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衿站在門前無計可施,門被人鎖了,連帶她今天晚上也隻能留在這裏過夜,到底是誰居心叵測,難道是剛才出去的那個酒店侍者?可是那人沒有理由這樣做,除非是受了别人的指使。[燃^文^書庫][]樂—文
好在孟昊翔已經睡着了,她也不至于有二人獨處一室的尴尬。窗外的夜色更加濃重,樓下的歡聲笑語靡靡樂曲漸漸消減,房間裏安靜得隻聽見孟昊翔凝重的鼻息聲。葉子衿靠在沙發上,困意頓生,于是脫下鞋子躺在沙發上休息。雖然已經入夏多時,但深夜裏難免會有些涼,葉子衿隻穿了一件無袖的旗袍,一時間覺得涼了隻好抱着雙臂微微蜷縮身體。興許是這幾天在洋行和鋪子之間兩頭奔忙,着實疲憊,葉子衿躺在沙發上不久也睡了過去。
夢境裏,她又看見了兒時的子峥和子嵘……
那是剛來上海時住的老弄堂,兩側的房屋滄桑破敗,巷子裏橫七豎八地晾滿了衣服,從窗戶裏飄出嗆人的煤煙氣味,熏得牆壁上有些黑乎乎的印記。她看見子峥和子嵘在巷子裏玩,兩個男孩長得一模一樣,隻是弟弟子嵘要比哥哥子峥高出一小截。
忽然從巷口走進來兩個中年男人,見他們偷偷摸摸地靠近兩個男孩身邊。還沒等子峥子嵘反應過來,這兩人已經一人抱了一個孩子往外跑。葉子衿見弟弟們哭喊着掙紮着,無奈卻被牢牢地抓住,小嘴也被捂住了。
“姐姐……姐姐……救我……”斷斷續續的呼喊聲傳出。
葉子衿拼命在後面追,兩個男人發現她跟來,跑得更快了。子峥子嵘滿臉是淚地望着她,葉子衿一邊跑一邊呼救。
那兩個男人見四周有人跟着出來追,于是在一個岔路口分開兩路逃。葉子衿追到岔路口時,一邊是子峥,一邊是子嵘,兩個弟弟都在哭喊着叫着姐姐,一聲聲叫得她心都快碎掉。她急得眼淚直流,不知道該追哪邊,隻見那兩人越跑越遠,葉子衿閉了眼,朝右邊追去……背後的哭喊聲也越來越模糊,她隻覺得心被撕成了兩半,拼盡全力去追前面那個男人,眼淚噼裏啪啦往下落,幾乎聲嘶力竭地呼喊……
忽然,周圍一片黑暗,剛才的弄堂轉瞬間消失了,四下靜得可怕。葉子衿隻覺得腳底踩空,身子一直在往下墜,她不知道要墜向哪裏,好像下面是一個無底的深淵,她沒有辦法阻止自己的身體墜落,耳畔有凜冽的風呼嘯而過,一陣徹骨的寒意令她幾乎要窒息。
這種可怕的墜落終于停了下來,不遠處有一點微光,葉子衿站起來時,手碰到了腳下一處冰涼的東西。她定神一看,竟是一個火鉗。她一步一步走向那處光亮,發現那竟是一個火盆,裏面放着燒得通紅的烙鐵。借着火光,她看清楚了周圍各式各樣的刑具,鏽迹斑斑的鐵鏈腳鐐,皮鞭,匕首,銀針,各類精細的工具和明晃晃的藥瓶針筒……
“姐。”一個聲音冷冷地從身後傳來。
葉子衿赫然轉身,發現一個人從黑暗中一步步走來,步伐穩健有力,身影英俊挺拔。
她看清了來人的面容,是子峥。
“子峥……你怎麽在這裏?”葉子衿話音未落,隻聽另一個相似的聲音傳來,“姐!快走!”
葉子衿猛地回頭,發現剛才的木架上綁着個人,那人**着半身,被抽打得體無完膚,臉上也有淤青和血痕,正憤怒地盯着她這邊。
“子峥?是你嗎?”葉子衿大驚失色。
她一時弄不清到底怎麽回事,爲什麽這裏會有兩個子峥,難道……
“姐,你不認得我了嗎?”身後那人一襲軍裝,披着件黑色的披風,領子立起來,顯得十分英武,略帶笑意地望着葉子衿道。
葉子衿下意識地退後了幾步,眼前這人雖然和子峥一模一樣,但說話的語氣和笑容卻令她感到十分陌生。
“你是……小嵘……小嵘!”葉子衿喚出這個名字後,不由得捂住了嘴,眼淚奪眶而出。
那人唇角抿出一絲冷笑,道:“姐,是我。”
葉子衿顫抖地伸出手,想摸摸子嵘的臉,身後的子峥卻大聲喊道:“姐,他不是小嵘!你快走!他會殺了你的……”
葉子衿看看滿身傷痕的子峥,又看看這個與子峥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她的心緊緊地揪在一起,不知道該聽信誰的。
那男人緩緩開口道:“姐,你當初爲什麽不救我,而選擇了救他?說到底,你還是偏心他。”
“我……”葉子衿聽那男人這樣說,已十分确定他就是子嵘,“子嵘……不是這樣的,你聽姐姐解釋,我當時真的沒辦法,我沒辦法啊……”葉子衿拉住子嵘的手,聲音哽咽。
那男人緩緩推開葉子衿的手,一把冰涼的槍忽然對準了葉子衿的眉心。
“我現在要你選擇一個,你是要他死,還是我亡?”那男人又将瞄準的目标從葉子衿移向了她身後的子峥。
“不!你們都不能死!不能……”葉子衿驚慌失措大聲喊道。
面前的男人冷漠地掃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不!不要!”
“砰”一聲槍響,葉子衿尖叫一聲哭出聲來,眼前忽然一黑……
“醒醒……快醒醒,不要怕,有我在……”
葉子衿睡得昏昏沉沉,隐約覺得有人在推自己。
她緩緩睜開眼,一張熟悉的臉闖入視線。翡翠色燈罩的台燈射出的光線晃得她又将眼睛閉上,有人坐在她旁邊,替她擋住了刺眼的光線。
“你做噩夢了?”孟昊翔皺眉道。
葉子衿恍恍惚惚地坐起身來,還沒有走出剛才的夢境,這一覺睡得她心驚膽戰,剛才夢裏的真是小嵘嗎?她竟又開始忍不住地想念這個被拐走的弟弟。
“我……我沒事了。”葉子衿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呼出,發覺鬓角的頭發有些濕潤,黏糊糊地貼在臉上,額頭上浸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孟昊翔起身去盥洗室絞了塊冷毛巾遞給她,“擦擦吧,你臉上的妝都哭花了。”
孟昊翔半夜酒醒後,起身見沙發上躺着個人,他警覺地走過去,發現是葉子衿時,不禁心中一暖,她竟然還陪在自己身邊。
他本想叫葉子衿起來去床上休息,可見她睡得很熟了,又不忍心吵醒她。這時,他已經全然無睡意,便搬來一把椅子守在葉子衿身前。
她睡覺的樣子很安靜,呼吸均勻,一隻手枕在耳後,一隻手垂在腰間。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柔柔地灑下來,她的睫毛濃密纖長,時而微微顫動,耳垂潔白如蓮,珍珠耳墜泛着瑩潤的光澤。旗袍将她的身體裹緊,更襯得她腰肢纖細。藍色錦緞上的刺繡蝴蝶和花卉仿佛在月光下有了靈性一般,乍一眼望過去,像是在她身上停了幾隻斑斓的蝴蝶,時而流連于花間,時而栖息在枝頭。
因爲是斜躺着,光滑的料子便順勢滑下,以至于不經意間露出了一截光滑白皙的腿,自大腿下方到玉足展露無遺。孟昊翔看見時不由得連忙收回了目光,側過臉去,又從床上抱來被子輕輕覆在葉子衿身上。
他這樣守在她身邊,靜靜地看着她,心裏覺得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他自幼一個人過慣了,腥風血雨刀口舔血的日子他鮮少有什麽畏懼,可是闖蕩了這麽多年下來,這一刻,他竟忽然覺得有些倦了。能和心愛的人一輩子平平淡淡地在一起也是一種福氣,可是上天沒有給他這樣的福氣,他也不敢奢望什麽,能讓他遇到她,便是上天給他最好的恩賜……
葉子衿擦完了臉,才想起門被鎖一事,又擔心孟昊翔誤會,忙道:“不是我故意留在這裏不走,是有人從外面把門鎖了,我出不去,所以……”
孟昊翔猶如被當頭澆了一瓢冷水,腦子逐漸清醒起來,她果然不是爲了他才留下來的……
“那你今晚就暫且在這裏将就一夜吧,明天早上應該就能出得去了,這件事我會查清了再告訴你。”孟昊翔順手拉熄了台燈,道,“你睡床,我睡沙發。”
葉子衿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會很不好,可是現在她沒辦法出去,隻能硬着頭皮聽孟昊翔的安排睡床。還好燈已經滅了,不然讓孟昊翔發覺她臉紅得發燙應該又要尴尬了。
葉子衿摸索着朝床的方向緩緩走去,腳下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絆住,身子失衡往前傾,可她看不清周圍有什麽東西,手上慌亂中也沒有抓得住的。“哎喲”一聲,葉子衿被磕痛叫了出來,卻忽然被一股大力拉過,撞到了男人的胸膛上。
“哐啷”一聲,隻聽一聲脆響,地上有什麽東西咕咚咕咚滾着。葉子衿鼻尖碰到了一塊柔軟,忽然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水味道,等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頭正靠在孟昊翔胸前。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地上那個被她撞倒的痰盂,同樣看清的,還有孟昊翔略微蒼白的面容,雖然有些憔悴,确是輪廓分明,劍眉間有一種沉斂的英氣。
孟昊翔也在看着她,一雙秋水麗眸,月光下的面容更加粉雕玉琢,目光中有羞澀和不安。
四目相對,葉子衿臉燒得更加燙了,趕緊伸手推他,這一用力,孟昊翔不禁悶哼了一聲。
葉子衿慌忙縮回手,這才想起來孟昊翔身上的槍傷還未好,急道:“你沒事吧?”
孟昊翔捂着傷處,聲音有一絲虛弱,“我沒事,你去睡覺吧。”說完走到沙發,一手揭起被子扔到了床上。
葉子衿見孟昊翔在沙發上躺下後才上床,可是她卻怎麽也睡不着了。看着窗外的一輪圓月在雲層裏隐去又顯露,忽明忽暗。
同樣無法入眠的,還有一個人……
清晨,一陣“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房間裏的甯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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