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東面這邊,雖說此前東面并沒有清軍直接列陣威脅,但吉文元卻還是搶先分出一軍交給部将劉子明率領,在東面列隊保護住撤退的道路,所以僧格林沁再是如何的無恥搶功,搶在吳超越之前親自率領察哈爾騎兵出擊,卻同樣也被太平軍劉子明部攔住,同樣沒能抓住突襲太平軍敗兵側翼的機會。
接下來的戰鬥就讓吳超越和吳軍練勇大開眼界了,托明阿率領的兩千清軍号稱精兵,沖鋒突襲間隊列竟然還松散淩亂,剛沖到太平軍陣前百來米處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火繩槍和擡槍亂打,打完了也不前進,繼續原地裝彈開槍,喊殺聲音的倒是無比猛烈,三三兩兩試圖迂回繞過太平軍攔截陣地的也相當不少,但真正敢沖到太平軍面前白刃見血的卻是一個都沒有,對太平軍的威脅幾近于無。期間大概是架不住将領威逼,倒是硬着頭皮發起過一次集群沖鋒,結果卻被太平軍一通亂槍就給打了回去,表現之精彩甚至還要超過吳超越當初在江甯時的綠營友軍。
這裏必須得爲勝保和托明阿說一句公道話,他們麾下的清軍最起碼還有沖到百米處和太平軍火槍對射的勇氣,整個江甯大戰期間,卻沒有那怕一個營一個哨的江甯清軍敢出城和太平軍交戰,所以吳超越和吳軍練勇才沒能領略的江甯清軍在野戰中的絕世風華,才覺得躲在城牆上開槍砸石頭的江甯清軍似乎還要更靠譜點。
更加讓吳超越張口結舌的還是咱們僧王爺麾下的察哈爾騎兵,爲了掩護主力撤退,太平軍借助壕溝壁壘和廢棄的城下町民房等簡陋工事掩護兩翼,排起橫隊攔截,隊列拉得很長隻有兩排,火力也十分薄弱,僅有後排的太平軍士兵裝備火繩槍,前排的太平軍将士則隻能拿着刀劍長矛等冷兵器以血肉之軀抵禦察哈爾騎兵的集群沖鋒,僧格林沁隻要不惜代價的一個沖鋒,沖垮太平軍的橫隊易如反掌。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僧王爺親自率領的察哈爾騎兵沖到了太平軍陣前六七十米内,竟然也紛紛自行勒住了戰馬,來回奔走着操起火繩槍和太平軍對射,自行放棄沖鋒慣性的力量優勢,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打出來的槍子也偏得十分離譜,幾百支火繩槍乒乒乓乓開了幾百槍,真正打死的太平軍将士楞是沒有幾個。
對了,還有弓箭,咱們僧王爺麾下的察哈爾騎兵倒是沒忘記他們祖上橫掃歐亞大陸的看家本領,許多察哈爾騎兵都拉開了弓,放出了箭,可是他們放出的箭不但慢,又不準,還毫無不力量,對太平軍将士的威脅比火繩槍還更小!
見此情景,吳超越也隻能是仰天暗歎了,苦笑滿臉,“難怪李開芳的兩萬北伐軍能一路打到這裏,還在靜海小城裏堅守半年多(九個月)。綠帽大汗,野豬皮一世二世,你們在十八層地獄如果真的泉下有知,真的看到你們子孫後代的精彩表演,估計你們一定會氣得自己鑽進十九層地獄一頭撞死吧。”
讓吳超越更加哭笑不得的還在後面——在一旁觀戰的勝保突然重重吐了一口濃痰,罵道:“操他娘的!僧格林沁這是故意想讓本帥難看啊,敢沖得這麽近開槍!來人,馬上給托明阿傳令,叫他給我往上壓,一定要比僧格林沁那邊離長毛更近!”
傳令兵打千唱紮,剛想起身離開,吳超越卻叫住了他——出城裏的太平軍将士包括辎重隊都已經離開了出城,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刻,吳超越不想把故意放水的痕迹做得太明顯,便轉向勝保說道:“大帥,還是讓我來吧,下官派一個營出擊,正面擊潰長毛,你的将士隻管殺長毛敗兵就是了,斬獲我們平分。”
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必勝戰機,勝保遲疑着有些不甘心,旁邊的載垣則也說道:“勝大帥,讓慰亭去吧,你看長毛的主力都已經全部出城了,再不趕快打垮長毛,長毛就全部撤進天津城了。”
擡頭看了一眼前方遠處,見出城的太平軍主力确實已經攜帶着軍需辎重和幾門殘餘火炮離開了出城,正在有條不紊的向天津南門撤退。戰機稍縱即逝,勝保終于還是無奈的點了點頭,吳超越這才派給自己麾下的第一猛将黃大傻傳令,讓他率領麾下練勇去左翼給托明阿幫忙。早就看得心癢的黃大傻歡呼領命,二話不說就率軍沖鋒,帶着五百餘名吳軍練勇發起集群沖鋒。
與此同時,勝保、載垣和托明阿等清軍将領當然都很想乘機親眼一睹吳軍練勇的野戰能力,躲在後方督戰的僧格林沁更是專門跑到了視野開闊處,舉起望遠鏡觀看吳軍練勇的沖鋒情況。結果讓勝保和載垣等人詫異、同時也讓僧格林沁直接大笑出聲的是,吳軍練勇才剛沖到距離太平軍三百米的地方,便突然全部停了下來,表現出了比清軍兵勇更加貪生怕死的膽怯模樣。
清軍将領兵勇的嘲笑聲很快消失,在三百米外停住腳步重新整隊後,吳軍練勇竟然排列起了密集無比的五列橫隊,端着裝有雪亮刺刀的擊針槍列隊前進,在槍林彈雨中保持密集隊列大步向前。天津城牆上的太平軍火炮象發瘋一樣的把炮火集中到了吳軍練勇頭上,吳軍練勇卻是隊列絲毫不亂,同時軍中還響起了整齊嘹亮的軍歌聲,“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清軍将士目瞪口呆的注視中,還有太平軍将士瘋狂的吼叫聲中,吳軍練勇很快列隊進入了距敵百米内,太平軍将士集中一切遠程武器向吳軍練勇開槍開炮,吳軍練勇不斷中槍中炮倒地,但吳軍練勇的隊列仍然還是絲毫不亂,腳步也依然整齊如一,一點點的推進到了距敵八十米内,七十米内,六十米内,五十米…………
最後,還是推進到了四十米内,黃大傻才大吼着下達了開槍命令,一輪五波齊射下來,剛才還把清軍兵勇打得鬼哭狼嚎抱頭鼠竄的太平軍将士頓時躺倒一大片,餘下的太平軍将士則撒腿就往後跑,包括能夠赤手空拳踢死清軍士兵的太平軍猛将黃懿端都不得不加入了逃命隊伍,“快撤!别和這幫瘋子打!這幫瘋子根本就不怕死!”
也是到了吳軍練勇列隊追擊出了上百米後,托明阿麾下的清軍将士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來,然後也不用什麽人下令,這些清軍士兵馬上就發足沖鋒,吼叫沖鋒間速度也比列隊前進的吳軍練勇快得多。
知道吳軍練勇在野戰中的恐怖程度,早在黃大傻與黃懿端接戰之前,吉文元就已經果斷下令放棄那幾門好不容易從火海中搶救出來的火炮,帶着火藥等輕便辎重全速回城,結果這一手還真起到了巨大作用,輕裝撤退的太平軍回城速度飛快,等托明阿帶着清軍殺到南門城下時,僅僅隻是咬住了吉文元軍的尾巴,多少撈到了一些斬獲,也繳獲了許多太平軍自行放棄的沉重辎重。
托明阿這邊倒是成功取得突破了,但僧王爺這邊卻仍然還是毫無進展,因爲托明阿和黃大傻都心照不宣的故意沒去給僧格林沁幫忙,太平軍劉子明部僥幸躲過前後受敵的窘境,得以全力應付僧格林沁軍。最後還是到了主力回城後,劉子明率領的太平軍才迅速向天津東門方向撤退,僧格林沁咬着牙齒率領察哈爾騎兵沖鋒追擊,卻被早就熟悉這個時代察哈爾騎兵德行的太平軍一個反沖鋒殺退,然後在死傷不大的情況下迅速從天津東門撤回城内。
野戰結束後,成功撈到不少功勞的托明阿所部清軍當然是歡聲震天,圍着黃大傻率領的吳軍練勇問長問短,交口稱贊,不斷好奇打聽吳軍練勇爲什麽敢沖到那麽近的地方才槍。勝保和載垣這邊也是喜形于色,對吳超越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表示欽佩,贊不絕口。而咱們的僧王爺卻是暴跳如雷,不顧仇人勝保也在吳超越身邊,打馬直接沖到了吳超越的面前,大喝問道:“吳超越,本王與長毛交戰,你爲什麽不出兵給本王助戰?”
“僧王爺,你什麽時候要我出兵助戰了?”吳超越疑惑問道:“沒有王爺你的命令,下官擅自出兵,王爺你責怪下來,下官如何擔待?”
說罷,吳超越又趕緊補充道:“還有,托明阿将軍這邊,載王爺可以做證,下官可是先征得了勝大帥的同意,然後才出兵的。否則的話,下官照樣不敢擅自出兵。”
“吳超越,你……,你……,你公報……。”
僧格林沁氣得連胡子都快翹起了,差點就脫口說出他和吳超越的一層隐秘關系,強行忍住後,僧格林沁又吼道:“那你的團練迂回到了長毛的背後,爲什麽不向長毛的背後發起進攻?”
“王爺,下官麾下的團練是爲了你和你的騎兵好。”吳超越微笑說道:“戰場上槍彈無眼,下官麾下的練勇從背後向長毛發起進攻,子彈越過長毛陣列,如果流彈打死打傷了你的麾下騎兵,下官如何向你交代?”
“放屁!世上那有打那麽遠的火槍?!”僧格林沁更是怒吼。
吳超越不動聲色的拿起一支米尼槍,瞄準了一百多米外的一棵孤樹,扣動扳機一槍打出,子彈正中樹幹。勝保和載垣大聲叫好時,吳超越又放下了米尼槍,向僧格林沁苦笑說道:“僧王爺,看到了沒有?事實勝于雄辯,下官的練勇沒有從背後攻打正在和你交戰的長毛,真的是爲了你好。還有,剛才天津南門外的長毛還有發起反擊的可能,下官麾下的團練受命掩護托明阿将軍,當然也得留下來預防萬一是吧?”
僧格林沁握着馬鞭的手背上早就是青筋暴跳了,吳超越卻還是繼續打臉不休,又說道:“王爺,其實你别急着直接沖上去就好了,下官的團練是用洋人的練兵法練成,與騎兵攜手作戰,如果想要把步騎兩軍的威力同時發揮到極點,唯一的辦法就是效仿洋人的錘砧戰術。”(變形版錘砧)
“什麽叫錘砧戰術呢?就是讓下官的步兵在前方打先鋒,你的騎兵在兩翼尾随,等下官的團練集中火力打垮正面敵人,敵人向後敗退時,你的騎兵再沖上去,就可以象砍瓜切菜一樣想怎麽殺就怎麽殺,想怎麽砍就怎麽砍。王爺你事先不了解下官的作戰特點,事發時又不和下官商量,直接就帶着騎兵沖上去了,擋住了下官的出擊道路,下官就是想幫你也幫不了啦。”
“好戰術啊!想不到洋夷軍中,竟然還有如此精妙的步騎配合戰術!”勝保在旁邊誇張的大叫了,又迫不及待的一拍吳超越的肩膀,說道:“慰亭,今後但有野戰,我派德勒克色楞率領騎兵給你幫忙,讓他聽你指揮,他要是不聽你的話,我替你收拾他!”
“多謝勝大帥,有大帥的騎兵相助,下官算是如虎添翼了。”
吳超越的道謝既是故意氣僧格林沁,也多少有點出自真心——起碼可以讓吳軍練勇乘機練習騎術,爲将來組建吳軍騎兵打下第一層基礎。那邊的僧格林沁則是氣得全身發抖,用馬鞭指着吳超越都說不出一句囫囵話,“吳超越,你給……,你就給本王等着聽參……。”
“僧王爺,還是你等着聽參吧!”旁邊的載垣徹底的忍無可忍,怒吼道:“僧格林沁,你暗中派佟鑒對西淩河和善祿說了什麽,他們倆可都是如實招了!你有參劾吳大人的時間功夫,還是先想想如何答辯勝大帥對你的彈劾和朝廷對你的追責吧!”
臉色一白,僧格林沁趕緊矢口否認,裝模作樣的表示自己對這些事半點都不知道不明白,但載垣早就把他鄙夷到了骨子裏,隻是招呼勝保和吳超越收兵回營,準備宴會慶祝這次的出城大捷。而僧格林沁則是心中益發心虛,還忍不住悄悄偷看了幾眼吳超越,心中不斷盤算…………
…………
吳軍練勇凱旋回營後,勝保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給吳超越送來了許多豬羊犒賞,又在中軍大帳中擺設宴席,率先舉杯向吳超越敬酒。而清軍将領士卒這一次也是說什麽都不敢再妒忌吳軍練勇獲得的特别優待了,清軍諸将還争先恐後的向吳超越敬酒,百般恭維,争着搶着表示希望将來能與吳超越聯手作戰——順便分功勞,不喜歡在軍中飲酒的吳超越再是如何推托謝絕,結果卻還是灌了個半醉,直到天色微黑才在載垣的幫助下得以脫身。
帶着滿身的酒氣回到自軍營中,先很盡職的巡視了一圈營地,吳超越才回到自己大帳準備休息,結果還沒進帳,趙烈文馬上就迎了上來,低聲對吳超越說道:“僧格林沁派人來了,請你到他營中叙談,來的人從下午還從等到現在都沒走。”
“他找我談什麽?”吳超越疑惑問道。
趙烈文攤手表示不知道,然後又低聲說道:“以我之見,你最好是和他保持一定距離比較好,現在你已經擺明了車馬要和勝保站在一起,私下裏去見他如果被勝保知道,隻怕你在勝保身上的投入就會有前功盡棄的危險。”
吳超越本來就不喜歡一直故意和自己過不去的鐵杆蒙奸僧格林沁,又聽了趙烈文的這番勸說後,本就喝了不少酒的吳超越當然是就勢裝醉,讓趙烈文出面打發僧格林沁派來的使者。然而令吳超越詫異萬分的是,使者雖然倒是悻悻走了,可是到了第二天清晨時,親兵卻又突然來報,說是僧格林沁過營拜訪,吳超越雖然奇怪一向架子比********還大的僧格林沁爲什麽會用出拜訪這兩個字,但是又不能不見,所以吳超越也沒了辦法,隻能是親自到大營門前,禮貌的把僧格林沁請進了自己帳中落座。
僧格林沁明顯是帶着心事來的,進了大帳後,和吳超越稍微客套了幾句,僧格林沁就暗示吳超越要趕走帳中外人,但是吳超越這次不幹了,說道:“王爺,這裏都是我的親信心腹,你如果有什麽話就請直說,請放心,他們的嘴巴都很牢靠。”
“不行,叫他們都出去,本王是有私事要和你談!”
僧格林沁的态度異常堅決,吳超越又猶豫了一下,悄悄摸了自己随身攜帶的左輪槍,然後才命令帳内衆人出去,而僧格林沁也趕走了他帶來的從人,然後才用很古怪的口氣對吳超越問道:“慰亭,你是不是很恨我?”
“王爺,你這話什麽意思?下官恨你幹什麽?”吳超越滿頭霧水的問道。
“别裝了!”僧格林沁本性流露,沒好氣的說道:“本王撕了你的生辰八字,罵了你爺爺不好聽的話,又撕了你爺爺的親筆信,還叫人把你爺爺派去的人亂棍打出了大門,你能不恨我?你如果不恨我,到了天津後,能事事處處都針對本王?”
“啊?!”吳超越徹底糊塗了,驚訝說道:“王爺,你說什麽?下官怎麽聽不懂?”
“你還裝什麽裝?”僧格林沁臉上開始出現怒氣,喝道:“本王承認,本王是對你看走了眼!寫信給你爺爺也行,或者你自己做主也行,再派人去本王府上求親,本王這次答應了還不行?”
吳超越張口結舌了,傻傻的看着僧格林沁許久後,一件塵封已久的往事,突然出現在了吳超越的腦海中,讓吳超越忍不住脫口問道:“王爺,難道我爺爺真的派人去你府上求過親?結果你不但沒答應,還扯了我的生辰八字,打走了我家的求婚使者?”
“你不知道?”終于輪到僧格林沁傻眼了。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吳超越趕緊老實交代,然後又更加飛快的說道:“王爺,這事咱們還是别提了,我已經定親了,現在我已經有未婚妻了,你總不願意讓你的千金給我做妾吧?”
僧格林沁騰的站起,滿面怒火的惡狠狠瞪着吳超越,狂怒到了極點的模樣吓得吳超越趕緊去悄悄摸槍,但還好,僧格林沁最終還是選擇了拂袖離去,但也是在回身時,僧格林沁卻又丢下了一句話,“姓吳的,以後咱們不死不休!”
“奉陪到底。”吳超越在心裏答應,又在心中暗道:“想不到我爺爺還真的不知死活,真的派人向這個僧格林沁提親。不過嘛,既然敢罵我爺爺,那我這麽做也是幫爺爺出了一口惡氣!不是故意的也能幫爺爺出氣報仇,我簡直算得上全天下孝子賢孫的第一楷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