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多助,在無數好心人的幫助下,吳超越的政敵們很快就拿到了不少關于趙烈文的罪名,首先就是吳超越上奏的折子公文幾乎都是趙烈文代筆,是趙烈文把持湖北巡撫衙門的鐵證;其次就是趙烈文的行事作風也确實有點問題,持才放蕩在家鄉時沒少幹調戲小籮莉騷擾大姑娘的缺德事,詩文詞賦中也有不少狂妄之語——好在沒有反清複明的文字。而這些事經過禦史台、翰林院那幫成天吃飽沒事幹的禦史翰林藝術加工後,也很快就轉變了實打實的罪名呈進了軍機處,然後又經過有心人之手轉呈到了鹹豐大帝的面前,讓一直流年不利的鹹豐大帝很是發了一些脾氣,對從沒見過面的趙烈文印象極差。
失道寡助,直接上折子爲趙烈文求情的官員少得十分可憐,就隻有一個林汝舟,直接在鹹豐大帝面前爲趙烈文說好話的也隻有一個載垣。結果卻讓倒趙派大跌眼鏡的是,這兩個人發出的聲音偏偏就壓住了倒趙派的如雷呼聲,有林則徐光環護體的林汝舟言之鑿鑿,一口咬定憑他世侄子的才幹能力,絕無任何可能被人架空操縱,拿身家性命擔保趙烈文是被冤枉;曾經給吳超越擔任過監軍的載垣則直接告訴鹹豐大帝他與趙烈文相處時的種種件件,極力褒揚趙烈文的出衆才華,并證明至少在他與吳超越相處時,從沒發現過吳超越被趙烈文架空的半點迹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量級人物也給趙烈文打了保票,吳超越老上司前禮部侍郎、新任西安将軍瑞麟自帶幹糧上了折子,就事論事陳述他與吳超越攜手作戰時趙烈文的表現出的傑出才幹,吳趙二人這對白金搭檔對滿清朝廷的重要性,還直接叫嚷言莫說以吳超越的能力絕不可能被人架空,就算吳超越真被趙烈文架空,以趙烈文的才幹能力,也足以輔助吳超越在湖北安境撫民,内施善政外破長毛!
也正是因爲有這些重量級人物的勸阻,再加上肅順阿谀谄媚的不斷爲趙烈文開脫和吳超越近來在軍事上的表現鹹豐大帝頗爲滿意,昏庸糊塗的鹹豐大帝才沒有急着下旨砍掉趙烈文的腦袋,錯過了這個砍掉野心家吳小買辦左膀右臂的大好機會,決心等富阿吉和閻敬銘的調查出來再說。
整趙倒吳派還有一個機會,就是富阿吉把彈劾趙烈文受賄紋銀一百兩銀子的折子送到京城時,倒吳派隻要努力加把勁,大有希望把趙烈文直接送回常熟老家去繼續調戲村姑,然而倒吳派都嫌這個罪名太清,更嫌富阿吉沒能拿到把吳超越直接牽扯進去的鐵證,所以就連恨吳超越恨得蛋疼的翁同書都暗中吩咐朝廷裏的禦史言官暫時忍耐,先别急着拿這事做文章等事情發酵。同時已經軍機處裏幾個軍機大臣也嫌富阿吉小題大作,爲了區區一百兩銀子就迫不及待的上奏彈劾,也都沒急着把折子轉呈到鹹豐大帝面前,同樣選擇了等待事情的進一步發展。
這一等當然就壞了大事,事隔僅數日,當欽差副使閻敬銘彈劾富阿吉收受候補知縣李元度賄賂栽贓陷害趙烈文并殺人滅口還人贓并獲的折子送到京城時,不僅徹底逆轉了所有罪名,還象一道驚雷一樣,徹底驚動了滿清朝廷的上下。而再當彭蘊章等軍機大臣戰戰兢兢的把折子轉呈到了鹹豐大帝面前後,鹹豐大帝也象一個火藥桶碰到火星一樣,馬上就炸開了。
“狗奴才!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收受賄賂栽贓陷害不算,竟然還敢殺人滅口!朕給他的欽差大權,他就拿來做這些!做這些!傳旨,将富阿吉就地拿下!押來京城交部議罪!從重議罪!”
戰戰兢兢的唱了諾,彭蘊章又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這個案子不止和富阿吉一個人有關,富阿吉已經招認,是領布政使銜的湖南團練将領胡林翼在背後策劃此事,指使候補知縣李元度向他行賄,讓他栽贓陷害趙烈文,還要争取把吳超越也拉進這個案子。除此之外,閻敬銘還指出,湖南嶽州府同知王勳有故意誣告趙烈文之嫌,請旨詳查。”
“查!都給朕查!無論涉及到誰,都給朕一查到底!”鹹豐大帝氣急敗壞,還難得說了一句有道理的話,“吳愛卿和趙烈文帶着湖北将士在前方爲朕沖鋒陷陣,出死入生,這些宵小鼠輩卻在背後誣告構陷,不把他們都查辦了,朕怎麽向湖北的大清将士交代?!”
見鹹豐大帝确實氣得厲害,彭蘊章等人說話也更加小心,先是唱了遵旨,然後彭蘊章才又拿出了一道奏折,說道:“皇上,湖北署理巡撫吳超越也上了一道折子,爲胡林翼做保。”
“爲胡林翼做保?”鹹豐大帝一楞,疑惑問道:“胡林翼指使李元度收買富阿吉陷害他,吳愛卿還爲胡林翼做保?”
“吳超越在折子裏說,他與胡林翼曾經在湖北戰場上并肩抵禦長毛,深知胡林翼的秉性正直,爲人光明磊落,覺得胡林翼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宵小之事,懷疑背後另有隐情,擔心是李元度打着胡林翼的旗号擅自行事,背後另有主使。再加上胡林翼此刻正在江西戰場上與長毛發匪交戰,所以吳超越就上表爲胡林翼做保,請朝廷暫時不要将胡林翼撤職查辦,待查明了案情真相再做處置不遲。”
聽了幾個軍機大臣小心翼翼的解釋,又親眼看了吳超越爲胡林翼求情做保的奏折,鹹豐大帝感動之餘,又歎出了一番謬誤之極的感慨,“股肱之臣,真的是股肱之臣啊!朕的朝中要是多幾個吳愛卿這樣的股肱之臣,朕要少操多少心啊?!”
趕緊随同衆臣一起請罪的同時,見鹹豐大帝的怒氣已然大消,肅順這才乘機說道:“主子,奴才以爲,閻敬銘首告富阿吉受賄雖然大公無私,然他已涉案需要避嫌,加之他隻是一個六品主事,官職有些嫌低,所以查辦此案,最好還是請皇上另派一名欽差。”
“言之有理,派誰去?”
聽到鹹豐大帝的反問,穆蔭倒是眼珠子一亮,幾乎就想開口舉薦翁心存,可惜肅順那邊卻早有準備,立即答道:“奴才認爲,禦前大臣景壽堪當此任。”
“行,就他吧。”
鹹豐大帝一口答應,那邊的綿愉和穆蔭等人則是一起心頭一跳——景壽可是肅順的死黨,讓他去查辦這個案子,不是等于把刀子直接交給吳超越讓他想怎麽報仇怎麽報仇麽?暗恨之下,綿愉趕緊出面說道:“皇上,景大人雖然合适,但他畢竟年輕,最好再給他派一員副手,老臣舉薦……。”
“用不着了!”鹹豐大帝沒好氣的打斷,說道:“景壽是朕的姐夫,朕信得過他!覺得他年輕,那朕的年齡比他還小,你是不是嫌朕也年輕了?要給朕也安排一個副手?”
“微臣不敢。”
綿愉臉色蒼白的閉上嘴巴,鹹豐大帝想想還是不覺得滿意,又道:“傳旨,湖北署理巡撫吳超越連敗長毛,保土有功,着即正式就任湖北巡撫,爵進一等,賜黃馬褂一件!趙烈文含冤受屈,被人誣告,仍能顧全大局,全力輔助吳超越連破發匪,功不可沒,着賞四品頂戴,黃馬褂一件,繼續襄助吳超越辦理軍務政事!”
滿肚子不樂意的随同肅順等挺吳派磕頭領旨後,更讓綿愉等倒吳派窩火的還在後面,本來已經被鹹豐大帝考慮任用爲江西巡撫的胡林翼因爲無辜躺槍,當場在江西巡撫的競選人名單中出局。而鹹豐大帝在和肅順等人商議了片刻後,竟然又決定讓剛補上湖北布政使實缺的文俊擔任江西巡撫——也就是讓出了名刁鑽苛刻的文俊不再盯吳超越的梢,改爲去盯曾國藩的梢。重新空出來的湖北布政使一職,則繼續由與吳超越合作頗爲愉快的武昌知府多山暫時署理。
順便提一句,幾天後景壽出發趕往湖北繼續查案時,也不知道是收了什麽人的好處,肅順又向鹹豐大帝保舉了前不久才被赦免的前江蘇巡撫楊文定複出,并力薦楊文定到江西任職,鹹豐大帝也沒多想,順口就給楊文定封了一個候補知府的官銜,讓楊文定到江西軍前襄贊軍務。
…………
在此期間的湖北省城,吳超越也終于等來了第二支大規模來湖北經商的英國船隊,這支船隊不但給吳超越帶來了此前訂購的普德林煉鋼爐、采礦設備、中小型金屬鍛壓機和一批彈藥武器,還帶來了吳超越的另一房寵妾傅善祥和一個不錯的好消息——楊玉茹已經在今年的七月中旬給吳超越生下了一個女兒。
雖說吳超越倒是不怎麽在乎大老婆給自己生的是男是女,可吳超越心裏又非常清楚,自己那位被封建毒素毒害嚴重的買辦爺爺肯定是大失所望,所以吳超越很是擔心的向傅善祥問道:“玉茹生了女兒後,爺爺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傅善祥輕聲歎道:“表面上倒是強顔歡笑,背地裏唉聲歎氣,他還叫我帶話給你,叫你抓緊點時間,趕快給他生個曾孫子出來,讓他死也瞑目。等過段時間玉茹妹妹的身體恢複了,再有可靠的船隊來漢口,他就派人把玉茹妹妹和你女兒送來。”
無奈的搖搖腦袋,不孝孫子吳超越這才想起打聽買辦爺爺的身體情況,結果傅善祥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很好,砂淋病(尿結石)又犯了,聽小奶奶她們說,爺爺有幾個晚上都疼得沒辦法睡覺,可他老人家還是強撐着不肯告病,堅持每天都到海關親自署理公事。”
如果不是自己還需要買辦爺爺的資金支持,吳超越是說什麽都舍不得再讓買辦爺爺再這麽辛苦下去,可是沒辦法,吳超越這裏到處都要用銀子花錢,同時也沒辦法說服工作狂爺爺告老還鄉,吳超越也隻能是默默祈禱這個比親爺爺還親的買辦爺爺盡快的病體康複,長命百歲。(吳健彰:你是希望老夫長命百歲?還是希望老夫一輩子給你當輸血牛?)
工業設備到位,并且早早在大冶就已經卸了船,北面的撚軍已經被重新趕走,東面的太平軍又象吃錯了藥一樣的去猛攻湘軍,徹底後顧無憂的吳超越也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建立大冶工業基地這件大事上,把補充兵員和訓練新軍的事全部扔給手下,早早就親赴大冶監督建廠,親手幫助外國技術員調試和安裝設備,又親臨選礦場監督礦石采選,和技術員一起化驗礦石和焦碳,用自己的現代理化知識不止一次的吓傻了洋人技術員和容闳等人。
結果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到了臘月初八這天,第一爐鋼水終于順利出爐,倒進模型冷卻,生産出第一塊合格的鋼錠,繼而又鍛壓出了第一支吳軍自造的擊針槍。而在此之前,同期打着湖北槍炮局旗号建立的大冶兵工廠,也已經造出了第一枚吳軍自制的擊針槍子彈,并且已經能夠小批量生産。
捧着這個曆史層面中國第一支自制的現代化步槍,吳超越感慨萬千,心裏也說道:“工業基礎總算是打下來了,接下來就是發展壯大,更進一步的擴軍備戰,再然後……,在适當時間真正起兵!”
起兵反清仍然還是爲時過早,尤其是在吳超越連湖北都沒有完全真正控制的情況下,然而要想真正把湖北變成吳家天下,吳超越目前首先就得過湖廣總督官文這一關。而讓吳超越煩惱的是,雖說自己早早就已經設計挑撥官文和湖南巡撫駱秉章之間的關系,向讓他們鬥得兩敗俱傷自己乘機從中漁利,然而半年多時間過去了,官文和駱秉章之間卻仍然還是互相努力保持克制,始終沒有半點的反目迹象,在不能過于着于痕迹的情況下,吳超越就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讓官文和駱秉章直接反目成仇。
收到景壽前來湖北查案的消息時,盡管與吳超越關系良好的景壽并沒有要求吳超越返回省城迎接欽差,然而考慮到友誼的小船需要維護保養,還有大冶這邊的事已經告一段落,吳超越還是把大冶的事繼續托付給容闳等人,立即乘船返回了省城,在巡撫衙門裏邀請肅順的死黨景壽聚宴,又順便請了官文做陪。
和以往一樣,景壽照樣是毫不猶豫的就接受了吳超越的邀請,也和吳超越言談甚歡,當吳超越随口問起查案的情況時,景壽也直接告訴吳超越道:“富阿吉已經把能招都招了,但李元度已死,胡林翼又正率軍在江西和長毛交戰,所以沒辦法,隻能是等那邊仗打完了,稍微安定下來,我再把胡林翼傳來湖北問供。”
“那王勳呢?”吳超越又随口問道:“那個首先誣告惠甫的嶽州府記名同知王勳,景大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早就已經在湖南就地拿下,官制台也已經讓駱撫台派人押來了,等押到了再細細問他背後是否還有人指使。”景壽随口答道。
“慰亭,放心吧。”官文也說道:“本官還在公文中叮囑過駱秉章,叫他小心押解,絕不可讓犯官王勳中途逃脫或者死亡。”
吳超越最喜歡的就是和官文提起關于駱秉章的事,當下吳超越歎了口氣,說道:“多謝,希望這個王勳抓來後,能夠問清楚他的幕後主使究竟是誰。景大人官制台你們心裏想必也清楚,王勳這次表面上是誣告趙烈文,實際上卻是沖着我來的,我就是想搞清楚,我究竟是得罪了誰,誰這麽昧着良心要害我?”
酒已半酣,又和吳超越關系良好,景壽便随口問道:“慰亭,那你懷疑是誰?”
“無憑無據,不敢胡亂指認。”吳超越搖頭苦笑,說道:“隻能是指望你們二位能夠幫忙,替我查出這個幕後真兇。”
說句話不費什麽神,官文和景壽當然都馬上拍着胸口給吳超越許了承諾,吳超越再次道謝後,又突然靈機一動,忙沖官文拱手說道:“伯父,小侄這兒可得向你道個罪,望你千萬寬恕。”
沒想到吳超越會當着景壽的面對自己用上私下裏的稱呼,官文先是一楞,又看到景壽根本就不在意,這才疑惑反問道:“賢侄何罪之有?”
“那個王勳是湖南官員。”吳超越解釋道:“湖南官員出事,與小侄無關,可伯父你是湖廣總督,湖南湖北的官員在名譽上都是你部下,他被查問定罪,伯父你怎麽都得吃點瓜絡,這事又是因爲小侄而起,所以小侄怎麽都得先向你道一個罪。”
“賢侄你多心了,這事你也是受害人,老夫那能怪你?”官文笑笑,心裏卻多少有些不痛快,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真要怪,也得怪駱秉章那裏沒先和老夫打招呼,直接就把折子轉遞進京,不然這事那會鬧成這樣?”
挑撥奏效,吳超越當然是心中暗喜,連連點頭說道:“是啊,上次也虧得小侄聽了伯父你的良言相勸,沒有急着上表請旨,否則這事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以後再碰上這樣的事,還望伯父你千萬不吝指點,小侄一定言聽計從。”
本來就一直覺得吳超越遠比駱秉章乖巧聽話,這會再聽到吳超越這番仿佛發自肺腑的感歎,官文當然是對吳超越更加滿意,也對一直自行其是的駱秉章益發不滿——還把湖廣總督放在眼裏麽?
這些話不過是添枝加葉,注定起不了多少作用,吳超越也沒指望過這麽就能讓官文和駱秉章直接翻臉,然而讓吳超越頗爲意外的是,事隔僅一天,湖南那邊就傳來了一個相關消息,也不知道押送人有心放縱還是無意疏忽——首先誣告吳超越的王勳,竟然在被押來武昌府城的路上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