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基層士卒發自内心的歡喜歡笑有所不同,太平軍的高級将領雖然也很高興這次與吳軍聯手取得的大勝,然而卻又心情萬分複雜,做夢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麽一天。尤其是曾經與吳超越多次大打出手的石達開和曾立昌等人,更是不知道接下來将怎麽與吳軍相處。
實在是太尴尬了!曾幾何時,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石達開和曾立昌等人對吳超越的憤恨甚至還遠在對滿清朝廷的仇恨之上,不知多少心腹手足慘死在吳超越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親人朋友被吳超越殘酷殺害,活剮超越小妖的口号也不知道在太平軍的隊伍裏被喊了多少次。
然而今天,卻是吳超越的幫兇走狗救了太平軍殘部,幫太平天國的北伐軍報了血海深仇。
想想過去,再看看現在,石達開和曾立昌等太平軍老人難免是心中滋味百般,感慨萬千,也徹底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吳軍衆将,與吳超越的大舅子聶士成交談相處。
還有讓石達開更尴尬的,當得知吳軍騎兵副将竟然就是自己曾經的部下丁汝昌後,石達開和同樣曾經給丁汝昌當過上司的陳玉成更是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做夢都沒想到在自己麾下隻是一個無名小卒的丁汝昌,被胡以晃逼降到吳軍這邊後竟然能夠一飛沖天,成爲事實上統帥吳軍騎兵主力的重要将領!
“造化弄人啊!”
紛紛發出這聲感歎的時候,聶士成也終于帶着吳軍騎兵來到了石達開等人的面前。結果也是條件反射,看到聶士成率領大隊逼近太平軍營地,太平軍将士立即舉槍備戰,吓得聶士成身邊的吳軍騎兵又馬上拔槍準備,好在聶士成及時喝止,又派人上前邀請楊元清和石達開等人到營外見面。
畏懼聶士成身邊的吳軍騎兵,楊元清遲疑着不敢動彈,石達開卻是毫不猶豫的走出了營地,走到營外大聲表明身份。聶士成也立即下馬,喝住部下獨自步行上前,石達開也趕緊喝住了自己的親兵,同樣是獨自一人上前,與曾經在戰場上交過手的聶士成見面。
剛從前線回來的聶士成還沒來得及洗去臉上身上的灰沙血污,然而做爲晚清時期職業軍人的典型模範,聶士成筆直的站姿與不卑不亢的語氣卻馬上給石達開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在剛剛才給太平軍幫了大忙的情況下,聶士成絲毫不擺救命恩人的架子,還主動拱手行禮,感謝石達開對自己的信任,幫吳軍創造了伏擊清軍騎兵主力的難得戰機,也感謝太平軍的主動出手助戰。石達開則是萬分羞愧,說道:“聶将軍,你太客氣了,這次如果不是你們殲滅了清妖主力,我們真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陣亡多少好兄弟,應該是我們向你道謝才對。”
“互相幫助,不必言謝,況且我也是依令而行。”聶士成搖頭,又說道:“翼王殿下,在下請你出來說話,是想問問你們是打算渡過黃河立營?還是就地駐紮?”
看了一眼南面的滔滔黃河,石達開稍一盤算就答道:“聶将軍,我們還是就地駐紮吧,我軍新敗,編制混亂士卒難以約束,若是過河到了貴軍控制地,隻怕會出現擾民之事,傷及貴我兩軍的和氣。”
“那好。”聶士成點頭,說道:“我一會就安排人手給你們送來糧食和傷藥,我們改日再仔細商談将來的事,如果貴軍還有什麽需要,可以随時派人與我軍聯系,我會盡力而爲。軍務繁忙,我先告辭了。”
言罷,聶士成又向石達開拱手告别,石達開慌忙還禮時,聶士成卻又補充了一句,說道:“差點忘了件事,翼王,我軍河南巡撫曾國荃曾将軍,與貴軍之間有些過節,對我們大元帥要求他與你們友好相處的命令很有些抵觸,他的士卒如果對貴軍有什麽不夠禮貌的地方,還請貴軍稍加忍讓,也可以立即派人知會于我,我會出面處理。”
石達開一聽苦笑了,說道:“聶将軍,其實這話應該我對你說才對,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約束士卒,我們的将領士卒如果對貴軍有什麽無禮的地方,我也會收拾他們。”
聶士成點了點頭,又向石達開道了聲謝才告辭離開。而看着聶士成離去的背影,石達開的心裏也難免萬分疑惑,暗道:“超越小妖又狡詐又歹毒,昨就能有這麽厚道正直的大舅子?這個聶士成的妹妹是瞎了眼了,嫁那麽一個滿肚子壞水的坑貨?”
腹诽完了眼光有問題的聶士成兄妹,石達開這才回到了太平軍的營地,結果也自然馬上被太平軍衆将包圍,七嘴八舌的向他詢問與聶士成見面的情況。而石達開如實說了之後,太平軍衆将難免又驚奇萬分,都說道:“超越小妖這次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就沒有要什麽回報?”
“沒有。”石達開搖頭,又說道:“再說了,我們現在還有什麽可以報答他的?”
太平軍衆将默然,那邊的楊元清卻哼道:“算超越小妖聰明,他要是敢趁火打劫,對我們要這要那,我兄長東王萬歲絕對不會放過他!”
沒人搭理楊元清的狂妄言語,隻是都聽了石達開的提議,決定把太平軍營地建立在陳橋鎮右旁的五裏外,以免過于靠近吳軍營地導緻出現意外,同時也全都努力約束士卒,避免士卒記挂前仇,與曾經打得死去活來的吳軍士兵發生沖突。
傍晚時分,聶士成果然派人送來了一批糧食和藥物,幫助缺糧少藥的太平軍敗兵解決了燃眉之急。此外吳軍使者又向太平軍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就是打聽曾經的小刀會起義軍首領周立春的下落,結果也還算目前在給曾立昌當部将的周立春命大,沒有死在逃亡戰場上,很快就被曾立昌叫來與吳軍使者見了面。
吳軍使者爲什麽要見周立春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也聽說過女兒情況的周立春當然也知道,所以見面之後,周立春當然馬上就向吳軍使者問起了周秀英現在的情況,吳軍使者則答道:“周将軍放心,我們大元帥的四夫人她現在很好,隻是吳老大人舍不得曾孫子,我們大元帥的大公子又離不開母親,所以她現在還在上海。聶将軍他叫小的帶話給你,說是改日再向你行子侄禮,幫你與我們吳大帥和四夫人聯絡。”
“我現在就想去見聶将軍,行不行?”周立春趕緊問道。
吳軍使者萬分爲難,隻得答道:“周将軍,小的當然可以領你去見聶将軍,不過這應該先征得貴軍主帥的同意。”
天地良心,老實人聶士成真不是在挑撥離間,突然想起叫使者順便打聽周立春的情況,目的不過是想讓義妹的同夫姐妹周秀英安心,知道周立春有沒有死在北伐戰場上。然而聶士成的這個無心之舉卻意外導緻了太平軍将帥之間的矛盾更進一步加深,盡管曾立昌都答應讓周立春立即去和聶士成見面了,楊元清卻斷然拒絕,說道:“周将軍,不必這麽急,改天本帥去和聶将軍見面時,再帶你去和他見面不遲。”
着急與獨生女取得聯系的周立春心中窩火,可是又不敢反抗,隻能是無可奈何的領命。那邊曾立昌也是窩火萬分,知道楊元清是擔心自己乘機通過周立春與吳超越取得直接聯系,生出什麽異心。
也不能怪楊元清多心,事實上連遭慘敗之後,類似于石達開和曾立昌這樣的軍閥軍頭不但更加不願繼續聽從楊秀清的指揮擺布,還全都生出了與吳超越取得直接聯系的心思。其目的倒也不是想叛變太平天國,而是想與吳超越建立方便快捷的聯系渠道,獲得吳軍的武力幫助,也争取獲得吳超越手裏的糧食彈藥支援,更快更迅速的重振旗鼓。
也正因爲如此,太平軍衆将才一緻反對楊元清要太平軍盡快撤回兖州的決定,要求讓已經疲憊不堪的軍隊在吳軍庇護下多休整一段時間,找借口故意不急着離開,然後乘機嘗試與吳軍建立直接聯絡。
太平軍衆軍閥的這個做法當然給了吳超越應變調整的時間和機會,收到前線戰報之後,吳超越除了歡呼再不擔心北伐糧道的安全問題外,再有就是馬上認爲被吳軍俘虜的勝保具有重大利用價值,同時被迫暫時需要吳軍羽翼庇護的太平軍敗兵也是一群會走路的寶貝,操作得好的話,不但可以大大方便将來與太平軍開戰後招攬招降,還可以加速太平軍的分裂和内戰,不費一槍一炮就直接削弱已經嚴重虛胖的太平天國。
想要加速太平軍的分裂,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善待石達開和曾立昌等軍閥頭子,好在吳超越事前對聶士成已有交代,要聶士成盡量善待太平軍敗兵,以聶士成的忠心聽話,吳超越倒也用不着擔心這一條得不到貫徹實施。然而這麽做也明顯力度不足,吳超越要想拉攏收買太平軍的大小軍閥,必須還得拿出一些有分量的東西。
“給石達開這些軍閥多送點槍支武器?不行,這麽做不但太着痕迹,容易激怒楊秀清,把他們養成了這個習慣,以後隻怕這個無底洞就難填滿了。”
“送女人送銀子肯定不行,乘機拜個把子結個親家倒是方便,可這麽做還是太着痕迹了。得想一個好辦法,既和這些軍閥頭子拉近關系,又不引起楊秀清的反感,到底用什麽辦法呢?”
“咦,我怎麽又鑽牛角尖了?既然不能主動賣太多的人情給這些軍閥頭子,我爲什麽就不能反過去求他們幫忙,讓他們先賣個人情給我?這麽一來,我不是照樣和這些軍閥頭子建立了友好聯系,名正言順的跳過楊秀清和他們直接聯絡?”
于是乎,很快的,聶士成很快就代表吳超越,當着楊元清的面向石達開和曾立昌等人提出了一個請求,懇請石達開和曾立昌等太平軍軍閥出手,幫助吳軍消滅盤踞在安徽西北部的清軍翁心存部。
“楊國宗,翼王,曾丞相,還有兩位李丞相,想必你們也聽說過我們吳大帥和翁家父子的仇怨過節,翁家父子表面上道貌岸然,實際上人面獸心,爲了他們的仕途前程和所謂清譽美名,不惜陷害我們吳大帥和吳老大人入獄,差點害死了我們吳大帥的全家。”
“我們之所以一直沒有出兵安徽,主要是因爲尊重貴軍在安徽的利益,不願讓貴軍誤會我們對安徽的土地城池有什麽企圖,還有就是安徽的西北部貴軍盟友撚軍各旗的活動地,直接出兵讨伐翁家父子,十分容易與撚軍擦槍走火,所以才一直被迫容忍。”
“所以,我們吳大帥委托我請求你們出手,盡快消滅翁心存父子統帥的亂黨軍隊,幫我們割除翁心存父子這個毒瘤,如果可能的話,請盡量幫我們生擒翁心存父子,送到上海或者湖北,交給我們吳大帥或者吳老大人報仇出氣。事成之後,我軍定有重謝。”
聶士成的借口冠冕堂皇,借口充分,楊元清當然是找不出任何理由來拒絕,隻能是勉強點頭,石達開和曾立昌等軍閥頭子更是馬上把胸脯拍得山響,保證一定盡快把翁心存父子的腦袋割下來送給吳超越當夜壺!
應諾的同時,石達開和曾立昌等軍閥頭子還紛紛在心裏說道:“這倒是個不用回天京的好借口,天京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回去了,隻有帶着軍隊呆在外面才最安全。”
順便交代一句,盡管周立春在私下裏強烈表示了要想加入吳軍的願望,然而聶士成卻代表吳超越以不能讓楊秀清誤會的借口斷然拒絕,要周立春繼續呆在太平軍裏等待吳超越和楊秀清交涉,征得楊秀清同意後再接納周立春加入。
外孫眼看就有希望當上皇太子了,親外公卻沾不到半點光,周立春當然是要多郁悶有郁悶。不過失之桑榆,收之東隅,讓周立春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才剛開始啓程返回兖州,曾立昌馬上就給他升了官,讓他進入曾立昌軍的決策層,同時其他的太平軍将士也争先恐後的和他套近乎……
“周大哥,我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你叫我們怎麽做,我們就怎麽做,上刀山下火海,絕不皺一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