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燃^文^書庫][]:樂:文:小說3.Wxs520.oM
一女子披着潔白的頭紗立于鏡前,曳地的裙裾層層疊疊宛如堆雪,她怔怔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唇角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房間裏花團錦簇,大紅色的喜字貼在門上,一片紅色喜氣洋洋。
“子衿,我好緊張。”段珍珍轉過身對葉子衿道。
葉子衿身爲女傧相一直陪在段珍珍身邊,她拿起粉撲替段珍珍補了妝,安慰道:“不用擔心,你等會兒見了錢江就不會緊張了,新娘子要開開心心出嫁才好。”
段珍珍戴上白色蕾絲花邊手套,黯然道:“以前我總埋怨我爹管我太多,因爲不喜歡他娶的那些姨太太,所以老是跟他作對,可是現在忽然有點舍不得這個家了,舍不得我爹……”
葉子衿見段珍珍眼淚在眼圈裏打轉,連忙抽出盤扣上的絲絹捏在手裏,勸道:“傻丫頭,你嫁人後又不是不能回這裏了,你想你爹随時都可以回來看他,難道錢江還敢管你不成?你們這是冤家易結不易解”
段珍珍忽然又轉悲爲喜,道:“他自然是聽我的,要不是看他真心對我好,處處依着我,否則我才瞧不上他。”
葉子衿笑道:“錢江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他這三年被你調教得服服帖帖的,連小金庫都上交了,看把你得意的,不過可别得寸進尺哦。”
段珍珍一臉幸福洋溢,潔白圓潤的珍珠耳墜微微顫動。她忽然想起問葉子衿道:“孟老闆還沒向你求婚麽?你們什麽時候辦喜宴呀?錢江開始還有些過意不去,說是他大哥都沒娶親小弟倒先成親了。”
葉子衿心中一沉,勉強帶笑道:“他洋行的事太多,沈記這邊我也忙,所以一來二去都沒個空閑……”
一年前,沈記華服公司成立,她的生意也做得順風順水,孟昊翔的寶輝洋行也穩定地步入正軌。當所有人以爲她和孟昊翔會很快成親時,他們二人卻遲遲沒有動靜。葉子衿奇怪的是孟昊翔竟從未向她正式提過成親的事,她雖一直不解,但礙于女子的矜持也決不過問。時間一長,成親的事也漸漸淡了,好在他一如既往地關心體貼她,葉子衿也沒再過多地去介意。
不過今日被段珍珍這麽一提,再看她和錢江即将成婚,心裏竟莫名地生出一絲黯然。
“他怎麽會忙得連成親的時間都沒有,看來今天我得好好罰孟老闆多喝幾杯酒了,誰讓他是男傧相。”段珍珍說着握了握葉子衿的手。
葉子衿幫段珍珍整理了一下蓬松的裙擺,微笑道:“走吧,我們該出去了,錢江還在教堂等,這會兒他恐怕是心急如焚了。”
葉子衿扶段珍珍出了門,段立鵬在門外等候,一見女兒出來忍不住擦了擦眼淚,攜女兒一同朝門外走去。從大門到轎車,一路上都鋪了紅色的地毯,屋裏的男賓女賓和外面看熱鬧的人熙熙攘攘圍了一片,場面十分熱鬧。
轎車一路行駛到教堂,新人一下車,兩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便上前牽起新娘身後的白紗。段珍珍挽着段立鵬的手步入教堂,這時又多了兩個手捧花籃在前引導的小女孩。
錢江站在台上,孟昊翔、曲向天等晉安堂的一衆弟兄皆西裝革履地站在一邊,看着頗有氣派。莊嚴神聖的禮樂響起,洪亮的聲音回蕩在教堂穹頂,陽光透過五彩斑斓的玻璃窗斜斜地照了進來,教堂籠罩在一層聖潔的光暈中。
葉子衿見錢江穿着黑色西式大禮服,衣襟上佩了一朵紅花,肚子顯得沒有那麽大了,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精神,正應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新娘子走到錢江身邊,二人手挽手站到神父面前。因段珍珍早年在基督教的教會學校念書,所以這次婚禮也自然選了基督教的教堂。儀式舉行完畢後,大家照相,前面幾張都是新人與親友及重要賓客合影,最後一張則是隻攝新人和傧相。
段珍珍将葉子衿推到孟昊翔身邊,四個傧相以新人爲中心站成一排,男傧相是孟昊翔與曲向天,女傧相則是葉子衿與趙芝湄的一個同學。四人穿着極爲相配的衣服,喜氣洋洋,秀色奪目。
婚禮結束後,段立鵬安排了賓客到戲場去看戲,又在王裕和酒樓定好了宴席。段珍珍的婚禮辦得極有排場,足以見得段立鵬對這個寶貝女兒的疼愛。
曲向天對錢江笑道:“你現在是有老婆的人了,你的那些個錢後面誰管呢?”
段珍珍明眸看向錢江,錢江聳了聳肩,“肯定全給老婆管,我的命都歸她了。”
曲向天打趣道:“嫂子真是有本事,能把一隻鐵公雞的毛給拔了,他以前對我們兄弟可沒那麽大方。”
錢江沖曲翔天忙擺手道:“一邊兒去,少來拆我台,我說老四你也該找個女人了吧,看你一副書生樣呆頭呆腦的,難怪像隻呆頭鵝,成天曲項向天歌,你得好好跟我學學。”
曲向天點頭贊同道:“三哥都會吟詩了,我是該考慮考慮了,學學三哥從前浪迹大舞台百樂門的……”
錢江連忙捂住曲向天的嘴,段珍珍若無其事地挽着錢江的胳膊,幾個人又是一通說笑。葉子衿走在段珍珍身後幫其托着白紗,隻是淡淡地笑着,并不參言。
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葉子衿叫了輛洋車去鶴年堂給秦奶奶拿中藥,老人家在冬春交替之際傷風咳嗽,小蝦自升任巡捕房總巡邏長以後一直忙于公務,隻好拜托葉子衿順路去取藥。
剛一進門葉子衿就被突然闖出來的女人撞了一下,那女人神色慌張,急忙扭過頭掩着面疾步從她身邊經過。葉子衿微微皺眉,這女人的背影像極了一個人。
葉子衿走進鶴年堂,将藥方子遞給掌櫃的看,順口問了一句,“剛才那位小姐抓的什麽藥,走得那樣慌張,是要趕着拿藥去救命麽?”
掌櫃的搖頭歎息道:“不是,是堕胎藥,唉,真是作孽呀……”
葉子衿心中一驚,難怪那女人看起來那麽緊張,想來應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如果不是被逼無奈,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選擇打掉自己的骨肉。
葉子衿拿着包好的藥走出鶴年堂,卻見不遠處圍了幾個人,其中一個還舉着照相機,看樣子應該是記者。被那幾個人攔住去路的正好是剛才急着從鶴年堂出來的女人。
“文小姐,傳聞你被黃少爺抛棄了,這是真的嗎?”
“文小姐,最近黃少爺和鳳绮霞小姐走得很近,請問你知道嗎?”
“文小姐,有人說現在薔薇小姐才是百樂門的台柱,請問你怎麽看薔薇小姐?”
…………
一連串問題連珠炮似的襲來,文莺根本無處可逃,隻能陰着臉一言不發。
葉子衿走了過去,對幾個記者十分客氣道:“各位不好意思,我約了文小姐喝咖啡,如果各位想進一步采訪文小姐,請到百樂門找經理約時間,文小姐是不接受私下采訪的。”
文莺冷冷地掃了葉子衿一眼,并不領情,而是轉身朝相反的方向離去。幾個記者還想追,卻被葉子衿攔了下來,其中一個是汪新雨的同事,認識葉子衿,也知道其與孟昊翔的關系,連忙勸住同伴,賣給葉子衿一個面子,不太情願地散了。
葉子衿疾步去追文莺,文莺卻一副淡漠的姿态走得更快,一不小心高跟鞋踩入了地面一條凹縫,身子一斜坐在了地上,一隻腳上的鞋子也掉了。
“哎喲”文莺皺眉,雙手捂着小腹,面色蒼白。
葉子衿忙跑過去扶起文莺,不經意間發現文莺的腳下長了厚厚的一層繭,想來也是多年練舞所至,隻是百樂門的新星層出不窮,她俨然有過氣之勢,葉子衿不禁有幾分同情。
隻見文莺的一隻手仍貼在小腹上,額上直冒冷汗。
“文小姐,你沒事吧?”葉子衿忙問道,她看得出文莺是極緊張她腹中的孩子。
文莺一把甩開她的手,搖搖晃晃地穿上高跟鞋,冷冷道:“你走開,我不需要你可憐,要不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我早就扇你一巴掌了,也算是替漫苓出口氣。”
葉子衿見文莺強撐着要自己走,腳下一瘸一拐,她有些放心不下,又跟了上去。
“文小姐,何小姐的死我也很遺憾,但何小姐不是自殺的,而是有人蓄意謀害,隻是這其中太複雜,我一時也跟你解釋不清。”葉子衿不知爲何會對文莺說這番話,也許是看到她那強忍着腳傷走路的背影,想起了曾經發生在趙家的那一幕,她和文莺倒也有一些相似之處。
文莺嗤笑一聲,道:“葉小姐颠倒黑白迷倒衆生的本事倒真不小,隻可惜孟昊翔到現在也沒有娶你,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是不是辜負了你一片苦心?”
葉子衿一時語塞,文莺輕蔑地瞟了她一眼,攔下一輛黃包車揚長而去。
傍晚回到家,葉子衿正在給杜鵑花澆水,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葉子衿開門一看,原來是汪新雨。
新雨難掩激動和驚喜,聲音有一絲顫抖,道:“子衿姐,我今在街上好像看到子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