使者得意洋洋的說道。
吳超越更加驚奇的上下打量太平軍使者,見他的得意神情不似作僞,吳超越心中難免更是疑惑,暗道:“怎麽可能?于情于理,滿清朝廷的水師都應該向仍然還打着滿清旗号的我投降啊?還有,俄國人也應該優先選擇向我投降啊?”
覺得事情奇怪,吳超越當然不肯馬上離開鄱陽湖,又盤算了一下後,吳超越對太平軍使者說道:“回去告訴貞天侯,就說本帥會退兵離開鄱陽湖,但什麽時候退兵由我自己決定,他無權要求本帥立即離開……。”
“吳大帥,清妖和羅刹人已經向我們投降了。”太平軍使者趕緊争執道。
“急什麽?聽本帥把話說完。”吳超越也打斷太平軍使者,說道:“放心,本帥不是去搶着接受亂黨和羅刹人的船隊投降,本帥隻是擔心他們突然投降或許有詐,想去幫你們威懾一下他們。你們可以先去接受他們的投降,他們如果真的向你們投降,本帥絕不幹涉,他們如果是詐降,我們也可以就地殲滅他們。”
聽了吳超越的承諾後,太平軍使者這才稍微放心,趕緊回去向林啓榮報告,吳超越則繼續率軍前行,搜索目前還不知道位置的清俄聯軍殘部。
又過片刻,湖口太平軍僅有那兩條蒸汽炮船匆匆出港,長鳴着汽笛以最大馬力南下,迅速越過保持勻速行駛的吳軍船隊,帶着滾滾黑煙一路向南。見此情景,吳超越當然是更加摸不着頭腦,疑惑說道:“這麽急?難道亂黨和羅刹人真向長毛投降了?”
“孫少爺,絕對是詐降!”旁邊的吳大賽趕緊說道:“亂黨水師和長毛激戰多年,互相之間仇恨不共戴天,絕不可能是真降。肯定是亂黨水師騙長毛去接管他們的船隊,然後乘機突然偷襲,報昨天晚上的一箭之仇。”
“詐降的可能不大。”吳超越搖頭,說道:“亂黨水師和羅刹船隊現在都已經是窮途末路,詐降偷襲即便得手,也沒有任何的翻盤希望,早晚都是死路一條,詐降注定隻會死得更慘。所以除非亂黨水師和羅刹艦隊是打算和長毛湖口水師同歸于盡,否則絕不可能是詐降。”
吳大賽一聽大失所望了,旁邊的王孚也十分失望,說道:“這麽說來,這次我們是白跑一趟了。”
“白跑就白跑吧,昨天晚上長毛也努力不小,這是他們應得的獎勵。”吳超越很會哄自己開心,說道:“還别說,其實我還是第一次進鄱陽湖,遊覽一下風光也不錯。”
言罷,吳超越還突然想起一事,忙說道:“對了,我老師曾國藩陣亡在鄱陽湖東岸的灰山,我還從來沒到現場去祭奠過他,機會難得,既然咱們沒機會逼亂黨和羅刹人的水師投降了,就去灰山跑一趟,讓我祭奠一下老師。”
王孚答應,趕緊指揮船隊直往灰山而去,同時派人聯絡尾随監視吳軍船隊的太平軍快船,說吳超越登上太平軍控制的鄱陽湖東岸隻爲祭奠老師,别無他意。
抱着遊山玩水的心态一路向東南開拔,至今留有戰火遺迹的灰山也很快就出現在了吳超越的面前,遙想起當年和曾國藩的種種恩恩怨怨,吳超越當然是嗟歎萬分,也忍不住留下了幾滴鳄魚眼淚,懷念其實是被自己害死的曾國藩。末了,吳超越還眺望着曾國藩陣亡的灰山喃喃說道:“恩師,你的在天之靈,可一定要保佑我盡快鏟除京城亂黨……。”
“轟隆!轟隆!”
遠處突然傳來的沉悶炮響打斷了吳超越的默默祈禱,吳超越驚訝回頭搜索炮聲來援時,很快發現炮聲來自西南面的鄱陽湖水面深處,炮聲還一直連綿不絕,似乎正在激戰。再然後,吳超越難免更加驚訝的說道:“難道真是詐降?我那個助纣爲虐的敗類家門吳全美,竟然能有願意和長毛同歸于盡的決心?”
“大帥,現在怎麽辦?”王孚趕緊問道。
吳超越盤算了一下,微笑說道:“派幾條舢闆去看看情況,問問長毛要不要幫忙,乘機拖一拖時間,讓長毛多吃點虧,叫他們知道搶着接受投降是什麽下場。”
王孚奸笑應諾,立即派出了舢闆小船去現場和太平軍聯系,吳超越則按照原計劃乘坐小船登陸,在親兵保護下登上灰山,在曾國藩陣亡的地方流着眼淚祭奠了一番,塑造自己尊師重道好女婿的虛僞形象。
祭完了曾國藩,抹着眼淚回到旗艦上時,恰好王孚派出的舢闆也回到了主力軍中,眉飛色舞的向吳超越報告道:“大帥,亂黨水師和羅刹人果然是詐降,突然開炮偷襲長毛的兩條蒸汽炮船,直接重傷了一條,帶隊的長毛大将胡鼎文已經撤退,還請我們幫忙消滅亂黨和羅刹人的殘餘船隊,給他們報仇。”
“活該!報應!”吳超越很是幸災樂禍,然後才吩咐道:“傳令全軍,向炮聲響起處開拔,殲滅亂黨和羅刹人的船隊!”
王孚領命,立即指揮旗号手打出旗号,旁邊的戴文節則問道:“大帥,我們事先準備好的勸降信,還要不要提前派人送去?”
“沒那個必要了。”吳超越打着呵欠說道:“吳全美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敢陰長毛也肯定敢陰我們,寄書勸降還隻會給他陰我們的機會,隻能直接打,逼他們放下武器投降。”
于是乎,就這樣,傾巢出動的吳軍水師主力就直接殺向炮聲傳來的方向了,而當找到已經傷痕累累的清俄聯軍殘部時,吳超越還大聲吩咐道:“傳令全軍,準備作戰,給我狠狠的打,把亂黨水師和羅刹船隊送下水裏喂魚!”
“報告大帥,敵船隊全部打出了白旗!”
了望台上傳來的報告聲,打斷了王孚的領命行禮,吳超越也微微一楞,然後還冷笑說道:“又想來詐降這套?老子不上當!”
“報告大帥,有幾條小船打着白旗向我們船隊迎來!”
了望手再次報告,吳超越卻還是不上當,冷笑說道:“繼續戒備,把他們捆了再讓他們上船,敢亂動,格殺勿論!”
王孚領命,結果很快的,幾個雙手反縛的清軍将領和一個同樣雙手被縛的俄國軍官就被押到了吳超越的面前,同時被擡到吳超越面前的,還有一個不斷扭動的長麻袋,吳超越見了奇怪,忙指着麻袋問道:“這是什麽?”
“回大帥,他們說裏面裝着亂黨大頭子文祥。”負責押解的吳軍士兵解釋道。
“文祥?怎麽可能?!”
吳超越傻了眼睛,趕緊下令打開麻袋,結果繩索解開後,還真鑽出來一個嘴裏捆着繩子的滿清官員,旁邊的戴文節細一打量,也馬上對吳超越說道:“大帥,真是文祥,我在花制台幕府時見過他。”
吳超越更加傻眼了,隻能是轉向那幾個雙手反縛的清軍将領問道:“你們是……?”
“罪将吳全美,葉常春,李德麟,王鵬年,叩見大清勤王讨逆軍大元帥吳大帥!”
幾個清軍将領一邊雙膝跪下,一邊自我介紹,然後異口同聲的說道:“罪将等不辨黑白,不明是非,被京城亂黨所欺,爲亂黨助纣爲虐,統兵侵犯吳大帥軍威,今特來請死,任憑吳大帥發落!”
吳超越益發傻眼的時候,那個俄國軍官也在叽裏呱啦的亂叫,旁邊的通譯也趕緊翻譯道:“吳大帥,這個羅刹人說他是俄國海軍上校格裏高利,是俄國艦隊目前的臨時指揮官,率領俄國艦隊來向你投降,要求你按照國際法給予他和他的士兵人道待遇。”
吳超越徹底傻眼,喃喃道:“我是在做夢嗎?出什麽事了?”
…………
還有件事必須交代,與此同時的湖口碼頭上,才剛得知清軍水師是詐降,造成了自軍的一條蒸汽炮船重傷,在返回湖口的途中沉沒,氣瘋了的太平軍大将林啓榮除了親手把文祥派到湖口的請降使曹久恭砍成碎片外,又怒吼道:
“派人去和超越小妖聯系!就說不管他怎麽打,也不管他搶到多少船,隻要他把文祥老清妖交給我,什麽事都可以商量!我隻要那個老清妖文祥!那怕是屍體都行!老子要親手把這個老清妖一點點剁成肉醬!喂狗!喂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