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将士還沒來得及統計死在城外的八旗滿人數目,大量從古槽門逃出城外的八旗滿人借着夜色的掩護,也靠着對地形的熟悉,倒是輕松擺脫了吳軍将士的追捕。可惜這些滿人卻直到最後才明白,其實被吳軍将士抓獲俘虜,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幸運的事——因爲軍紀嚴明的吳軍将士沒有虐待和殺害俘虜,荊州城内外的各族百姓卻完全相反。
伸手不見五指的荒郊野外,八旗滿人象一隻隻遇到狼群的羊羔野兔倉皇逃命,居住在城池周圍的荊州各族百姓則象是一群群狩獵的虎豹,三五成群的追逐着旗人不放,每逮到一個都是不由分說的菜刀木棍招呼,把一個接一個的旗人活生生剁成肉泥,砸成肉醬;也把一個接一個的旗人打斷手腳,抛進溝渠河流活生生的淹死;荊州東北郊的太白湖上密密麻麻,飄着的全是旗人的屍體,還幾乎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
是夜,荊州北郊盡是八旗滿人的哭喊求饒聲音,也盡是荊州各族百姓憤怒的複仇聲音,“殺!殺光滿賊!一個不留!”
最後還是到了天色全明時,吳軍将士出面阻止和接管俘虜之後,不到四千的八旗滿人才勉強保住性命,得以在吳軍的戰俘營中苟延殘喘。然而即便如此,還是有無數的荊州百姓強烈要求殺光這些剩下的滿人,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最後迫于無奈,吳軍西征主将王孚隻能是親自出面安撫百姓,說荊州的滿人雖然可恨該殺,但他們中間也有一些無辜者,同時吳軍起兵讨逆也不是爲了殺光滿人,是爲了消滅朝中奸臣和八旗滿人中的敗類,并承諾一定會嚴辦俘虜中罪行昭彰的八旗兵,好說歹說才把荊州百姓暫時安撫住。
是戰過後,還有無數的荊州百姓主動請求加入吳軍,已經逐漸曆練出來的王孚果斷接受,挑選其中青壯者組建成軍,用爲前鋒又向同爲戰略重地的宜昌開拔,荊州知府唐際盛則因爲開戰之前就已經向吳軍秘密請降的緣故,被繼續留用爲荊州知府,幫助吳軍主持善後事宜。
吳軍西征軍勝利拿下荊州的消息送到吳超越的面前時,湖南那邊也給吳超越送來了關于湖南的最新情況——迫于吳軍淫威,湖南布政使徐有壬倒是選擇了投降聽令,可湖南按察使福翷卻拒不從命,還當衆大罵吳超越所謂的清君側就是想造反,逼得馮三保隻能是把他當場處斬。
除此之外,湖南還有一些州府遲遲沒有給馮三保答複,估計隻能是靠刀槍說話,好在湖南軍隊盡歸馮三保調遣,同時被掏空了的湖南地方無錢無饷更沒有武器,武力壓服問題肯定不大,隻是肯定得花上一些時間。
不隻是湖南的地方州府如此,事實上湖北這邊也有幾個州府遲遲沒有表态響應吳超越起兵,其中還包括北線最爲重要的襄陽府。吳超越迫于無奈,也隻好早早就做好了對襄陽重鎮動武的準備,去令聶士成讓他率軍西進,逼迫駐紮在那裏的清軍舒保部投降或者武力驅逐出湖北。
還好,當天傍晚,襄陽那邊終于送來了效忠書,襄陽知府劉齊銜和鑲黃旗漢軍副都統舒保全都表示誓死追随吳超越起兵讨逆,同時聶士成的老丈人劉齊銜還在書信上告訴吳超越,說舒保還親手砍死幾個不肯從命的滿人将領,賭咒發誓要和無恥陷害過他的僧格林沁血拼到底!
襄陽的地理位置有多重要想必就不用強調了,聞知襄陽也舉旗反正,吳超越當然長長的舒了口氣,慶幸道:“多虧了僧王爺結仇結得多,不然的話,襄陽如果堅持不降,我的麻煩就大了。”
“還有鄖陽。”趙烈文提醒道:“那裏和陝西接壤,水路又可以運糧運兵直抵襄陽城下,鄖陽如果不肯歸順,朝廷的陝甘軍隊就可以直接從鄖陽出兵,直接威脅我們的襄陽北大門。”
吳超越點點頭,又自我安慰的說道:“還好,鄖陽的滿人知府景彙去年就已經被我弄出了湖北,換上了漢人知府李宗焘,相對來說比較容易争取。看到襄陽也舉旗反正,受過我恩惠的李宗焘應該不會當白眼狼。”
說罷,吳超越還又十分遺憾的說道:“可惜我當上五省總督沒幾天就隻能被迫起事,如果多給我點時間,讓我把湖廣和江西的官員都換上自己人,起事後就不會有這麽多的内部問題了。”
“慰亭,别不知足了。”趙烈文微笑說道:“我覺得你的起事時間已經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如果真讓你再耽擱一些時間,看到你當上了五省總督後還是不肯全力打長毛,還拼命的把滿人官員排擠出湖廣江西,别說是朝廷了,就算是肅中堂恐怕也會起疑心吧?”
吳超越讪笑,也知道趙烈文的話有道理——如果祺祥政變沒有發生,自己當上了五省總督卻還是不肯賣力打太平軍,一味的隻是加強對湖廣和江西的控制,那怕是肅順也肯定能看出自己懷有異心。
貪心不足的又遺憾了幾句祺祥政變沒能再延後幾個月發生,吳超越這才着手解決荊州之戰中暴露出的兩個小問題——第一是旗幟,爲了與清軍旗幟區别,吳軍臨時采用了純紅大旗,不夠顯眼和威風,也很容易被敵人冒打。第二則是衣着軍帽還是延用舊制,導緻吳軍将士難以區别敵我,還導緻吳軍士卒被荊州百姓誤傷。
還好,這兩個問題都不算難解決,稍一盤算後,吳超越就很無恥的決定在純紅旗上加上一顆巨大的金色五星,象征自己的旗幟光芒萬丈,還順手繪制了一面軍旗模型,趙烈文見了當然叫好,稱贊旗幟顯眼。然後吳超越又和趙烈文議定,決定把吳軍衆将的旗幟改爲紅底白框黑字三角牙旗,旗幟尺寸大小則沿用清軍規制,吳超越的帥旗上則加上‘天下勤王讨逆大元帥’這九個豎寫小字。
再接着,吳超越又決定把吳軍士兵鬥笠上的紅色纓繩改爲白色,既方便省錢,容易區别,又示緻國難之意。結果趙烈文一聽楞了,驚訝問道:“改紅色冠纓爲白色?慰亭,你真要改白色?”
“怎麽了?”吳超越疑惑問道:“改白色有什麽不對嗎?顯眼,染色方便,又象征爲國難戴孝,不好嗎?”
上下打量了吳超越良久,見吳超越的确不象是明白其中典故一樣,趙烈文這才點了點頭,說道:“好,很好,那就改白色。”
還是在第二天上午吳超越公文形式正式規定新的軍旗和新軍帽時,吳超越才總算知道了趙烈文爲什麽會這樣對白色敏感——閻敬銘、戴文節和邵彥烺等幫兇竟然一起驚訝的向吳超越問道:“大帥,你和平西王吳三桂有什麽關系?”
“沒什麽關系,隻是運氣不好和他姓了一個姓。”吳超越如實回答,又疑惑問道:“怎麽了?你們怎麽會問這個問題?”
衆幫兇上下打量吳超越,直到從吳超越的茫然神情上看出吳超越的确不知道那個典故,閻敬銘等人才紛紛搖頭歎息,“天意,還真是天意,天意注定了這樣的巧合啊。”
“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吳超越滿頭霧水的追問,結果趙烈文也這才微笑着對吳超越說道:“慰亭,知道不知道?你那位同姓王爺吳三桂起兵的時候,也是讓他的士兵改戴白帽,所以他的軍隊又被叫做白帽兵。”
吳超越一聽差點沒哭出來,趕緊又要再次更換軍帽,然而趙烈文和閻敬銘等人卻強烈反對,都說道:“大帥,白帽最好!讓我們的士卒改戴白帽,再故意散播一些大清始于吳、終于吳之類的童謠箴言,可以起到動搖敵人軍心民心的效果,還可以鼓勵我們的軍心士氣,沒什麽顔色比白色更好。”
拗不過一幹幫兇走狗的好意,吳超越也隻好勉強同意了讓士卒改戴白纓帽,然後又在心裏嘀咕道:“吳老漢奸,想不到我竟然會和你心有靈犀。”
于是乎,在湖北宣傳部門的惡意散播和巧妙宣傳之下,一條謠言也很快就在華夏土地上傳播了起來——滿清八旗是靠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才得了天下,但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滿清八旗也一定會亡在一個姓吳的人手裏。當年的吳三桂戴白帽起兵沒能得天下,是他做惡過多上天不答應,而下一個姓吳的戴白帽起兵,就一定能推翻滿清,光複華夏!結果也很是收到了一些蠱惑人心的效果不提。
有些倉促的起兵确實給吳超越帶來了很多困擾,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吳軍不但暴露出了軍旗和服裝這些小環節上的問題,還得首先處理湖廣地方州府不肯歸順的大事,難以立即騰出手來向身處外省的友軍提供強力幫助。所以吳超越也沒有多餘選擇,隻能是優先增援****助楊文定所部素清省内滿清殘餘力量,确保獲得四川錢糧重地和上遊安全。
機動力量被優先放到了四川方向後,江西方面吳超越就隻能仰仗劉坤一、蕭啓江、王國才和劉銘傳這幾支軍隊自行解決江西問題了,爲了讓這幾支軍隊在沒有太多後顧之憂的情況下逼迫馬秀儒從命,吳超越也隻能是在正式宣布起事的第一天就派出了使者趕往南京,要求與楊秀清締結互不侵犯條約,以現有控制地爲界劃分疆土。而在此之前,和太平軍結下了不少怨仇的吳超越也不敢随意調動江西吳軍包圍南昌逼馬秀儒就範,怕的就是被太平軍在背後插上自己一刀。
楊秀清的反應也很快,才過了十天時間,當吳超越收到王孚軍勝利逼迫宜昌投降的消息時,去南京和楊秀清聯系的使者就帶着太平軍使者候裕寬搭乘法國商船回到了湖北省城,也帶來了一個讓吳超越哭笑不得的答複——楊秀清竟然冊封吳超越爲太平天國的鎮西王八千歲,要求吳超越接受他的号令調遣。
“我呸!”
吳超越的口水差點沒噴到楊秀清心腹候裕寬的臉上,冷笑說道:“回去告訴楊秀清,我是好意和他締結互不侵犯盟約,讓他的西線上遊後顧無憂,不是求他,更不是想聽他的指揮号令。他如果願意和平相處,我們就以現有控制地爲界劃分疆土,他如果不願意,我們繼續打就是了!”
“鎮西王八千歲,請别把話說得這麽絕對。”候裕寬的笑容十分陰險,說道:“八千歲大概還不知道吧,上海出大事了,你的祖父吳健彰吳大人現在有危險,目前唯一幫到你祖父的,也就是我們天國在松江的軍隊了。”
“上海出什麽事了?”吳超越大驚,下意識的脫口問道。
“三月十四的晚上,清妖的江蘇巡撫薛煥調動吳全美的紅單船隊,突然接管了上海縣城。”候裕寬微笑說道:“聽說吳健彰吳大人被困在了上海城裏,你留在上海的舊部當時正在城外駐紮,沒能及時進城,目前左右兩難,進退維谷。”
凝視了候裕寬許久,見他笑容輕松,目光之中毫無作僞神色,吳超越難得的聲音開始顫抖,又萬分狐疑的問道:“怎麽可能?薛煥那幫人,怎麽可能那麽快就收到消息?”
“這我就不知道了。”候裕寬聳了聳肩膀,微笑說道:“但我六天前從天京出發時,東王萬歲确實收到了上海發生這件大事的消息,所以東王萬歲讓我一定要告訴你這件事,又順便告訴你,如果王爺你接受我們天國的冊封,他就馬上出兵給你的舊部幫忙,無論如何都要救出吳大人,還有王爺你的王世子。”
計算時間,發現自己在三月初九晚上送出的通知吳老買辦起事的書信,确實無法在三月十四晚上之前送到上海,吳超越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心髒也頓時就提到嗓子眼了……
“爺爺,你可千萬别出事啊,我甚至可以不管我兒子,但我實在不忍心不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