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悉數入耳,衆人都看向大夫人和沈瑤。
沈玥眉頭輕挑,嘴角往上牽起一抹冷笑來。
要說之前隻是揣測,大夫人和秦氏之間有問題,現在可以笃定了。
秦氏現在就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在沈家,她能做的,就隻有示弱和認錯。
她和沈鈞說她,她都忍了。
可是輪到大夫人,她就不忍了,而是選擇了唇齒相譏,而且很理直氣壯,她不怕大夫人。
誰都可以對她落井下石,但大夫人不行。
沈玥看向大夫人,她坐在那裏,手握着椅子,因爲憤怒,手背上都能看到青筋了,臉色也冰冷的仿佛在寒冰洞穴裏浸泡了百年之久,隻有寒冷,不帶半點人間溫度。
大夫人沒有說話,她再深呼吸,讓自己冷靜。
可是沈瑤就沒那麽能忍了,她上前一步,道,“表姑母還真看得起自己,娘親爲了我和大姐姐籌備喜宴,是忙的腳不沾地了,别說你在沉香苑一等一個多時辰,就是等上十天半個月,娘親也不會管你,誰有事沒事派了丫鬟盯着你,有什麽值得盯的?”
本來沈瑤如此态度對秦氏說話,是對長輩不敬了,要換成平時,老夫人肯定要呵斥她了。
可惜,秦氏今天犯了錯,而且要論對長輩不敬,沈玥還排在她前面呢,有人擋着,她怕什麽,最多一起受罰就是了。
而且,她就快要出嫁了,罰也罰不了她什麽,就更無所顧忌了。
可秦氏就氣不過了,一而再再而三被小輩頂撞,還沒有人出來阻攔半句,實在叫她心寒。
她慘笑一聲,看向大夫人,那帶着決絕恨意的眸子,看的大夫人心裏發毛,身子一陣陣發虛。
秦氏不跪了,她站起身來,道,“白玉玲珑塔的事,我知道錯了,可惜,從未有人給過我認錯的機會,崇祖侯府是,太後那裏更是,我原以爲白玉玲珑塔回到沈家,是老天爺給我補償的機會,可我沒想到,四姑娘和大夫人态度如此強硬,半點不顧及當年我們的閨中情誼,我是該好好忏悔了!”
忏悔兩個字,秦氏咬的格外的重。
那一瞬間,大夫人幾乎就坐不住椅子,仿佛要驚站起來。
四目相對。
大夫人眸中帶火,秦氏則含笑以對。
那是一種豁出去的笑,無所顧忌的笑。
一會兒阮大人就來了,她做的那些事就瞞不住了,她這輩子就算是毀了,誰不讓她好活,她也不會讓她好過,她豁出去了!
大不了魚死網破!
大夫人拳頭攢緊了,恨不得将秦氏撕碎。
秦氏卻望着大夫人,問道,“我和蕙娘你相識十六年,深知你的爲人,你不是那麽不識大體,會因爲一時怒氣,就不顧别人的人,有些東西,一旦造成了傷害,可就彌補不了了。”
大夫人氣極反笑,“你既了解我,就該知道我的苦衷,我是沈家當家主母,老爺的嫡妻,可我也是瑤兒的親娘,我不能給崇祖侯府留話柄欺負她!”
沈玥站在那裏聽着,她聽出了秦氏話中的威脅,更聽出了大夫人的松動。
能讓大夫人投鼠忌器,秦氏手裏捏着的把柄還真是不小呢。
不過大夫人松動了,但也隻是一點點,兩人在威脅中談判呢。
看來那把柄,應該是互相威脅的,要生大家一起生,要死大家一起死。
要是能雙赢,自然最好了。
沈玥剛想通,然後秦氏就看向她了,舊事重提,她道,“白玉玲珑塔的事,是表姑母的錯,表姑母一定誠心悔改,盡量彌補,現在當務之急,是把白玉玲珑塔交給雲家,不至于讓你爹失信于人,表姑母知道你和四姑娘都是孝順孩子,隻是拗不過一口氣而已,尤其你是長姐,應該護着瑤兒,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姐妹,總不忍心看着她将來嫁進崇祖侯府受人欺負,隻要你退一步,不給崇祖侯府诟病的話柄,你四妹妹也會退一步的,表姑母在這裏求你了。”
說着,秦氏朝她跪了下去。
這可是結結實實的一跪。
沈玥本不想搭理她的,可屋子裏這麽多人在,她要是真的受了,就是她不對了。
但是沈玥也沒有阻攔她,隻是往沈鈞身側一站,讓秦氏跪了一空,道,“父親,我不懂表姑母話裏的意思,我退一步,如何退?”
對于秦氏的話,沈鈞并不喜歡,但是她跪下了,他也不說什麽了,問道,“有話就直說吧。”
秦氏也不知道大夫人的底限在哪裏,她望着大夫人。
大夫人就看向沈瑤了,沈瑤上前一步,道,“珊瑚樹!”
“拿其他東西換,回頭崇祖侯世子在煊親王世子那裏受了氣,回來怪我,說我沒見過好東西,我豈不是連還嘴的餘地都沒有。”
雲錦、大東珠,還有那些頭飾,玉雕,崇祖侯府都有,隻是沒那麽多而已。
可那麽大株的珊瑚樹,别說崇祖侯府了,隻怕連宮裏頭都沒有。
她完全可以堵住崇祖侯世子的嘴,這麽劃算的買賣,不做是傻子。
沈玥聽得一笑,她早料到沈瑤沒那麽好說話,所以并不詫異,她望着秦氏道,“表姑母這麽看着我做什麽,是想和我說四妹妹退了一步,現在輪到我退讓一步了嗎?我不否認,比起之前的條件,四妹妹退讓了不少,但要我拿一株大珊瑚去換回我娘留給我的陪嫁,我要是真答應了,隻怕我娘都要被我氣的從地底下爬起來了。”
“别拿什麽孝道壓我,我自然不希望父親失信于人,但我也絕對不會爲别人的過錯買單,表姑母不是誠心認錯嗎,讓我看看你的誠心吧,如何賠償,你和四妹妹商議,隻要我拿的出來,我會依照市價賣給你,包括那株珊瑚樹在内,放心,我不會多要你一錢銀子的。”
依照市價賣給她?
那株沈家傳的沸沸揚揚的大珊瑚樹,價值連城,她就是把阮家全部搭上也買不起啊。
秦氏急道,“你這哪裏是在退讓,你這分明是把我往死路上逼!”
這回沈玥還沒說話,沈鈞先動怒了,他拍着桌子道,“敢情你的誠心賠罪,就是跪在地上不痛不癢的掉幾滴眼淚就算了?!”
人家可不就是打的這樣的如意算盤麽。
沈玥懶得和她周旋了,免得耽誤她們狗咬狗,她看着秦氏道,“依照市價賣給你,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不要得寸進尺,更不要拿死來要挾人,尤其是我,有那時間,你還是好好勸勸四妹妹吧,明天午時之前,如果白玉玲珑塔不能交到雲家表哥手裏,我就隻能去大理寺告表姑母你偷竊之罪了,縱然要不回白玉玲珑塔,我也能要一個公道人心。”
清淩淩的聲音,不留半點情面,叫秦氏頹敗。
沈玥看着沈鈞,又望了眼老夫人,道,“沒我的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沒人留她,沈玥就出了正屋。
半夏和紫蘇緊随其後,問道,“表姑母要是真拿不到白玉玲珑塔,姑娘真的去告她嗎?”
沈玥勾唇一笑,“放心,她會拿到的。”
她從未懷疑過秦氏的本事。
隻是不把狗逼到絕境,它又怎麽會跳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