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剩下的炮營當然被吳超越用來分散布置,一部分居前布置火炮,把随軍帶來的二十門後膛炮一字排開,炮口對準南面敵營,另一部分則保護彈藥及十門臼炮位居二線分散布置,以免被太平軍逐漸少量裝備的黑火藥開花炮彈人品爆發一鍋端了。
在此期間,還沒汲取夠教訓的太平軍火炮又迫不及待的主動開花,妄圖擾亂吳軍的火炮布置并搶占先機,結果收效甚微的同時還馬上暴露了炮位所在,并讓經驗豐富的吳軍炮營老兵馬上通過三角定位和鍾表法迅速測定了遠近,把火炮标尺調整到正确位置,迅速将後膛炮布置完畢。
火炮就位的時候,吳王廟大營那邊快馬傳來消息,說是太平軍水師突然又橫渡長江,正向兵力空虛的吳王廟營地方向開拔,很有可能就要登陸攻營,同時太平軍還分出了大量的快船去襲擊吳軍的鐵索防線,吳軍水師也已經出港準備迎戰。
早有心理準備的吳超越根本就沒理會這個消息,一揮手下令繼續探察就打發走了斥候快馬,那邊吳軍的炮兵營官錢威也跑到了吳超越的面前,抱拳剛要請令開炮,不曾想太平軍營中卻咻咻飛出了兩支粗大的箭矢,帶着白煙呼嘯着砸到吳軍炮兵陣地前方半裏處炸開,把錢威和趙烈文等吳軍文武都吓了一跳,其中土包子馮三保還驚叫道:“那是什麽?”
“康格裏夫火箭。”吳超越輕描淡寫的回答道:“鴉片戰争時英國人用過,談判時英國代表義律送了兩支給琦善,後來國内有火器工匠加以仿造,在東南沿海的水師中有少量裝備,隻是沒想到長毛也能學到這玩意。”
“慰亭,既然你這麽清楚這種武器,那你爲什麽不造幾支用用?”趙烈文好奇問道。
吳超越笑笑,向太平軍營中陸續飛出的原始火箭炮努努嘴,結果趙烈文等人再細看時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太平軍大量使出了十九世紀四十年代初傳入中國的康格裏夫火箭後,那些原始的火箭炮馬上就暴露了毫無精度的巨大弱點,射程遠近更是無法穩定,真正能夠命中吳軍陣地的火箭少得可憐,其中有幾支火箭竟然還呼嘯着在空中自行掉頭,落入太平軍營地裏炸開。
“看到沒有,這就是我不肯仿造的原因。”吳超越苦笑,說道:“這種火箭在前幾年倒是被洋人改進過,加了三塊螺旋穩定闆,精度提高了不少,也不會再出現射出去又打回來的笑話,但是生産工藝要求太高,我們的上海兵工廠仿造了許多次都沒能成功,再加上擲彈筒開發成功,我就徹底放棄了。”
“撫台大人,這種火箭在水戰中用來燒敵人的大船應該效果不錯。”進了吳超越幕府後一直沒什麽搶眼表現的邵彥烺自告奮勇,說道:“要不讓小人帶些工匠試試能否仿造,若能将洋人的改進火箭仿造成功,定能爲撫台大人你派上用場。”
“行,打完了這仗,我就讓黃勝把資和樣品料給你,讓你試着仿造。”吳超越一口答應,又向錢威吩咐道:“别楞着了,你這個炮兵營官總不能光站着挨打不還手吧?去,開炮,讓石達開那個土包子看一看,什麽才是世界上最先進的火炮,最猛烈的火力。”
錢威抱拳大聲唱諾,飛奔了回去下令開炮,再接着,當二十門吳軍後裝線膛炮整齊發出怒吼時,小買辦吳超越與少年英雄石達開之間的正面決戰也終于正式展開。
太平軍的火炮一直在咆哮怒吼,把大量的實心炮彈與少量開花炮彈轟入吳軍陣地,原始的康格裏夫火箭也一直呼嘯着在天空中盤旋飛舞,攜帶着薄銅爆破筒不斷炸開,爆發出大小不一的巨大聲響。但是和吳軍苦味酸炮彈的爆炸聲響比起來,這些聲音卻又象是蚊子嗡嗡一般的輕微,每一枚苦味酸炮彈轟入太平軍營地,刹時就能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如雷巨響,彈片橫飛間火光四射,威力大得喪心病狂,每一次爆炸都能帶走周邊太平軍士卒的寶貴生命,也每一次爆炸都會在太平軍營地引發出沖天大火。
首當其沖的當然是太平軍的火炮所在,這個時代的膛線炮轟出的炮彈精度雖然遠不及後來的膛線火炮,但也甩開了太平軍的滑膛炮八條街都不止,僅第一輪炮擊,就有六門太平軍火炮被吳軍精确命中,苦味酸炮彈爆炸間引發太平軍火炮和火藥桶殉爆,兩股巨力加彙所到之處,凡是被波及的太平軍士兵,不是直接粉身碎骨,死無全屍,就是口鼻噴血,内髒破碎死得凄慘無比。
木制的栅欄防線迅速燃起了沖天大火,營内軍帳、車輛、哨塔和旗幟等易燃物也紛紛冒起漆黑煙霧,烈火濃煙中,太平軍之前暴露的火炮象是被點名一樣,一門接一門的被吳軍火炮逐個拔除,太平軍士卒逐漸面如土色的同時,石達開、胡以晃和張遂謀等太平軍文武将領也逐漸的臉色鐵青,也終于明白了一件事——之前林鳳翔在他們面前介紹的吳軍火炮威力,并不是刻意誇大誇張,而是應該刻意貶低輕蔑了許多!
迅速拔除掉了太平軍的暴露火炮後,吳超越再一聲令下,吳軍火炮馬上就集中火力,猛轟太平軍的營地北門。太平軍的營門是用上好松木制成,堅固得連斧頭都很難砍斷,然而在苦味酸炮彈面前,堅固的營門卻又象紙糊的一樣脆弱,吳軍火炮隻一輪齊射,太平軍大營的北門和營門上的橫樓就直接被轟成了木屑狀态,躲在橫樓上的太平軍士兵無一生還,全部被活生生炸飛震死,營門兩旁的栅欄也大片破碎燃燒,惟有太平軍昨天才連夜修築的羊馬牆還能勉強保持完整,即便被垮了一些也仍然還能發揮禦敵作用。
見此情景,石達開的臉色當然是更加鐵青,然而吳超越卻果斷下令停止開炮,把來到湖北後新提拔的營官黃偉傑叫到面前,對他低聲囑咐了幾句,又派人給錢威傳令,讓錢威迅速調整炮角等候開火命令。
看到一個營的湖北新軍大步出擊,排列着整齊橫隊向着已經被直接轟碎的營門殺來時,臉色一直都很不好看的石達開先是一楞,然後馬上面露喜色,知道吳超越是過于輕敵貪功想要立即殺進自軍大營,又想都不想就讓大聲傳令,讓躲藏在後方避彈的太平軍将士沖鋒上前,搶占營内工事和補強羊馬牆防線準備迎戰。
再接下來,一度還以爲吳超越是過于輕敵的石達開鼻子差點沒被氣歪,當黃偉傑帶着一個營的湖北新軍開拔到距離太平軍大營隻有裏許的位置時,黃偉傑一聲令下,湖北新軍立即停止前進并全部蹲下。然後還沒等石達開和太平軍将士搞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吳軍後膛炮已然再度整齊怒吼,把炮彈盡可能打到太平軍營内道路的兩側,苦味酸炮彈猛烈爆炸間,躲在地堡、沙石車和羊馬牆背後的太平軍将士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馬上就被直接炸死震死甚至活生生悶死,還有許多身上着火的太平軍将士慘叫着沖出隐蔽處,四處亂跑滿地打滾,結果不但沒能熄滅身上的苦味酸火焰,相反還引燃了更多的營中軍帳,給太平軍營地内增加了更多混亂與起火點。
吳軍火炮繼續轟鳴的時候,黃偉傑軍也已經抓緊時間用小鏟子在陣地前方和兩翼挖掘起了單兵掩體,同時一直躲藏在二線的吳軍臼炮也在炮營士卒的推動下突出陣地,迅速向前趕往前方與黃偉傑軍會合。在望遠鏡中看到這一情況,石達開雖然很是不明白吳超越爲什麽之前沒有動用這些怪炮,可光是看到臼炮那恐怖的口徑,石達開就明白這種武器的炮彈威力肯定更加非同小可。
“是否出兵反擊?”
石達開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時,旁邊的胡以晃已經迫不及待的嚷嚷道:“翼王五千歲,别這麽光挨打不還手,得派支軍隊去沖一沖,不然再這麽下去,我們的右營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攻破!”
石達開不吭聲,隻是用眼角餘光瞟向了左營——太平軍大營的正門是西門,左營面向長江最不容易受敵,正适合抽調兵力出營作戰。而再稍一盤算後,石達開馬上就下令道:“給陳玉成傳令,叫他率領本營人馬出戰,迂回攻打清妖前軍的側翼!”
“翼王五千歲,是否有欠考慮?”旁邊的曾錦謙趕緊提醒道:“陳玉成一出擊,他的詐降就會馬上暴露,超越小妖就不會鐵了心猛攻我們的營地到底了。”
“錦謙先生,你知道本王現在最後悔的是什麽嗎?”石達開苦笑答道:“本王現在最後悔的,就是不應該用詐降計把超越小妖騙來猛攻我們的營地!早知道超越小妖的火炮有這麽厲害,本王是說什麽都不會和他在陸地上正面決戰!”
曾錦謙慚愧的閉上嘴巴,石達開則一邊重複命令,一邊派人傳令水師,讓太平軍水師不惜代價的猛攻吳軍主力營地和鐵索防線,圍魏救趙替自己這裏分擔壓力。同時石達開還忍不住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但願超越小妖看到陳玉成是詐降自行退兵,不然這一戰,本王還真沒多少把握。”
命令送到左營,早已集結侯命的陳玉成倒是毫不猶豫,馬上就帶着所部兵馬出營,向右方西面迂回趕到北營外參戰,身爲陳玉成部下的丁汝昌當然也有跟随出戰,然而往常一遇戰事就興奮異常的丁汝昌這一次卻不再那麽的激動難捺,相反眼前所閃動的,還全是吳超越親手送給他那支飽含紀念意義的珍貴手槍,耳旁所回蕩的,也全是同鄉劉銘傳的怒吼,“二十兩銀子?二十兩銀子就把丁兄弟你用命換來的東西搶了?丁兄弟,難道你的命就隻值二十兩銀子?!”
“跟錯人了。”丁汝昌情不自禁的在心底低語了一句。
看到陳玉成率軍沖擊自己的前軍側翼時,原本還多少抱有一點希望的吳超越當然是大失所望,苦笑搖頭,然而吳超越也沒有生氣,還在心底說道:“不願跟我随便你,但你也要給我争氣點,别死在這裏,以後多替我殺些滿清寄生蟲,就算對得起我了。”
也是到了結陣而戰的時候,此前還沒和吳超越交過手的石達開才真正明白自軍的武器裝備與戰術紀律差距有多大。面對着殺氣騰騰撲來的陳玉成精銳之師,黃偉傑率領的湖北新軍鎮定得簡直就象是閑庭信步,從容不迫排起空心刺猬陣把十門臼炮保護到了陣中,然後直到陳玉成軍殺進五十步内,吳軍士兵才一起開火射擊,連綿不絕的火力象是割麥子一樣的把太平軍士兵成排成排放倒,同時吳軍陣中還不時飛出擲彈筒炮彈,接二連三的打進太平軍士兵密集處,把太平軍士兵成片成片的炸死炸傷,太平軍士兵驚叫慘叫不絕,迅速亂成一團。
在此期間,當然也有一些悍不畏死的太平軍士兵僥幸殺到吳軍陣前,然後他們卻是連拼刺刀的機會都找不到,馬上就被吳軍基層将官普遍裝備的左輪槍接連放倒,幾個挨得比較近的還直接受到了手雷彈的熱情招待,在爆炸聲中慘叫倒地,非死即傷。
心灰意懶的丁汝昌這次受命發起第二輪沖鋒,然而卻沒象以前那樣身先士卒,前隊剛遭到痛擊丁汝昌就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結果這也遭到了陳玉成的呵斥痛罵,“丁汝昌,你被吓傻了?爲什麽不沖?長卵子就給我上!”
迫于無奈,丁汝昌隻能是勉強帶着第二隊沖上前去和吳軍拼命,然而還好,還沒等和吳軍交上火,此前沖鋒的第一隊就已經招架不住吳軍火力撒腿回逃,沖亂了丁汝昌的本隊,丁汝昌被迫下令停止前進重新整隊時,不曾想吳軍布置在左翼的幾門火炮卻突然一起開火,把炮彈把打進了陳玉成軍的大隊人群中炸開,沒想到吳軍能夠這麽快調整炮位的陳玉成軍一片大亂,士卒離隊奔逃者甚衆。
陳玉成軍的處境變得無比尴尬了,沖不動吳軍前軍的空心刺猬陣,更不敢去沖擊吳軍主力的整齊大陣,呆在原地又光挨炮打還不了手,進退立足三難,窘迫處境讓未來名将陳玉成都徹底的手足無措。
還好,石達開也不願陳玉成軍白白送死,看到情況不對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命令陳玉成軍撤到後營外的東北角侯命,也讓陳玉成自行決定再度出擊的時機。陳玉成也這才松了口氣,趕緊帶着麾下嫡系向安全處轉移,丁汝昌則三步回頭,不斷眺望吳超越的帥旗所在,心中暗道:“你一定很失望吧?也一定很恨我吧?”
沒了敵人的幹擾破壞,吳軍臼炮終于得到逞威機會,在轟隆巨響中把一發發巨大炮彈呈抛物線轟進太平軍營内,并且重點打擊太平軍的羊馬牆防線,沒見過炮彈能在空中拐彎的太平軍士卒在羊馬牆後哭喊震天,被炸得死傷不絕,逃亡不斷,本該能夠有效克制吳軍速射擊針槍的羊馬牆防線也逐漸的形同虛設。
約半小時後,吳軍臼炮成功搗毀了太平軍營地北門附近的大片羊馬牆陣地,爲吳軍打開了大片進營道路,吳超越這才命令老丈人馮三保率領擅長打巷戰近身戰的特種營出兵上前,沖擊和奪占太平軍的北營營地,期間吳軍的後膛炮和臼炮也一直在不斷向太平軍北營的内部延伸射擊,爲馮三保軍攻堅減輕壓力。
決定戰事走向的關鍵時刻,靠着快船之利,臉色一直無比陰沉的石達開終于收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好消息,在太平軍悍将林啓榮的率領下,經過一番舍死忘生的苦戰後,登陸作戰的太平軍的水師将士終于還是拿下了吳軍的吳王廟炮台!
“好!快去給守北營的賴桂英傳令,告訴他,我們已經拿下清妖的吳王廟炮台!超越小妖的後方馬上就要告急了!叫他無論如何要守住北營,清妖馬上就要主動退兵了!”
喜不自勝的派人給賴桂英傳令過後,石達開這才想起向來報信的水師信使問道:“林啓榮拿下了炮台後,有沒有馬上對着清妖大營開炮?”
“回翼王五千歲,沒辦法開炮。”信使哭喪着臉回答道:“清妖在撤離炮台前,把炮彈全部扔進了長江,又把火藥全部倒下炮台點火,我們的炮彈又和清妖火炮的炮彈不同,所以……。”
恰在此時,之前一直在肆虐的吳軍炮火終于有所轉弱,隻剩下臼炮還在偶爾轟鳴,後膛炮則暫時停歇冷卻,取而代之的,是吳軍馮三保部的發力沖鋒呐喊聲,還有石達開發白的臉色…………
“狗娘養的超越小妖,居然還有這手,想得真周到!給林啓容傳令,叫他繼續猛攻清妖營地,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要給本王把清妖營地拿下來!也給石鎮侖傳令,叫他不惜一切代價突破清妖的鐵索防線,逼清妖水師和他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