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芝湄微擡着手肘,托着紅酒杯款步朝廖源鋒二人走去。[燃^文^書庫][]燈光迷離,衣香鬓影,明眸皓齒的佳人笑靥如花,笑起來一雙眼睛微微彎起,像一瓣嬌媚的桃花。
趙芝湄假裝從二人身邊經過,廖源鋒身邊的曾繼友眼睛都看直了,趙芝湄卻連看都沒看那二人一眼,徑直走到不遠處的座位上坐下,一邊欣賞歌舞一邊慢慢地淺酌杯中紅酒。
果然沒過多久,廖源鋒受曾繼友的授意來到了趙芝湄身邊,說明來意後,趙芝湄假意推辭了一番,廖源鋒巴結人的功夫還是十分了得,說了許多好話才終于請動趙芝湄陪曾繼友跳一支舞。
當廖源鋒将趙芝湄帶到曾繼友面前時,曾繼友喜不自勝,迫不及待地邀請趙芝湄共赴舞池。
新的音樂重新奏響,纏綿靡麗的調子在斑斓的燈光下增添了幾分缱绻暧昧。葉子衿看到趙芝湄已經在和那個老色鬼跳舞,廖源鋒一直密切關注着舞池裏的一切,這時候小武靠近曾繼友一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葉子衿想了想,果斷地拿起酒杯向廖源鋒身邊走去。趙芝湄也看到了她,故意将曾繼友往光線較暗的舞池邊沿帶。小武已經托着銀色托盤站在附近觀望,隻等葉子衿支開廖源鋒他便開始行動。
“哎呀。”一聲低呼,隻見一杯紅酒已經灑出大半,葉子衿故作驚訝地掏出手絹擦拭,嘴裏一直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葉小姐?”廖源鋒也有些詫異,仿佛在這裏看到葉子衿是一件不合情理的事。
葉子衿愕然擡頭,愣了愣,道:“原來是廖科長,真是巧了,你也來百樂門看歌舞?”葉子衿故意加重了“看歌舞”幾個字。
廖源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陪一個朋友來的,葉小姐怎麽會在這裏?”
葉子衿知道廖源鋒是個極其謹慎的人,如果理由稍有破綻便會被他懷疑,她索性拿曾經花邊新聞說的那樣,故作黯然道:“怎麽,就隻準你們男人來這裏消遣,就不許我們女人來這裏借酒消愁麽?”
廖源鋒見葉子衿話中似有怨氣,笑道:“我隻聽說孟老闆對葉小姐您可是百依百順,怎麽會讓你獨自來這裏借酒消愁?”
葉子衿輕歎一聲,道:“廖科長你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呀,誰知道你們男人心裏都在想什麽,既然百依百順,爲何他又遲遲不肯娶我?今日說了這些話也不怕廖科長笑話,反正我就是心情不好,來這裏排遣排遣,難道這樣也不可以嗎?”
廖源鋒也聽說了一些關于孟昊翔的花邊新聞,現在聽葉子衿這麽一說也信了七分,他見葉子衿如此不快,勸道:“孟老闆貴人事忙,這點疏忽了葉小姐的感受的确不應該,不過好事多磨嘛,我廖某人可是等着喝你們的喜酒,葉小姐千萬要耐住性子呀。”
葉子衿眼角餘光見小武已經端着托盤朝趙芝湄和曾繼友走去,轉而對廖源鋒道:“剛才我還不敢放開了喝酒,如今有廖科長在我也不怕遇見什麽壞人了。今日就讓我喝個盡興,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陪我喝一兩杯怎樣,不知廖科長肯不肯給我這個弱女子一個面子?”
廖源鋒面有難色道:“葉小姐,實在抱歉,廖某人等會兒還有公務在身,恐怕不能陪葉小姐飲酒,不過我倒是可以順道送你回家。”
葉子衿知道廖源鋒是要送曾繼友回去,他一定知道曾繼友身上有那個重要的密碼本。葉子衿朝廖源鋒舉了舉酒杯,故意吸引過他的目光,這時候小武已經準備下手了。
舞蹈正跳得盡興,趙芝湄見小武走了過來,忽然一個轉圈躺入了曾繼友的臂彎,曾繼友連忙回過神來,伸手攬住了趙芝湄的細腰。趙芝湄這一躺,正好讓曾繼友撞到了從旁經過的小武,酒杯裏的酒水灑了出來,小武躬身連連道歉。
“下去吧,下去吧,這裏沒你什麽事。”曾繼友不耐煩地對小武道,臉上十分不悅,顯然有些埋怨小武攪了他的好事。
趙芝湄摟過曾繼友的脖子,笑道:“我們繼續跳吧,想不到曾先生跳舞如此好,是我見過的男士裏最紳士穩重的。”
曾繼友被趙芝湄這麽一誇,心花怒放,摟着趙芝湄的腰手不禁往下滑。趙芝湄愣了一愣,笑而不言,看着小武離開的背影,她的心仍緊緊地揪在一起。此刻趙錦年正在後台等待小武送密碼本過去拍照,等會兒小武還要将密碼本還回來并且不被曾繼友發覺,這的确有很大的風險。
葉子衿瞥見小武已經繞向後台,她仰首将一杯紅酒一飲而盡,兩步一搖地朝服務生揮了揮手,道:“我還要一杯……”
廖源鋒見葉子衿面色紅潤,有點微微醉意,忙扶住快要站不穩的葉子衿往近旁的椅子上坐下,道:“我這就去跟孟老闆打電話,讓他來接你回去,葉小姐呀,這感情的事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和孟老闆有什麽誤會還是當面說比較好。”
葉子衿故作迷糊,一手拉住廖源鋒的手,憤憤道:“我不要見他,原來廖科長隻認孟老闆做朋友,根本瞧不起我這個小女子是嗎?”
廖源鋒連忙解釋道:“葉小姐哪裏的話,你和孟老闆都是我廖某人的朋友,我怎麽會瞧不起葉小姐。”
“那就坐下來喝一杯吧,廖科長是在等你的朋友嗎?要不一起叫了過來吧……”葉子衿晃着空杯子莞爾道。
這時服務生走了過來,葉子衿見是小武,微微有些驚訝,不過她立刻冷靜下來,依舊似笑非笑地看着廖源鋒。她心中卻在想小武過來的目的,如果小武兩次都是意外接觸到曾繼友,肯定會讓曾繼友這隻老狐狸懷疑,難道小武也是考慮到這點才來尋求她的幫助?
隻見小武恭敬道:“小姐想要點什麽?”
葉子衿并沒有直接點,而是對廖源鋒道:“廖科長那位朋友在哪裏呢?我讓服務生去請他過來。能做廖科長的朋友,想必也是大有來頭吧,廖科長可否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廖源鋒委婉拒絕道:“我那位朋友還在和趙小姐跳舞,依我看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了吧。”
葉子衿将空酒杯放到小武端着的托盤上,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去打擾他們的雅興了,不過既然是廖科長的朋友,今晚我又碰巧遇到廖科長,那我就請你的朋友喝一杯酒吧。”說罷揮了揮手,小武湊近葉子衿身邊,道:“請問小姐有什麽吩咐?”
“給趙小姐和正在跟她跳舞的那位男士送兩杯酒去,這支舞過後他們想必也是要點上兩杯香槟的。”葉子衿看着舞池裏趙芝湄和曾繼友貼的很近,她不想芝湄吃虧,情急之下隻好想出這個辦法招了小武過去解圍,同時也可以解了小武的圍,小武趁送酒之際正好可以将密碼本重新送回去。
小武點了點頭,領了吩咐前往酒台拿酒。廖源鋒站在一邊也沒說什麽,目光看向曾繼友所在的方向。
“廖科長,你怎麽看起來有點緊張?是不是怕廖太太知道你來這裏?你放心好了,如果你太太懷疑,我會幫你解釋的。你是陪朋友來的,又不是自己來尋花問柳,大可不必如此,還是坐下來吧。”葉子衿不慌不忙道。
廖源鋒讪讪地笑了笑,也不好推辭,隻好坐了下來,道:“葉小姐費心了,我太太不會有什麽懷疑,她一個鄉下女人懂什麽,無非就是在家打打麻将,哪有你這麽有見識。”
葉子衿搖了搖頭,歎道:“有見識有什麽用,女人有見識也不可能像你們男人一樣升官發财。不過我還是挺情願做一個小女子的,做點小生意也不會牽扯上什麽麻煩,前不久那個黃少爺不是被抓了麽?他以前是何等的風流潇灑,轉眼間就成階下囚了,真是世事難料。”
廖源鋒聽葉子衿說起黃嘉浚,頓時有了幾分興趣。他知道葉子衿一直跟在孟昊翔身邊,而孟昊翔又與商界政界許多人有交集,葉子衿自然知道不少消息,他是個有野心的人,自然不願放過任何一個對他有用的信息。
“黃少爺的事我也聽說了,這次連黃督軍舊年的關系也保不住他,我也奇怪他怎麽忽然就被抓了,竟然還是被查出來是做鴉片生意。”廖源鋒語氣中似有難以置信的意味。
這時,小武已經送完酒回來,還給葉子衿添了一杯紅酒,在倒酒時小武朝葉子衿微微點了點頭,葉子衿會意,想必密碼本已經送回去了。
葉子衿端起紅酒,淺淺抿了一口,笑道:“廖科長有所不知,黃少爺有今日的下場其實是因爲他得罪了女人。”
“哦?此話怎講?”廖源鋒皺眉道。
葉子衿道:“難道廖科長不知道那次發生在百樂門的雙籠奪莺的事件嗎?朱秘書長和黃嘉浚因爲文莺打起來了,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那次朱秘書長還住進了醫院,想必他們二人就是這個時候結下梁子的吧。”
廖源鋒笑了笑,道:“這些不過是花邊新聞的報道,黃少爺的後台也不小,怎麽會因爲得罪一個女人就倒了,況且朱秘書長胸懷寬廣,絕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就……”
“廖科長這樣說就顯然看不起我們女人了,女人也是不好惹的。其實我也就看看新聞而已,我們女人哪裏懂你們男人官場的事。”葉子衿打斷道。
廖源鋒解釋道:“我可沒有瞧不起葉小姐的意思,葉小姐可是女中豪傑,商界奇女子呀。”
“這我就不敢當了。”葉子衿淡淡一笑。
這時,一支舞曲完畢,趙芝湄挽着曾繼友緩緩走了過來。
“子衿,你也來啦?”趙芝湄笑容嬌俏。
葉子衿和廖源鋒迎了上去,葉子衿很自然地與曾繼友打招呼,“想必這位就是廖科長的朋友吧?果然是不同凡響。”
四人又寒暄了一番後,廖源鋒陪同曾繼友離開了百樂門,葉子衿觀察到曾繼友下意識地摸了摸西服内側的口袋,确定密碼本沒有丢失後才放心跟廖源鋒出去,臨走時還不忘對趙芝湄誇贊一番,這才念念不舍地放開了一直握着的纖細柔軟的手。
見廖源鋒和曾繼友走遠後,趙芝湄掏出手絹擦着手,嫌棄道:“那胖子真是惡心,還好一支舞就辦好了,不然我還得繼續惡心一陣子,剛才對那老色鬼笑太久了,我要先喝杯水壓壓驚。”
“事情都辦完了?”葉子衿低聲問。
趙芝湄點了點頭,道:“一切順利,這次多虧了小武,他做得很好,那隻老狐狸絲毫沒有察覺到。”
“嗯,那就好,二少爺那邊怎麽樣?”葉子衿想起今晚趙錦年也來了。
趙芝湄朝後台望了一眼,道:“也許我哥已經走了吧,聽說是急需密碼本破譯一些密電。”
葉子衿和趙芝湄随後也出了百樂門,阿源見二人同時出來,有些驚訝。
葉子衿笑了笑對阿源道:“你還挺準時的,快接了你家三小姐走吧。”
阿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歉意道:“對不起了,葉老闆,今天我這個司機不稱職了,不能送你回家,我這就幫你再叫輛車。”
葉子衿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們先走吧,我自己叫車就行。”
趙芝湄握了握葉子衿的手,道:“謝謝你,子衿,今晚的事多虧有你和小武才能這麽順利。”
葉子衿笑道:“我的功勞不大,小武确實功不可沒,我會考慮考慮給他發獎金的,你放心好了,快走吧,這裏人多眼雜不宜久留。”葉子衿催促扶趙芝湄上了洋車。
目送趙芝湄離開後,葉子衿一轉身正對着小武壞笑的臉。
“嘿嘿,老闆,這可是你說的,要給我發獎金哦。”小武得意洋洋道,此刻他已經換下制服穿回了便裝,兩隻手揣在衣兜裏。
葉子衿沒好氣道:“什麽時候學會在人背後偷聽了,我隻是那麽一說而已,至于獎金嘛,還要看你在沈記的表現了。”
小武搖頭歎氣道:“真是空歡喜一場,好啦,我好好表現,送老闆回家。”
車上,葉子衿問起小武小月的情況,自從阿成背叛晉安堂後,小月一直郁郁寡歡,雖然過去了這麽久,但葉子衿清楚小月心裏仍愛着阿成。
小武恨鐵不成鋼道:“我還真擔心這個妹妹嫁不出去,你說她看上誰不好,偏偏對那個叛徒心心念念不忘,現在那人成了梁嘯川跟前的紅人,身邊什麽粉呀蝶呀的沒有,怎麽還會想起她這個傻丫頭。”
葉子衿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你也别總說她,小月雖然性子軟,但在這件事上有些固執,你說她太多反而不好,她會更抗拒而一味地堅持心中執念。這件事就讓它順其自然吧,隻要阿成不來找她就好。”
小武點了點頭,又道:“後天博覽會的事情我都安排下去了,到時候隻等那四件旗袍一亮相,第二天的報紙就可以看見咱們大沈記的名字了。”
葉子衿平靜道:“别高興得太早,總是凡事要謹慎些,不要提前走漏了消息。”
“你放心好了,我小武以前是吊兒郎當不務正業,但現在好歹也是沈記的經理了,這麽多年早就改邪歸正了。”見葉子衿無動于衷地看着窗外,他有些沮喪道,“我都說了這麽多,老闆你怎麽也不誇我兩句……”
葉子衿剛才還在想旗袍的事情,小武這麽一問,她有些哭笑不得,道:“是比以前好多了。”
小武心滿意足地笑了笑,道:“那你下次寫信能不能跟師父誇誇我呗。”
葉子衿笑道:“好,等這次博覽會結束準你和小月去北平看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