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成自然的玩笑話剛說出口,吳超越馬上就後悔了——這個時代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結果事實也證明了這句話在這個時代絕對不能亂說。話音未落,旁邊看熱鬧的百姓已經笑成了一片,那少女則是粉臉先紅後青,想都不想就一船篙向吳超越砸來,吳超越大驚趕緊躲開,一邊把吳大賽拉到自己面前當人肉盾牌,一邊慌忙說道:“姑娘,你冷靜,是我順口說錯了話,你冷靜,有話好說。”
少女那裏肯聽,船篙揮舞得虎虎生風,把被迫給吳超越當人肉盾牌的吳大賽打得是鬼哭狼嚎,慘叫不斷。好在吳超越這次帶出來的下人夠多,幾個狗腿子馬上就沖了上來護住吳超越,其中一個狗腿子還一把按住了那少女的船篙,那少女的漁民同伴雖然也上來幫忙,可是吳超越的狗腿子卻裝備更好,紛紛拿出腰刀吆喝恐吓,那些漁民才沒敢太過沖動。
乘着這個機會,吳超越趕緊喊道:“好了,都别打了,小姑娘,有話好好說,我這可不是怕你,還是爲了你好,别忘了這裏是什麽地方,真要打,吃虧的人隻會是你!”
“我還怕你了?”那少女眼睛有些泛紅,奮力與吳超越的狗腿子争奪船篙,可惜被她打得腦袋長包的吳大賽也已經幫忙拉住了船篙,那少女力氣再大也搶不過兩個大男人,雙方陷入僵持局面。
這時,制止騷亂的人終于來了,一隊上海縣的衙役吆喝着逐開圍觀的百姓,大步沖進了事發現場,正沒辦法化解現場局面的吳超越先是一喜,然而再仔細一看帶隊的衙役班頭時,吳超越的眉頭頓時就有些微皺了,因爲前任吳超越的記憶已經告訴吳超越這個衙役班頭的身份姓名,上海縣令袁祖悳的心腹親信兼族侄——袁五八。同時吳超越還非常清楚,不要說自己身體的前任主人與這個袁五八不和,就是自己現在的買辦爺爺,在官場上也和袁五八的背後老闆袁祖悳是政敵兼對頭。
本來按理來說,僅是正七品知縣的袁祖悳就算不讨好身爲正四品道台的吳健彰,也不應該和吳健彰鬧什麽矛盾才對,但是沒辦法,做爲清代著名大詩人兼著名美食家袁枚的孫子,袁祖悳不但是名門官宦之後,還是正經八百的科班出身。而吳健彰卻隻是一個澳門挑雞販子的出身,一泡尿屙出來的萬貫家财,靠納赀捐官才跻身仕途,更是靠着讨好洋人賣國求榮才僥幸補了道台實缺,自命清高的袁祖悳自然是一百個瞧不起吳健彰,一萬個不樂意對吳健彰俯首聽命。
除此之外,袁祖悳還有一個特殊身份,是吳健彰頂頭上司現任江蘇巡撫楊文定的門生,與楊文定以師生相稱并且關系十分親密,有這麽一個強硬的靠山撐腰,袁祖悳在吳健彰面前自然更是有恃無恐,不敢說什麽事事處處都和吳健彰做對吧,起碼陽奉陰違的小動作就從沒斷過,還效仿吳健彰扶持了一個以福建人爲主的鳥黨,與吳健彰争奪上海的民間利益,又憑借手握上海民政的權力,時常苛刻打壓吳健彰一手扶持起來的雙刀會。吳健彰對此經常恨得蛋疼,卻苦于無權過問地方政務,更沒有袁祖悳那麽強硬的靠山,也就始終拿袁祖悳無可奈何。
必須順便說一句,捐班出身的吳健彰能夠補上道台實缺,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靠山,隻不過那個靠山并不是很待見吳健彰,并且自命清高,既不肯收吳健彰的冰敬炭敬和半文禮物,還時常警告吳健彰不得貪污受賄和違法亂紀,并一再揚言如果出現這樣的情況就絕對不會放過吳健彰!說是吳健彰的靠山卻根本靠不住,頭一年又突然病死蹬腿了,所以吳健彰以前就不敢和袁祖悳拼什麽背景靠山,現在自然更不敢比拼這些。
也正因爲如此,上一個吳超越在上海沒少受知縣衙門的鳥氣,與袁五八也是早就結下不少仇怨的,隻可惜成天尋花問柳立身不正,每一次都是上一個吳超越吃虧上當,幾次挨吳健彰戒尺也是因爲這個袁五八害的,現在吳超越才剛剛事實上調戲了民間少女,又偏巧碰上了這麽一個冤家對頭,完全繼承了身體前任主人記憶的吳超越當然是心中叫苦,知道今天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了。
果不其然,看到吳超越出現在鬧事現場,又看到正在和漁民毆鬥的人全是吳府下人後,袁五八肥得流油的胖臉上果然露出了開心笑容,很是親熱的向吳超越招呼道:“吳少爺,怎麽又是你啊?這次又是出什麽事了?是不是又和人搶女人打架了?”
“沒什麽,就是和他們有點誤會。”吳超越随口回答道。
“誤會?”正在與吳大賽等人搶奪船篙那少女一聽急了,忙向袁五八嚷嚷道:“差爺,你要爲民女做主啊,這個登徒子仗着他是官員之後,調戲侮辱于我,這裏每一個人都是證人,差爺你要主持公道啊!”
看了那姿色出衆的少女一眼,袁五八胖臉上笑得更加開心,知道今天是既可以繼續收拾吳超越,又可以乘機讨好漂亮美人了,然後袁五八先是喝住了正在打鬥的漁民和吳府下人,接着又徑直向那少女詢問事情經過,那少女把事情如實說了,袁五八一聽更是大喜了,忙向旁邊圍觀的百姓問道:“各位鄉親父老,剛才這位吳少爺出口調戲這位姑娘,你們可曾聽到?”
“聽到,我聽到了。”吳超越出言輕佻是事實,所以圍觀的百姓紛紛都說道:“差爺,我們都聽到了,剛才這位吳少爺一張口就說要納這位姑娘爲妾,我們可以做證。”
“很好,很好。”袁五八滿意點頭,又轉向那少女問道:“姑娘,那這位吳少爺對你有沒有什麽不軌舉動?或者有沒有說要強搶你?”
嘴上問着,袁五八還向那少女連使眼色,示意她污蔑吳超越對她動手動腳,或者直接強行搶人,但很可惜,那少女卻是一個耿直脾氣,馬上就搖頭說道:“那倒沒有,他就是嘴巴髒,沒敢對我亂來。”
“沒用的臭娘們!”袁五八在心裏暗罵,可又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往吳超越頭上強扣屎盆子,隻能是又轉向了吳超越,笑嘻嘻的說道:“吳少爺,不好意思,這麽多人做證,卑職真是想幫你也幫不了啦,你說接下來該怎麽辦?”
“我是順口說了一句輕薄話,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犯得着鬧多大?”吳超越皺着眉頭說道:“再說了,剛才這個姑娘已經打傷了我的家人,可以扯平了吧?”
“當然不行。”袁五八皮笑肉不笑,說道:“調戲民女可不是什麽小事,依大清律是要吃扳子的,所以沒辦法了,卑職是隻能帶吳少爺你到衙門裏走一趟了。”
吳超越不是笨蛋,當然看得出來袁五八是故意又想整自己,可是罪證确鑿,吳超越就是想反駁袁五八也找不到什麽由頭,而旁邊的吳大賽看情況不妙,趕緊向一個吳府下人低語了幾句,叫他趕緊回去給吳健彰報信,可惜袁五八早就在留心着吳超越的幾個狗腿子,那吳府下人腳步才剛動,袁五八馬上就大喝道:“把打架的人全部拿下!全都帶到縣衙裏去,一個都不許放走!”
話音剛落,袁五八帶來的狗腿子馬上攔住了吳超越帶來的狗腿子,不給吳府下人向吳健彰求援的機會,然後袁五八又拿出了一根繩子,向吳超越笑嘻嘻的說道:“吳少爺,請吧,看在吳道台的面子上,你自己乖乖跟卑職走,卑職就不捆你了。不然的話……,卑職就隻能是公事公辦了。”
“他娘的,一頓戒尺看來是又跑不掉了。”
吳超越心中叫苦,本想好漢不吃眼前虧主動到縣衙受審,不料腳步剛動間,之前得到過吳超越幫助的那個洋神父卻擠進了人群,疑惑的用英語向吳超越問道:“親愛的中國朋友,出什麽事了?這些中國的士兵,爲什麽要抓你?難道是因爲我連累了你嗎?”
“就是你連累了我。”吳超越心中苦笑,但心念一轉,吳超越卻馬上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暗罵道:“太陽!現成的大靠山就在這裏,我怎麽不知道利用?”
飛快拿定主意,吳超越心中大定,立即用英語向那洋神父說道:“尊敬的神父先生,十分遺憾,就是因爲你的事,所以這些中國的公差才要抓我。”
說這話時,吳超越悄悄觀察袁五八的神情反應,結果也不出所料,聽到吳超越的流利英語,袁五八的胖臉上盡是迷惑茫然,顯然聽不懂吳超越和那洋神父到底在說些什麽。而那洋神父卻一聽就急了,馬上沖着袁五八說道:“公差先生,你爲什麽要抓這位好心的中國先生?剛才他完全就是一片好意,你不能亂抓一位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