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葉子衿的病情時好時壞,孟昊翔決定讓她長住在自己這裏。[燃^文^書庫][]家裏打來電話,賀嫂讓他回家時順道去葉子衿家中取一些衣服。由于前面搬得匆忙,葉子衿并沒有帶夠衣服之類的貼身物品。
來到葉子衿的家,孟昊翔推開那扇脫了漆的木門走進屋内,屋子裏幹淨整潔,兩張小床間拉了一張格紋布簾,窗台上的水仙花清香依舊,盈盈滿室。
孟昊翔拉開櫃子,取出一疊幹淨衣物,忽然有什麽東西從衣服裏掉出來,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孟昊翔俯身撿起一看,竟是一封沒有密封的信。他拿出信紙掃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一種按捺不住的喜悅湧上心頭。他小心地收起信,這封信對他來說是救命的稻草。
夏日的天氣總是在極端裏徘徊,剛才還是豔陽高照,等孟昊翔出門時已經烏雲滾滾,雷陣雨說下就下,閃電悶雷交替着,似乎要将這灰暗的天空撕裂。孟昊翔在雨中疾步前行,頭發和西服不一會兒便被傾盆的大雨澆濕,好在沒走幾步便到了弄堂口。孟昊翔上了車讓司機直接送他回家,車窗外大雨滂沱,雨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雨珠噼裏啪啦打在窗上,車内卻是一片甯靜。孟昊翔掏出懷中的那封信,看了看信沒有被淋濕才放心。
回到家時雨還未停,賀嫂遞來毛巾給他擦頭發,孟昊翔卻沒有接過,而是徑直走向沙發上坐着的葉子衿。
葉子衿腿上覆了條珊瑚絨薄毯,面無表情地望着窗外。長窗裏透出晦暗的天空,時而閃過一道面目猙獰的閃電,照得葉子衿臉色更加蒼白。小月坐在她身邊,端着一碗燕窩雪梨湯喂葉子衿,可是葉子衿無動于衷,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任憑小月如何勸說都不理會。
孟昊翔走到葉子衿身前,小月正欲起身說話,孟昊翔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月識趣地放下碗跟賀嫂一起去廚房忙晚飯。
孟昊翔将珊瑚絨薄毯往她身上提了提,道:“子衿,子峥沒有死,他給你留了一封信。”
聽到子峥的名字,葉子衿有了反應,微微側過頭看着孟昊翔,眼神空洞洞的,仿佛木偶一般。
孟昊翔從懷裏拿出那一封信遞到葉子衿面前,聲音溫和而低沉,“你看,這是不是子峥的筆迹。”
見葉子衿愣了愣,眼珠随即轉動了下,随後卻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孟昊翔見葉子衿對這封信沒什麽異常的反應,心裏涼了幾分,葉子衿沒有要看信的沖動,他隻好拿了信一字一句給她念,“姐,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上海了。對不起,我不能正式跟你告别,我知道你很擔心我,可是我不得不離開上海去完成更重要的事。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我從事的事業是怎樣的,但請你相信我,我會珍惜自己的性命,這是一項偉大而崇高的事業,如同香山的楓葉一般火紅壯美。我做出這個決定是經過了長時間的考慮。姐,原諒我不辭而别,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完成使命回來與你團聚……”
孟昊翔念完信,擡頭見葉子衿眼裏噙着淚,淚水無聲地滑下,手緊緊地攥着珊瑚絨薄毯。
窗外忽然一道閃電劃過,緊接着是一聲爆炸般的雷鳴。葉子衿的身體忽然向後仰,孟昊翔連忙托住她纖細的腰身将她拉回。葉子衿軟軟地倒在孟昊翔的胸膛,沉沉地閉上了眼,整個人已然暈厥過去,淚水便滴落在了孟昊翔的懷中。
“子衿!子衿……”孟昊翔驚呼,眼裏滿是疼惜和痛苦。
賀嫂和小月聞聲跑出來,見葉子衿暈了過去,賀嫂急忙去給醫院打電話。她還未撥号碼,卻見孟昊翔已經抱着葉子衿大步沖了出去。
翌日清晨,一夜雨後,雨水洗濯過的樹葉越見綠油油地發亮,空氣裏夾雜着泥土的清香,幾隻小雀在葉間叽叽喳喳上蹿下跳。大門兩邊的鐵栅欄上還滴着水,喝飽水的藤蔓又繞了大樹幾圈,幾朵紫色的牽牛花揚起了笑臉。赫爾斯醫院環境清幽,各處景觀都是請了國外的工匠精心布置的,雨後的醫院更是滿目濕翠碧樹,霧氣朦胧。
葉子衿靠在病床的枕頭上,看了一眼窗外,手指輕撫過那封信。
“是子峥的筆迹。”她輕聲道,眼睛有些濕潤。
小月打開湯盅的蓋子,從裏面盛了一碗烏雞湯,道:“你可算好了,這幾日都把我們急壞了,孟老闆爲了你已經熬了好幾晚,他整夜地守在你身邊,就是怕你忽然又失蹤不見了。”
葉子衿接過雞湯,手心捧着溫熱的碗,心裏也漫漶出一股暖流。在那道驚雷之前,她隐約覺得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子峥沒有死,現在才知道那是孟昊翔在給她念子峥留下的信。
握着那封信,葉子衿仿佛握着一個希望。仿佛死而複生一般,她隻覺得身體乏力,頭時不時還會隐隐作痛。
“小月,辛苦你了……”葉子衿喝下一口雞湯道。
小月笑了笑,道:“我不算辛苦,你可得好好謝謝孟老闆。”
葉子衿默默道:“我自然也是要好好感謝他的……”
她忽然又想起鋪子的事情,忙問小月道:“這幾天鋪子那邊怎麽樣?都是我的原因,連累了你們……”
小月搖頭道:“哪裏的話,鋪子那邊有小武看着,還有請的那幾個得力的裁縫幫忙,生意沒什麽大的影響,隻是好多沖着你來的那些老主顧聽說你不做,便沒有再定做旗袍,說是要等你好了再通知她們。”
葉子衿稍稍松了口氣,想着這幾日過得渾渾噩噩,忽然有些自慚起來。如果子峥見她這樣脆弱得不堪一擊,是否會覺得她不是以前那個堅強的葉子衿了。以前無論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她都可以忍,就連周姨娘病逝了,她也一手打理喪事和照顧兩個弟弟。可是當她在這世上隻剩下子峥這個唯一的親人時,她卻越來越害怕起來,她最大的軟肋便是親人。
現在她已經十分相信子峥沒有死,他隻是去了别的地方,葉子衿大概能猜得到子峥所謂的偉大而崇高的事業。從子峥一直以來的狀況來看,葉子衿十分确定他真的就是小蝦所說的共黨。一想到這裏她又不禁爲弟弟擔心起來,現在阻止什麽已經來不及了,不管弟弟是什麽身份,隻要他還好好活着就行。
這時,病房門開了,孟昊翔走了進來,見葉子衿的眼睛恢複了本來的神采,心中有了些許安慰。
葉子衿一開始并不敢擡頭看他,想起這段日子以來孟昊翔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心中十分感激又有些羞愧。雖然這段時間她的神智不太清楚,但睡夢中隐約感覺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跟他說話,她能感受到手心的溫暖,這股暖流一直蔓延到她的心中,令她心中有一種莫名的踏實。
“醒了,感覺頭還暈嗎?”孟昊翔淡淡一笑,坐到沙發上問。
葉子衿愣了一愣,語氣中多了幾分客氣,道:“這幾日多謝孟老闆的照顧,我想我已經好了,可以搬回我自己家了……”
孟昊翔胸口一窒,隻覺得清醒過來的葉子衿與他之間又隔開了一段距離。看來是真的清醒了,她對他本來就是一貫地疏遠和淡漠。
見二人都不說話,小月也察覺出氣氛有些尴尬,忙岔開話題道:“子衿,你先好好休養一段時間,鋪子那邊不着急去,有我和小武還有那幾個裁縫師傅,你不用忙着開工。”
葉子衿點了點頭,放下湯碗,道:“這幾日休息得已經夠久了,鋪子那邊我還得去看看,那些老主顧的訂單我還有幾個沒做完。”
一邊的孟昊翔見她如此不愛惜身體,聲音也冷了下來,道:“你才剛好起來,不能太勞累,你要是擔心裁縫鋪的生意,我可以幫你解決。”
葉子衿忙拒絕道:“孟老闆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這段日子已經麻煩您太多,裁縫鋪還是我自己打理吧。”
“我不想與你談論這件事,如果你還想還欠我的這份人情,就不要再跟我讨價還價。”孟昊翔有些不悅道。
葉子衿一時語塞,她的确欠了這個男人一份情,畢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段立鵬的人才會把她送去醫院,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自己才能接受最好的治療,還有子峥的信……總之,她已經欠了孟昊翔許多。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以前擔心跟孟昊翔有過多的交集會連累自己的親人卷入危險,可現在看來每次都是孟昊翔救自己于水深火熱……
小月見二人不再說話,尴尬地笑着打圓場道:“子衿,孟老闆也是爲你好,我也覺得你該好好休息……至于搬回去的事明天再說吧,你家空下來的這段時間積了些灰塵,我明天就去打掃出來。”
葉子衿出院後,由于大部分東西還在孟昊翔家,賀嫂又張羅了一大桌好菜,葉子衿不好直接駁了賀嫂的好意,隻好暫時再留宿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