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僧王爺也差點就做到了這點,當騎兵大隊潰敗時,僧王爺仍然還在努力,還沒有放棄,還試圖指揮右翼的那馬善率軍向英法聯軍的陣地結合處發起沖擊,圍魏救趙爲前軍整軍再戰争取時間,隻可惜那馬善所部貪生怕死,英軍騎兵又搶先發起了沖鋒,僧王爺的戰術沒能得手。
然而,直到這一刻,僧王爺仍然還是沒有想過什麽逃跑保命,仍然還在決心與英法聯軍死戰到底,決心那怕戰死沙場,也要維護科爾泌郡王的尊嚴!
最終害得僧王爺丢臉逃命的,是該死的吳超越吳小買辦!
當法軍步兵排着密集橫隊向清軍陣地發起進攻時,在望遠鏡中看到這一恐怖畫面,僧王爺下意識的就想起了與吳超越并肩作戰的日子,想起了吳軍将士列隊逼近敵人陣地三十米内方才開槍射擊的亡命狠勁,深知這種戰術厲害之處的僧王爺才不由自主的掉轉馬頭,瘋狂催馬北逃,從始至終都沖在逃命的第一線,從八裏橋一口氣奔逃到京城西南角的豐台大營,在快要沖進豐台大營的中軍大帳時,被驚慌失措的營中士兵拉住了馬缰後,僧王爺才摸着腦袋問出了一句話……
“洋鬼子追上來沒有?”
洋鬼子沒追上來,拿下八裏橋要地打開直抵京城的道路後,英法聯軍停了下來暫做休整,也順便接收僧王爺留下的無數軍需糧草,沒追到豐台找僧王爺的麻煩,倒是僧王爺的郡王大旗在逃命途中被親兵丢了,僧王爺在大怒之下,還親自揮刀砍了掌旗官。
親手砍了掌旗官也沒什麽作用,丢了面子已經找不回來了,而且除了面子問題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放在僧王爺的面前——如何向鹹豐大帝交代?
飽讀詩書的僧王爺也很會動腦筋,知道自己輸得太慘太丢臉,就這麽直接去見鹹豐大帝基本上連腦袋都保不住,爲了多幾分保命希望,僧王爺果斷命令親兵用黃帶子把自己捆了,戴上十五斤重的木枷,坐進囚車進城叩見鹹豐大帝,并在砍頭專用的午門前長跪不起,懇請鹹豐大帝直接把自己一刀砍了,以死謝罪。
被聰明過人的僧王爺料中,鹹豐大帝果然沒下旨把他直接砍了,隻是傳谕讓他進養心殿說話,不過在見面時,鹹豐大帝卻直接沖到了僧王爺的面前,揪着僧王爺的衣領吼叫,“你怎麽這樣?出什麽事了?你爲什麽要這樣的來見朕?!”
“奴才無能。”僧王爺醞釀已久的珠淚滾滾而落,泣不成聲的回答道:“奴才與洋人交戰于八裏橋,雖苦戰多時,殺死洋兵洋将無數,卻還是沒能擋住洋鬼子的洋槍洋炮,前鋒馬隊首先潰敗,沖亂了步兵大陣,洋鬼子乘機發起沖鋒,奴才親手砍死了二十多個洋鬼子,卻還是……,還是……。”
“還是什麽?!”鹹豐大帝紅着眼睛怒吼。
“還是敗了。”僧王爺哭泣着說道:“我軍全線潰敗,奴才被迫率領殘軍退回豐台,洋鬼子奪占八裏橋,距離京城,已經隻有十五六裏……。”
“狗奴才————!”
鹹豐大帝歇斯底裏的狂吼了一句,一腳把仍然戴着木枷的僧王爺踹了一個四腳朝天,僧王爺更是痛哭,不斷哀求鹹豐大帝把自己斬首示衆,淩遲處死,鹹豐大帝聽不慣這種便宜話,又是一腳踹在了僧王爺的胸口上,瘋狂大吼道:“你死有什麽用?朕要洋人死!要洋人死!!”
“敲鍾!叫大起!”
鹹豐大帝再次仰天怒吼,心腹太監安德海連滾帶爬的去傳旨間,還被門檻絆了一個狗吃屎,鹹豐大帝見了更是憤怒,索性又把僧王爺當成了出氣筒,對着僧王爺又踹又踢,一邊打一邊怒吼,“狗奴才,你不是一直吹你包管讓洋人來多少死多少麽?現在洋人死了多少?死了多少?你不是說吳超越的洋人戰法沒什麽了不起,你隻用三千騎兵就能把吳超越的假洋兵全部殺光宰絕麽?現在爲什麽做不到?爲什麽做不到?!”
瘋狂怒吼間,鹹豐大帝突然開始後悔了,後悔沒聽取瑞麟當初提出的建議,把吳超越調來直隸擔任總督,負責主持談判和軍事防禦,不然的話——鹹豐大帝也相信絕不會是現在這麽糟糕的情況了。
宮外的消息要比鹹豐大帝靈通得多,事實上還沒等僧王爺假惺惺的進宮請罪,京城裏的不少文武官員就已經知道了僧王爺在洋人面前慘敗的消息,所以被景陽鍾召喚入宮之後,不等鹹豐大帝上殿,文武百官就已經老實跪下,戰戰兢兢的等待鹹豐大帝的雷霆之怒。
對這些官員來說還好,鹹豐大帝已經在僧王爺的身上發夠了脾氣,被安德海攙上金銮殿時已經連吼都已經吼不出來,隻能是沙啞着嗓子問道:“衆位愛卿,僧格林沁喪師辱國,兵敗通州,英夷和法夷的洋兵距離京城已經隻有十幾裏路程,随時可能兵臨北京城下,接下來如何是好,諸位愛卿可有什麽應對之策?”
死一般的甯靜,文武百官都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鹹豐大帝見了火氣又起,忍不住提高聲音喝道:“難道就沒有一個人願意爲朕分憂麽?”
“臣等萬死!”
百官一起叩首,然後領班軍機彭蘊章才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事到如今,除了再次招撫之外,已經再無他法。”
“話雖有理,但洋人會接受朕的招撫嗎?”
鹹豐大帝又問,彭蘊章無言可對,隻能是磕頭說道:“臣也沒辦法,隻能是盡量試一試。”
鹹豐大帝猶豫的時候,那邊的綿愉綿老郡王卻跳了出來,大聲說道:“皇上,京城禁軍尚有兩萬餘人,豐台大營也還有精兵一萬六千餘人,另外再加上僧格林沁帶回來的兵馬,可以發動參戰的京城百姓,足以和洋人一戰!臣等誓死保衛北京,保衛大清江山!”
鹹豐大帝又有一些心動,盤算着問道:“但如果還是擋不住洋人怎麽辦?”
“這……。”綿老郡王猶豫了,半晌才硬着頭皮回答道:“那就和洋人血戰到底,還洋鬼子同歸于盡!”
鹹豐大帝翻白眼,心說你綿老頭享夠了福倒是願意和洋人同歸于盡,但朕才二十九歲,還舍不得死!更不想象崇祯一樣,吊死在煤山那棵歪脖子樹上!
金銮殿上有的是心眼活泛的人,見鹹豐大帝神色不悅,馬上就有不少人猜出了他的心思是不敢和洋人拼,内務府總管寶鋆還靈機一動,磕首說道:“主子,奴才有一計,或許可收兩全之效。”
“說來聽聽。”
鹹豐大帝有氣無力的問,結果寶鋆的回答卻讓鹹豐大帝的眼睛一亮——寶鋆磕頭答道:“奴才奏請皇上北狩熱河或者盛京,暫時離開京城。以重臣留守京師,主持京城防務及招撫方略,如此一來,不管洋人是否接受招撫,洋兵是否攻打京城,皇上都可以确保安全無虞。”
寶鋆的話還沒有說完,金銮殿上就已經是一片喧嘩,無數臣子憤怒質問道:“這個時候請皇上北狩,那京城怎麽辦?大清江山怎麽辦?皇上遠離京城,京城又被洋鬼子包圍,軍機六部還如何管理地方省份?各省督撫又如何能與皇上取得聯絡?大清的賦稅、人事、軍務和政務,又如何處理?簡直荒唐!”
成爲衆夫所指的寶鋆一聲不吭,更毫無懼色,因爲寶鋆早就看出來鹹豐大帝不敢留在京城等死,就算不接受自己的奏請也不會把自己怎麽樣。結果也不出寶鋆所料,鹹豐大帝盤算了片刻後,果然點了點頭,說道:“寶愛卿所言,正合朕意。朕北狩之後,京師守軍便可不必顧忌朕的安危,可以心無旁骛的守城作戰,迫使洋夷早日接受招撫。”
“皇上,那大清江山怎麽辦?”無數的文武官員驚叫問道。
“暫時就交給地方督撫替朕治理吧。”鹹豐大帝想都不想就回答道:“再說了,朕到了行宮之後,還不是照樣可以管理地方,署理國事?我大清的康熙帝和乾隆帝也時常南巡北狩,大清江山還不是照樣安然無恙?”
在場但凡對鹹豐大帝還有一點忠心的,就沒有一個不是目瞪口呆,心中慘叫,“天哪?皇上,虧你還有臉和康熙爺乾隆爺比?他們南巡北狩的時候,大清的江山有現在這麽亂麽?”
文武百官再怎麽反對這個馊主意也沒用,貪生怕死絕不在僧王爺之下的鹹豐大帝把手一揮,當場拍闆道:“就這麽定了!朕北狩熱河,惠郡王綿愉封惠親王,負責主持京城防務,惇勤親王奕誴和醇親王奕譞監國,封正副議和大臣,主持招撫。”
百官再次喧嘩,其中被點名留守京城的奕誴和奕譞兩兄弟更是心中大怒,一起在心裏嘀咕道:“四哥,你夠狠啊,你自己跑到熱河逃命,讓我們哥倆留下來給洋人宰?”
再次斷然拒絕了直谏官員請求自己重新考慮的提議後,鹹豐大帝看了一眼被侍衛押在金銮殿旁邊的僧王爺,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僧格林沁喪師辱國,罪當斬首,念其之前薄有微功,暫時留下項上人頭!拔三眼花翎,奪爵罷官,仍留原職戴罪立功,輔助惠親王守衛京城!”
僧王爺一聽大喜,趕緊向鹹豐大帝連連磕頭謝恩,口中感激不盡。在場的文武百官卻是幾乎全都心中不服,紛紛在心中說道:“打了這麽大的敗仗,讓洋人從大沽口一路殺到北京城下,想不到皇上竟然還舍不得殺這個成天隻會吹牛說大話的僧王爺,真是蒼天無眼啊。”
不服也沒用,就算鹹豐大帝的狗屁聖旨即将效力大減,此時此刻還是具有法律效果,在細胳膊扭不過大腿的情況下,鹹豐大帝的五弟奕誴和六弟奕譞也隻能是老實磕頭領旨,戰戰兢兢的接過了談判議和這個苦差使。接着鹹豐大帝又匆匆決定了北上打獵的時間,還有安排了和自己一起去熱河殘害小白兔的幫兇,馬上就下旨散朝,讓相關人員立即下去安排和準備北上逃……,哦不,北上打獵。
必須得順便交代一句,奕誴和奕譞這對難兄難弟垂頭喪氣的出殿時,被鹹豐大帝點名随同北狩的肅順突然追了上來叫住他們,平時和肅順都不怎麽對付的奕誴、奕譞見了奇怪,一邊心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一邊由奕譞開口問道:“肅中堂,有什麽事?”
“關于議和的事。”肅順神色嚴肅的說道:“我家裏有兩個人,一個叫黃勝,一個叫郭嵩焘,是署理湖廣總督吳超越派來幫我處理洋務的人。”
急匆匆大概介紹了黃勝和郭嵩焘的身份來曆後,肅順這才又說道:“本來我準備着如果皇上又讓怡親王主持議和的話,就把這兩個人派給怡親王幫忙,但皇上既然點了名要讓怡親王随同北狩,又把議和的事交給了你們二位王爺,那我就向你們推薦一下,如果二位王爺覺得他們能用得上,我回去就讓他們去你們府上拜訪,讓他們暫時聽你們的差遣,給你們和洋人議和幫忙。”
奕誴和奕譞一聽都是大喜了,趕緊向肅順連聲道謝并立即要人,也多少扭轉了一些對肅順的惡劣印象——對旗人是不夠好,但管事。肅順則搖頭說道:“二位王爺不必客氣,都是爲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希望那兩個人能給你們幫上忙吧。”
“一定能幫上忙。”奕譞搶着說道:“吳慰亭精通洋務,他派來的洋務官員,肯定能給我們幫上大忙。”
肅順點了點頭,心道:“要是小兔崽子在京城就好了,可惜湖廣那邊現在也離不開他,不然的話,說什麽都要請主子調他來做直隸總督,這樣大清江山才更有希望。”
經過兩天多時間的倉促準備之後,乘着英法聯軍還沒有向京城發起進攻,鹹豐大帝不顧衆多文武官員的反對勸說,終于還是帶着後宮嫔妃和一部分文武官員出城開溜了,在上萬禁軍的保護下直接逃往承德。
臨行前,英明神武的鹹豐大帝也沒忘了地方大事,給滿清的各省督撫下了一道诏書,允許各省督撫财政自主,一應花消一律免辦報銷,不必奏請滿清朝廷批準。人事暫時自主,出缺官員可由地方督撫直接保奏任命,不必再奏請批準。軍事自主,地方督撫可以因地制宜自行招募組建軍隊,抵禦洋人和鎮壓太平軍,也不必再奏請滿清朝廷批準。
鹹豐大帝的這道诏書送到全國各省後,其他省份的督撫是什麽反應姑且不提,單說吳超越這裏的反應,得知了诏書的内容後,咱們對滿清朝廷和鹹豐大帝忠心耿耿的吳小買辦當場就流下了眼淚,哽咽道:“好皇上,好皇上啊!這一天,終于還是讓我給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