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間,成功拿下了天津城的太平軍當然沒有閑着,除了千方百計和南京取得聯系向楊秀清請求後續援軍,又利用在天津繳獲的大量辎重糧草大肆招兵買馬,擴大隊伍和壯大實力,吸納了大量貧苦百姓和頗有些名氣的天津混星子流氓無産階級加入,把兵力重新擴大爲渡黃河前的五萬餘人,聲勢更加大增。
同時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靠漁鹽漕運發家的天津城裏不僅糧草豐足,在冬季至關重要的棉衣和皮裘也相當多,遍收全城和盡量收集城外市集的棉花皮衣後,基本每一名太平軍将士都能穿上一件棉衣皮衣,極大的幫助了太平軍中數量衆多的南方将士度過北方苦寒天氣,鼓舞軍心又振奮了士氣。
軍事方面太平軍也沒閑着,在天津立足稍穩後,李開芳又派吉文元率領一軍攻打位于天津西北面十裏外的北倉倉城,妄圖奪取那裏囤積的漕糧。可惜這一次勝保這次是說什麽都不敢當敗保了,率軍親臨北倉守禦,咬緊了牙齒不再退後一步,期間勝保還一度親臨前線督戰,親手砍死好幾個臨陣後退的清軍将領,用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打退了吉文元的進攻,勉強保住這座重要糧倉,并乘勢把他的大營建在了北倉。
與此同時,在勝保的命令下,長蘆鹽政文謙和特克慎也在白洋澱雇傭了一批雁戶組成團練,日夜兼程的搶先趕到了天津正東面距離稍遠的武糧城,同樣守住了這處重要糧倉,沒給太平軍搶先動手的機會。然後勝保又趕緊給武糧城增派兵力,好好歹歹總算是替鹹豐大帝保護住了天津周邊的漕運糧倉,沒讓北京城裏的旗人老爺餓了肚子。
攻打北倉失利也不完全是壞事,至少讓頭腦有些發熱的李開芳和吉文元意識到他們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兵疲将憊,士卒傷病情況嚴重,很難再發起大規模戰事。再加上天津城内糧草充足有利休整,所以經過商議後,李開芳和吉文元決定調整戰術,改一味的流竄進攻爲退縮防禦,立足天津等待清軍出現破綻再适時發起反擊,也等待楊秀清一再承諾一定會派出的援軍。
爲了保持與外界的聯系,還有爲了争取時間加固防禦,李開芳和吉文元也沒有把全部軍隊收回城内消極守城,協商後決定由吉文元屯兵南門城外,建立一座土木結構的出城(修建于城牆之外的小城,可以作爲防禦工事),構造緩沖保護最容易受敵的天津南門。李開芳則率領主力坐鎮城内,組織百姓兵勇修繕加固年紀已經有四百五十年的天津城牆,大量建立城防工事,以爲持久計。
俗稱算盤城的天津城是個很标準的長方形,從南到北僅寬八百米,不易受敵也容易守禦,但城牆從東到西的長度卻長達一千五百米以上,容易被攻城方展開兵力發起強攻,好在北門外有水量浩大的海河保護,天生防禦力比較強,久經沙場的李開芳和吉文元選擇地勢開闊的南門外建立出城,自然是正确并且明智的選擇。而對清軍來說,一旦讓吉文元把這座出城建成,他們再想阻止太平軍修繕年齡老邁的天津城牆就成了癡人說夢,不惜代價的發起進攻阻止吉文元建城,堅決把太平軍全部趕回總面積隻有一點五五平方公裏的天津城聚而殲之,無疑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很可惜,決定将來戰事走向和規模的關鍵時刻,清軍卻并沒有抓住機會發起強攻——因爲勝保和僧格林沁這兩位爺又吵起來了。身爲欽差大臣的勝保有節制前線諸軍的大權,又已經把大營建立在了相當重要的北倉城中,當然是毫不客氣的命令僧格林沁移師天津南門城外立營,并負責阻止太平軍建立出城。而咱們的僧王爺貴爲郡王,金枝玉葉爵高位顯,壓根不把舉人出身的官場暴發戶勝保放在眼裏,借口他的麾下主力不是不擅長攻堅的察哈爾騎兵,就是從京城裏帶來的健銳營和神機營老爺,身份高貴不适合去幹土工作業,斷然拒絕從令,與勝保吵得是天翻地覆,死活就是不肯去南門外立營。
最後,還是勝保把狀子遞到了鹹豐大帝面前,暴跳如雷的鹹豐大帝親自下旨逼迫,咱們的僧王爺才不情不願帶着他的高貴軍隊移師到了天津南門外立營,但即便這樣,咱們的僧王爺還是舍不得讓他的貴族軍隊發起攻堅,僅是命令部将慶祺招募練勇讓漢人團練去當攻堅炮灰。而等慶祺把練勇集結到位的時候,太平軍那邊的出城都已經基本完工,隻剩下挖掘壕溝和建立拒馬鹿角了。
再接下來,一直到吳超越帶着吳家軍抵達大沽口登陸,期間清軍倒是陸陸續續的向天津城和出城發起了幾次進攻,每一次都是躲得遠遠的用火炮轟擊,根本不敢發起真正象樣的沖鋒進攻。但這麽做根本就沒用,太平軍也有火炮,久經沙場的太平軍炮手技術也遠比嬌生慣養的清軍炮手好,火炮對轟不但不吃虧,還一直占着上風。所以清軍的所謂進攻對太平軍來說根本就是撓撓癢,再所以不管鹹豐大帝如何的催促怒罵,天津城說拿不回來就是拿不回來,還連太平軍臨時修築的木質出城也打不下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吳超越的出現對鹹豐大帝來說無疑就是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才剛收到吳超越率軍抵達大沽口的消息,鹹豐大帝馬上就命令吳超越立即趕到城下與勝保會師,接受勝保的指揮攻打天津。同時爲了褒獎吳超越的耿耿忠心,鹹豐大帝還專門下旨,命令内務府拿出一些銀子,購買一些雞鴨豬羊送到前線,專門用來犒賞吳超越的軍隊。
還沒打仗就給吳超越送犒賞,這點倒是沒什麽朝臣反對,但穆蔭和麟魁等滿人權貴卻不肯放過惡心吳超越的任何機會,馬上就向鹹豐大帝進谏,建議給吳超越派去一個監軍,暗中監視吳超越和吳軍練勇的一舉一動,預防萬一。而鹹豐大帝雖然心動,卻又有些猶豫,道:“勝保和僧格林沁那裏,朕都沒有派監軍,吳愛卿帶着團練千裏來援,才剛抵達,朕就馬上給他派去一個監軍,這不是明擺着告訴他,朕對他不夠信任麽?”
“皇上,形勢所迫,不得不權宜從事。”麟魁堅持道:“吳道台雖然對朝廷忠心耿耿,但他畢竟是外官,麾下士卒也都是不拿朝廷軍饷沒有正式編制的練勇,并非旗兵或者綠營,對這樣的軍隊,最好還是防着點好。”
鹹豐大帝更加心動,可還是有些顧忌這麽做會寒了吳超越的心,影響到救命稻草吳軍練勇的軍心士氣。然而就在鹹豐大帝左右爲難的時候,祁寯藻卻急匆匆的來到鹹豐大帝的面前,雙手把一道折子遞到了鹹豐大帝的面前,恭敬說道:“萬歲,吳超越剛用快馬送來的,他請求朝廷給他派遣一名監軍,幫助他約束軍紀,監督士卒。”
“吳愛卿請朕給他派一個監軍?”鹹豐大帝眼睛一亮。
祁寯藻點頭,說道:“吳超越在折子裏說,他是外官,所部士卒也是松江團練,外軍進京非同小可,不可沒有約束監督,所以他懇請皇上你派遣一位王公近臣擔任他的監軍,幫助他約束軍紀,監督士卒不可胡作非爲。”
碰上這麽一個懂事的忠心臣子,鹹豐大帝當然是笑得要多開心就有多開心了,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了吳超越的請求,還決定派遣怡親王載垣擔任吳超越的監軍,以示對吳超越的重視和恩寵。而穆蔭和麟魁卻是垂頭喪氣,一起在心裏罵道:“狗蠻子,對皇上的心思,摸得還真準!”
鹹豐大帝倒是高高興興的派出載垣給吳超越當監軍了,但是收到了這個消息後,清軍前線總指揮勝保卻在天津城外罵開娘了,本來勝保還打算在吳超越率軍抵達後,稍微安撫籠絡一下就把吳超越趕到前面當炮灰,讓吳超越沖鋒陷陣讓自己揀功勞。但是現在鹹豐大帝卻把********載垣派給了吳超越當監軍,吳超越和載垣相處不好還好說,載垣一旦接受了吳超越的收買,和吳超越穿上了一條褲子,變相給吳超越當上了靠山,那勝保别說是玩弄文字花活搶走吳超越的功勞了,就是想如臂使指的驅使吳超越賣命都是難如登天!——考慮到老吳家的銀子數量,還有吳超越立了功也有載垣的份,載垣和吳超越穿一條褲子的可能不但有,還非常大!
突然跑出來了一個載垣攪局,本來就已經夠讓勝保窩火了,又聽說鹹豐大帝專門下旨拿豬羊美酒犒賞吳超越的軍隊,勝保更是氣得破口大罵,“爲什麽?憑什麽?他吳超越才剛到大沽口,連天津城都還沒到,皇上爲什麽就要給他犒賞?他立什麽功了?他起什麽作用了?”
惱怒之下,乘着載垣還沒來到天津,勝保也抓緊時間惡心了吳超越一把,明知道吳軍練勇從海路遠道而來,士卒疲憊需要休息,久經風浪之苦的身體也需要恢複,勝保卻故意命令吳超越率軍在一個白天之内趕到天津聽令,故意想讓吳超越多受些罪。
吳超越的答複差點沒讓勝保氣歪了鼻子——監軍尚未抵達,外軍不敢輕入直隸腹地,一切等監軍到了再說!
勝保氣得再一次破口大罵的時候,上一個不喜歡聽指揮的部下僧格林沁卻破天荒的主動派人送來一道公文,請求勝保把吳超越劃歸他直接指揮,協助他攻打太平軍的出城。而勝保也知道僧格林沁和吳超越同樣尿不到一個壺裏,接到請求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馬上就答應了僧格林沁的請求,答應由僧格林沁指揮吳超越的軍隊。而收到了勝保的答複後,僧格林沁也馬上就滿臉獰笑,“小蠻子,來吧,這次看本王怎麽收拾你這個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狗蠻子!”
兩天後,爵位更高的********載垣總算是帶着大量的豬羊美酒趕到了天津,滿肚子火氣的勝保自然是毫不客氣的跑到了載垣面前告了一狀,控訴吳超越不聽指揮不肯進兵的犯上罪行,也乘機試探載垣對吳超越的态度。結果讓勝保暗叫不妙的是,載垣竟然笑着說道:“慰亭沒做錯,他帶的是外軍,深入直隸腹地是得慎之又慎。”
說罷,載垣還催促道:“勝大人,快再去文給慰亭,就說本王已經到了,叫他趕快來天津和我會合,本王可就是早就想親眼一睹他的百戰雄師了。”
“完了!”勝保聽出了載垣的弦外之音,暗暗叫苦道:“聽載王爺的口氣,他這次是憋足了勁想要借着這個機會撈功勞啊!載王爺,你都是********了,還和我們這些奴才搶什麽功勞?”
“希望吳超越和肅順吹噓的一樣能打,本王可是太想和先祖一樣進軍機處,更多更好的爲朝廷和皇上效力了。”這是咱們怡賢親王載垣載王爺的心裏話。
就這樣,還是在收到了載垣的要求後,已經在大沽口休整了四天的吳超越這才催動軍隊向天津開拔,五個營兵分五隊,旗幟飄揚,刺刀雪亮,軍歌響徹天地,雖然人數不多才有兩千五百餘人,卻也給人浩浩蕩蕩之感。
沿着海河西進,經過一天多時間的從容行軍後,吳超越率軍抵達東郊,收到消息,對吳超越抱有厚望的載垣當然親自出迎,勝保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帶了一支騎兵陪同載垣出迎,想親眼看看到底吳超越麾下的軍隊到底是什麽模樣?憑什麽每次都能以弱勢兵力擊敗數倍甚至數十倍的太平軍?
載垣和勝保等人在海河北岸的高地勒住戰馬,居高臨下向東看去,卻見白雪皚皚的官道上隊列整齊,軍歌嘹亮,五個密集的步兵方隊從東向西緩緩而來,除了隊列驚人的整齊外似乎沒有什麽過人之處。同時吳軍練勇過于密集的隊列也讓勝保悄悄撇嘴,暗道:“蠢貨!隊形這麽密集,長毛隻要一顆炮彈,包管就可以打死一大片!”
想到這點,勝保還忍不住舉起望遠鏡去看南面的天津城牆情況,期盼着太平軍出兵或者開炮,給吳超越一個下馬威。然而令勝保萬分詫異的是,此時此刻的天津城上不但沒有任何開炮或者出兵的迹象,相反還出現了混亂苗頭,許多的太平軍士兵來回奔跑,大吼大叫不知道在喊些什麽,同時還不斷有太平軍士兵蹲爬在城牆上,似乎在躲避什麽讓他們萬分害怕的東西。
架不住好奇,勝保特意派了幾個騎兵去近前偵察,偷聽天津城上的太平軍喊叫内容,結果派去偵察的騎兵很快回來,眉飛色舞的向勝保奏報道:“禀大帥,長毛吓破膽了!他們一直在喊超越小妖來了,超越小妖來了,還喊要城牆上的長毛全部爬下或者蹲下,不準站着守城,不然保管送命!”
“啊?!”
勝保的下巴差點沒掉在地上,旁邊的載垣卻是驚喜萬分,趕緊問道:“長毛就把吳大人怕成這樣?真的假的?”
“禀王爺,千真萬确。”去偵察的騎兵打千答道:“小的等聽得清清楚楚,城上長毛的喊叫裏都帶着恐慌!都說超越小妖來了,還要去禀報他們的僞丞相李開芳。”
仿佛是爲了驗證太平軍對吳超越的恐懼程度,很快的,李開芳的帥旗就出現在了天津北門的城上,證明李開芳确實無比重視吳超越這個可怕敵人。見此情景,載垣哈哈大笑之餘也沒遲疑,馬上就打馬迎向了吳超越,而因爲此前在京城曾經見過一兩面的緣故,載垣直接就迎向了騎馬走在最前面的吳超越,吳超越趕緊翻身下馬向載垣行禮,曾經不怎麽待見吳超越的載垣則雙手攙起吳超越,大笑說道:“慰亭,你終于來了,你來了本王就可以放心了,天津這股長毛,總算是遇到他們的克星了。”
假惺惺的謙虛了幾句,知道載垣在這次大戰中對自己有多重要的吳超越又趕緊表示,說是自己從上海給載垣帶來了一些不值錢的土特産,一會就馬上給載垣送去。知道吳超越是什麽意思的載垣則一揮手,笑着說道:“客氣什麽?難道你不知道,本王與肅中堂情同手足,他可是沒少在我面前誇獎你的年輕有爲,懂事乖巧。放心,肅中堂怎麽待你,本王就怎麽待你!”
聽到這話,旁邊的勝保臉都有些綠了,也馬上明白自己麾下又要出現一個僧格林沁了,載垣卻根本不去考慮勝保的感受,隻是向吳超越招呼道:“慰亭,别楞着了,快走,本王與勝大帥已經在北倉大營裏準備好了接風洗塵的酒宴,我們快去入席了。”
“多謝王爺,多謝勝大帥。”吳超越道謝,又說道:“但不忙,下官想先和匪首李開芳說幾句話,叙叙舊。”
“和李開芳叙舊?”載垣一楞。
“正是。”吳超越點點頭,微笑說道:“從江甯開始,我和李開芳這個匪首就是老熟人了,在戰場上都不知道打了幾個照面,把他吊起來暴打了多少頓,這會在千裏之外的天津見面,怎麽都得和他打個招呼,讓他知道他的死期已經到了。”
聽到吳超越的回答,載垣當然是大喜過望,馬上一口答應,在李開芳面前已經不知道吃了多少敗仗的勝保卻是咬牙切齒,暗道:“小蠻子,竟然狂成了這樣!老子倒要看看,你和李開芳見面後,能說些什麽!”
殘酷的事實很快就抽腫了勝保的小臉蛋,吳超越派人手打白旗到天津城下喊話,要求與李開芳見上一面,結果使者很快就被太平軍的火槍弓箭給打了回來,笑着對吳超越說道:“禀吳大人,李開芳不敢和你見面,說絕不會再上你的當了。還說你如果真有本事就隻管去攻城,他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