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軍是用吳超越料定的炮火覆蓋戰術拿下的小池口,憑借火炮數量的絕對優勢,湘軍先是以水師炮火覆蓋了小池口的城外營壘,把太平軍打得無法在城外立足隻能退守城内,然後曾國藩才指揮湘軍陸師緩緩推進,在城外修築了大量的炮台,以火炮密集覆蓋城内,把龜縮在小城裏的太平軍将士打得根本無法立足,在湘軍猛攻下隻能是棄城而走,湘淮聯軍乘機拿下城池,取得聯手東征後的首場正式勝利。
在此期間,九江太平軍也曾出動水師救援小池口,然而因爲主力已經東援甯鎮戰場和有些輕敵的緣故,再加上湘軍水師汲取之前幾次慘敗的教訓,沒有再裝備什麽長龍、快蟹和拖罟之類中看不中用的笨重大船,選擇了以輕便靈活的舢闆船搭配紅單船建軍,極大的限制了太平軍水師船小靈活的優勢,所以太平軍的水師增援沒能成功,還沒靠岸就已經被湘軍水師殺退。而再當羅大綱匆匆征調湖口船隊增強水師力量,準備再次救援小池口時,小池口的守軍已然宣告失敗。
對太平軍來說,丢了小池口是有點可惜,不過小池口畢竟隻是主戰場外圍的一個據點,局部的失利影響不了全局,在西線主守的戰略方針影響下,羅大綱果斷拒絕了部下提出的反攻小池口的建議,選擇将水師主力布置在湖口戰場,陸師堅守九江堅城,繼續以鐵壁之勢迎戰湘軍,也主動讓出了九江戰場的主動權。——主要還是因爲西線的力量不足,不然的話,羅大綱也不給湘軍反客爲主的機會。
面對着羅大綱拱手讓出的戰場主動權,曾老師暗暗得意之餘也沒客氣,很快就揮師渡江,繼續用結硬寨打呆仗的辦法進攻九江城,還一邊在九江城修築多座堅固營寨,一邊寫信向吳超越要糧要饷,決心先拿下九江在進攻湖口,然後再南下增援江西腹地戰場。
曾老師的書信差點沒讓吳超越氣歪了鼻子,也氣得吳超越當場就砸了桌子,咆哮道:“這叫打仗?這叫拿錢糧軍饷堆!九江孤懸在鄱陽湖以西,糧草軍需後援全靠湖口提供,爲什麽不先打湖口斷其糧草?不先把湖口拿下來,這一仗要打到什麽時候?”
“曾部堂的算盤打得太漂亮了。”趙烈文也十分不滿的說道:“先攻九江,以水師斷賊糧草,他倒是進可攻退可守,有機會有把握就出兵打勝仗,沒機會沒把握就閉營不出,情況不妙還可以馬上撤回湖北尋求我們的保護。但是他爲什麽就不爲我們考慮一下,這樣的打法,要耗去我們多少的糧草軍饷?”
“唉,碰上這樣的老師,真是我上輩子缺德事做得太多啊。”
無奈的哀歎了一聲後,吳超越隻能是皺着眉頭商量對策,本來以湖北現在的錢糧稅收情況,供養湘淮聯軍長年作戰并不是什麽大問題,水路運糧又十分方便,湘淮聯軍在九江耗糧和在田家鎮耗糧其實區别不大。但吳超越現在已經不需要曾老師替自己看守門戶了,吳超越現在想要的東西隻有一樣,就是曾老師的命!
想要曾老師的命,當然不能讓曾老師長期賴在十分安全的九江戰場,讓曾老師趕緊帶着湘淮聯軍滾進江西腹地才符合吳超越的利益。不然的話,太平軍的主力即便回師九江找曾老師決戰,曾老師也有腳底抹油和向自己求援這兩個選擇,隻有讓曾老師滾進了江西腹地,自己才有可能勾結楊秀清坑死曾老師,太平軍主力回師江西時,自己也有借口因爲道路阻塞而無法出兵江西,坐看太平軍替自己幹掉曾老師!
背着手在巡撫大堂上轉了幾個圈子,吳超越迅速拿定了主意,沖趙烈文說道:“我以爲,目前對我們最有利的局面是讓老師先打湖口,拿下湖口斷絕九江糧援,也打開進入江西腹地的道路,然後讓老師的陸師主力進兵江西腹地,甩掉他這個錢糧負擔,讓他去吃文俊去!”
“如果真能這樣,那對我們來說當然是最好不過。”趙烈文點頭,又苦笑說道:“但是慰亭,以你老師的聰明程度,怎麽可能會讓我們這麽舒坦?”
“隻有誘之以利。”實在拿極品老師無招的吳超越又歎了口氣,然後才問道:“你分析一下,如果老師的主力進兵江西,對他來說有那些利益所在?”
盤算了片刻,趙烈文答道:“有三利,第一利是有功可搶,長毛的主力東傾,江西空虛,是光複淪陷州府的難得戰機,立功容易。”
“第二利是有錢糧可圖,打下被長毛控制的淪陷城池,城裏的錢糧當然歸你老師所有,又可以乘機安插官吏,建立厘卡,源源不絕的獲得錢糧補給。”
“第三利是乘機擴軍,打九江目前你老師手裏的兵力倒是勉強夠用,進兵江西腹地光複淪陷的二十幾個府縣,你老師的兵力肯定不夠,正可以名正言順的招兵買馬,收降納叛,擴大他的軍隊規模。”
吳超越微微點頭,又盤算了片刻後,吳超越吩咐道:“兩道書信,第一道給李鴻章,把這三利告訴他,替我勸他乘機出手搶功,建立萬世不易之功業。也替我告訴他,我是他最堅實的後盾。”
“第二道給江西巡撫文俊,陳述目前光複江西淪陷城池的難得機會,也替我介紹我和李鴻章的親密關系,請他代我照拂少荃,多給少荃立功機會,也請他直接借調少荃父子的式字營到江西腹地參戰。對了,記得給文俊捎一份禮物,盡量貴重點。”
“慰亭,你想抛磚引玉?故意力捧你那位師兄,讓曾部堂眼紅,引誘曾部堂親自南下江西腹地搶功?”
趙烈文好奇的問,見吳超越點頭後,趙烈文便又問道:“但是慰亭,你考慮過這個問題沒有?你老師那能讓你那位師兄揀這樣的大便宜?他如果借口兵力不足拒絕讓式字營單獨南下怎麽辦?”
“我就是要他提出這個借口。”吳超越微微一笑,說道:“老師隻要提出這個借口,我馬上就讓王國才率領駐紮在田家鎮的綠營兵東下,到九江去給我老師助戰,讓少荃可以騰出手來南下江西腹地參戰。”
趙烈文一聽大笑,狂笑道:“慰亭,虧你還有臉說,你攤上這樣的老師是上輩子做的缺德事太多,依我看來,曾部堂碰上了你這樣的學生,才是他三輩子都沒幹過什麽好事啊。”
“還不是被他逼的?”吳超越苦笑回答。
牢牢抓住了每一個人的自私心理,吳超越的抛磚引玉之計自然是進行得十分成功,收到了吳超越的書信後,正在急着建功立業的李鴻章馬上就大爲心動,立即找到父親李文安商量單獨南下搶錢搶糧搶功勞的計劃。而江西巡撫文俊雖然是出了名的刁鑽難纏,但伸手不打笑臉人,既收下了吳超越使者雙手奉上的厚重禮物,又考慮到與吳超越比鄰而居,說不定有那一天就會求到吳超越,所以文俊還是一口答應替吳超越照看李鴻章,也馬上去文目前已經踏上江西土地的李文安父子,要求李文安父子率領式字營南下江西腹地,幫助江西清軍收複被太平軍奪占的城池土地。
對于已經被吳超越成功鈎起胃口的李鴻章來說,文俊的征調命令無疑就是瞌睡時送來的繡花枕頭,幾乎沒耽擱一分鍾,李鴻章馬上就拉起父親跑到老師面前請令,要求率領式字營單獨南下,去幫江西清軍收複失陷土地。
“式和,少荃,你們開什麽玩笑?我們的水陸兵力加在一起才九千人,圍困九江長毛尚且力有不及?那能再繼續分兵南下?想南下殺賊可以,首先得把九江湖口的長毛殲滅了,疏通了水上道路,然後我們再分兵南下不遲。”
同樣被趙烈文料中,曾老師果然以兵力不足爲借口,斷然回絕了讓式字營單獨南下的要求。李鴻章當然不肯罷休,說道:“恩師,拿下九江湖口再南下增援江西腹地,從戰略上來說确實比較穩妥,但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拿下九江和湖口?九江是被我們包圍了,可湖口還被長毛完全控制,隻要一有機會,湖口長毛就可以通過水路給九江送來糧草、軍需和彈藥,我們什麽時候才能耗到九江的長毛糧竭,如你所願的被迫主動來攻打我們的堅固營地?收到反客爲主之效?”
“不要急,少荃,式和,你們不必着急。”曾國藩神情頗爲自信的說道:“你們放心,要不了多少時間,九江湖口的戰局就一定會出現改變,還是有利于我們的改變。”
在小池口進言時已經吃過暗虧,李鴻章這會當然不會再相信老師的鬼話,隻是極力堅持道:“恩師,戰機稍縱即逝,現今長毛主力東傾,正是我們在西線發力的大好機會,如果爲了圍攻九江一城而浪費時機,那麽長毛主力一旦回援江西,我們再想後悔就來不及了。”
“少荃,可我們現在的兵力不足啊。”曾國藩苦笑攤手,說道:“你們帶着式字營走了,九江戰場上的陸師就隻剩下四千多人,九江城裏的長毛乘勢發起反擊,如何抵擋?”
李鴻章無言可對,也終于明白了好師弟吳超越爲什麽會和老師鬧得這麽僵——碰上這麽一位甯死不吃虧的老師,做學生的真是想不忤逆都不行啊。
“曾部堂,照這麽說,如果九江戰場這邊的兵力能夠得到補強,那式字營就可以南下了吧?”
這時,帳下突然響起了一個意外聲音,曾國藩則是想都不想,馬上就答道:“那是當然。”
話剛出口,最大缺點是缺乏急智的曾國藩就已經把腸子悔青,因爲他已經反應了過來,問這句話的不是别人,正是忤逆門生吳超越強行安插進湘軍的代言人楊文定。結果也不出曾國藩所料,楊文定立即就說道:“那這好辦,老夫這就給吳撫台去信,請他派遣田家鎮駐軍東下九江助戰,幫助曾部堂你繼續圍困九江,讓式和和少荃可以安心率領式字營南下增援文撫台。”
曾國藩臉色微變的時候,李鴻章卻已經恨不得抱着楊文定親上一口,心中暗道:“到底還是慰亭啊,什麽都替我想到了。慰亭,你放心,你對我的種種恩情,我終身不忘。”
曾經在官場混得比曾國藩還好的楊文定當然也是一個狠角色,抓住曾國藩已經開口答應這點,馬上就當場提筆做書,替曾國藩向孫女婿請求援軍,然後立即派人用快船發出。見此情景,李文安和李鴻章父子當然是歡喜不勝,對幕後指使吳超越感激涕零,曾國藩則是談笑自如,也笑呵呵的當面向楊文定道了謝。
當衆談笑自如,到了背後沒了外人的時候,曾老師當然當着他的幾個弟弟摔了茶杯,罵道:“小混蛋,這麽小點年紀,竟然也學會了制衡之術,故意扶持式字營來牽制老夫,不過老夫獨自立功的機會!”
“兄長,小弟有個問題早就想問你了。”曾國潢很是疑惑的問道:“現在長毛的主力東傾,西線空虛,是我們乘機殺入江西腹地搶錢搶糧搶地盤的最好機會,你爲什麽偏偏就不肯抓住這個機會,堅持要先打九江湖口,然後再進兵江西腹地?這不是浪費戰機麽?”
“你懂什麽?!”
曾國藩沒好氣的呵斥了一句,然後才哼哼着解釋道:“現在是乘機殺入江西腹地的大好機會,但如果不拿下九江湖口控制住鄱陽湖,我們來自湖廣的糧草軍饷就無法保證暢通無阻,很大程度上得靠就地自籌和江西的地方官府施舍,文俊既是出了名的刁鑽難纏,又沒有駱秉章的肚量,吳超越和我的特殊關系,我們的糧草軍饷根本無法保證象現在這樣源源不絕!完全處于被動下風!”
曾國潢終于恍然大悟,那邊曾國荃則更加疑惑的問道:“兄長,你說的雖然有理,但是我們現在的戰術也不對啊?九江長毛全靠湖口長毛保護糧道,我們如果想把長毛困到糧盡自滅的地方,應該先打湖口斷其糧道,然後再回過頭來圍困九江啊?”
“我當然知道應該先打湖口,但是我們有把握嗎?”曾國藩更加沒好氣的說道:“我們現在的水師隻有五個營,力量并不占太大優勢,長毛有堅固的城池營地可守,我們出兵湖口就算有獲勝希望,但是并沒有把握!如果不小心再吃了敗仗,我們的水師就徹底的完了懂不懂?”
曾國荃的脾氣要直一些,并沒有被兄長的氣焰壓倒,隻是又問道:“兄長,但我們如果不盡快拿下湖口,九江這一仗就不知道會打到什麽時候,期間假如長毛主力回師,我們前功盡棄,即便長毛主力不回師,我們也隻是白白牽制長毛在江西的主力,白白便宜式字營啊?”
“放心,絕對不會!”曾國藩無比自信的說道:“第一,長毛主力絕不會在短期内回師江西,因爲長毛已經攻破江南江北兩座大營,正在乘勢向蘇南富庶之地發展,洪揚發逆除非是吃錯藥了才會放着這些膏腴之地不打,回過來打江西這個錢糧隻算中等的省份。”
“第二,式字營就算南下搶功,也搶不了多少功勞!李文安爲人軟弱謹慎,進取心不強,李鴻章倒是野心饽饽,可惜那小子在戰場上還是太嫩太嫩,用兵倒是吳超越一樣喜歡偷奸耍滑,可惜卻沒有吳超越的強大實力做基礎,偶爾倒是可以拿下幾場勝利,時間一長,必然要馬失前蹄,自取滅亡!”
“至于第三嘛。”說到這,曾國藩微微一笑,說道:“長時間拿不下湖口九江,急得不是我們,是吳超越。因爲不管他再怎麽沉得住氣,朝廷也一定會逼他出兵江西,圍魏救趙爲蘇南蘇北兩個戰場分擔壓力。”
分析到這裏,曾國藩難免笑得更加開心,說道:“到了那時候,吳超越除非是舍得放棄他的湖北老巢,親自率軍出省作戰,否則就隻能派遣其他将領率軍出兵作戰。屆時他不管是派誰來,這九江戰場上,官職最高的人還是隻有一個,就是老夫!”
曾國荃和曾國潢幾兄弟終于是真正的恍然大悟了,欽佩兄長的心機城府之餘,趕緊齊聲稱贊兄長高明,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而曾國藩則是坦然接受幾個弟弟的崇拜,又含笑暗道:“慰亭,你不是喜歡比耐心嗎?咱們比吧。”
PS:關于這一章曾國藩對李鴻章的評價,可千萬别說筆者在貶低曾國藩的鑒人之能,李鴻章能建立淮軍在戰場上展露頭角,一靠的是上海的關稅,還有西洋列強賣到上海的先進武器,二靠的是滿清朝廷扶持,爲了防範湘軍造反,滿清朝廷才故意扶持李鴻章的淮軍迅速壯大。至于李鴻章的真正軍事能力麽,呵呵,朋友們細讀一下史書就知道,比咱們隻會結硬寨打呆仗的曾老師強點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