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露』秋遇害一事漸漸退出公衆的視野,上海灘從來不缺少像汪『露』秋這樣的歌女舞女,百樂門牆上的海報很快就換成了新的女明星鳳绮霞,一些花邊新聞借此大肆宣揚鳳绮霞與某位國民黨高級軍官的關系。[燃^文^書庫][]【燃文書庫(7764)】到了夜晚,百樂門照樣燈紅酒綠歌舞升平,那些曾經『迷』戀汪『露』秋的男人很快就拜倒在其他女人的石榴裙下。歌舞場,歡顔地,本就薄情。
這兩天葉子衿的心裏忐忑不安,她還沒有将那把折扇按照汪『露』秋的囑托送去古玩店,她保管着那把扇子就像藏了一個炸『藥』包在身邊,雖然扇子是沒什麽異樣,但她總覺得這裏面一定暗藏了什麽秘密。
葉子衿擔心事關重大,耽誤不得,決定今天等鋪子打烊後去華格臬路那家古玩店。
她煮好了明天要用的漿糊,手還未擦幹便去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怕晚一步古玩店就關門了。當她拿出扇子再次确定時,手上的水不小心沾到了扇子上,她赫然發現扇子上沾了水的地方起了變化!葉子衿心裏一顫,緊張得慌忙将扇子扔回手袋裏。
這時沈師傅和小月小武準備回家,小月随口問了一句:“子衿,你怎麽還不走呀?有别的事嗎?”
葉子衿的心砰砰直跳,仍笑道:“我把鋪子打掃一下就走,門我會鎖好的。”
“好吧,那我們先走啦,你路上小心哦。”小月挽着沈師傅出了店門。
葉子衿小心翼翼将店門合上,又聽了外面再沒動靜,這才抱着手袋進了裏屋。她連忙拿出折扇在燈下一看,剛才那塊水迹已經半幹了,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依稀辨得是個“張季钊”三個字。待水幹後,字迹又重新隐去。
葉子衿心中大駭,那不是張先生的名字麽!而張先生早在新年前就已經被當成共黨抓了,聽小蝦說在暗地裏處決了,他的名字怎麽會在這把扇子上?
葉子衿剛才隻不小心弄濕了扇子上的這一小塊地方,她猜測這把扇子上也許都寫滿了字,隻是遇水後才能現形。葉子衿的心不由得揪緊起來,汪『露』秋如此煞費苦心,将信息隐藏在這把普通的折扇中,那麽她的身份是……
葉子衿沒敢再往下想,也不敢再繼續去窺探這把扇子上隐藏的信息。她隻覺得這是件關系到『性』命的東西,在她這裏多呆一日,有些人的危險就增加一分,她必須盡快将這把扇子送到那個古玩店老闆手上。雖然她不清楚共黨是做什麽的,但是張先生的爲人葉子衿是知道的,她覺得好人不應該就這樣白白死去,爲了汪『露』秋的臨終囑托,她必須去完成這件事。
正當她準備合上扇子時,一個人影閃了進來,驚得葉子衿一身冷汗,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兒。她定神一看,來人竟是子峥。
“姐,我來接你回家了。”子峥笑嘻嘻道,他瞅見了葉子衿手裏的折扇,問,“新買的扇子?”
葉子衿連忙收了扇子放進手袋,擠出一絲微笑道:“不是,是朋友托我送給别人的扇子,估計今天我得晚些回家了,你先回去吧,我受人之托得把東西送到。”
子峥擺了擺手道:“姐,你跟我還客氣什麽,我就是來接你的,也不在乎多陪你跑一趟,快天黑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出門不安全,你隻說去哪裏吧,我這就出去叫車。”
葉子衿知道事關重大,而且還牽涉到共黨,她本不想讓子峥卷入其中,可是子峥還沒等她同意就轉身出門去叫黃包車了。
葉子衿隻好硬着頭皮走出鋪子,和子峥坐上車後報出了一個地址。子峥愣了一秒,問道:“你要找的人是誰啊?”
葉子衿擔心被子峥看出端倪,笑了笑道:“我也不認識,朋友隻說了這個地址,我也是第一次去找那人。”
“哪個朋友托你的?”子峥繼續問,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葉子衿心慌『亂』地跳着,她當然不能說出汪『露』秋的名字,略一沉『吟』道:“都是女兒家的事,你一個男孩子問那麽多做什麽。”
“哦?”子峥皺了皺眉,“沒聽過定情信物送扇子的呀,多不吉利,詩中寫扇子的不是廢妃就是怨『婦』。”
葉子衿掩飾過内心的不安,佯裝不耐煩道:“你管人家愛送什麽。”
子峥聳了聳肩,隻好不再追問。
姐弟二人乘人力車到了華格臬路的古玩店,正好遇上店夥計正将一塊塊長門闆搬出來,看樣子是要關門了。
葉子衿忙上前問道:“你們老闆在嗎?我有東西要轉交給他。”
那店夥計看了一眼葉子衿,口吻淡漠,道:“今天打烊了,你明天再來吧。”
葉子衿知道這把扇子的重要『性』,可是她又不能明說,又不放心把這扇子交由他人轉交,隻好繼續道:“我就見你們老闆一面,交了東西就走,煩請小哥去告知一聲。”
那店夥計見葉子衿神『色』焦急,停下手上動作,冷聲道:“這茶都涼了,今天不方便待客,你們走吧。”
葉子衿聽得一頭霧水,皺眉道:“我不是來喝茶的,我隻是來送一樣東西。”
店夥計忽然态度堅決起來,擺了擺手道:“快走快走,有事明天再來。”
見店夥計不耐煩的樣子,葉子衿葉不知道剛才說錯了哪句話,怎麽這人的态度立刻變了。
這時,子峥走到那店夥計面前,按住他繼續上木闆的手,一臉輕松笑道:“茶涼了就再泡一壺雨前龍井嘛,人又還沒走。煩請通融一下,我們見了老闆交了東西立刻就走,不會打擾很久。”
那店夥計愣了愣,謹慎地看了子峥一眼,甩手道:“好吧好吧,你們進來吧。”
葉子衿有些納悶,怎麽子峥一出馬這店夥計就松口了,難道還真是男人之間更好說話?
葉子衿跟在子峥身後走進這家店,這家古玩店店面并不大,分爲上下兩層樓,一樓陳列着各類器物,瓷器和陶器樣式各異,種類繁多。雖說是古玩店,但是這家店的蹊跷之處還是沒能逃得出葉子衿的眼睛。她發現隻有擺放着櫃子上的幾件器物看着像是真品,其餘的大多數是赝品,不過這仿制的手法也不低,如果不是行家一定很難分辨出來,葉子衿對古董的辨别力是從小跟着阿瑪學來的。
店夥計帶他們二人上了二樓,一個穿着舊長衫的中年光頭男子正抱着個青花百子圖罐仔細察看。
葉子衿掃了一眼瓷罐,道:“先生不用看了,是赝品。”
那男人摘下眼睛,看了看葉子衿,見她是一個年紀輕輕眉清目秀的女子,心生好奇道:“你怎麽知道是假的?賣給我的人可說是康熙年間的。”
葉子衿隻一笑,她當然知道這家店的目的,戲谑道:“想必老闆您開古玩店一定是因爲有很多餘錢,不然也不會一門心思做虧本買賣。”
光頭男子哈哈大笑了兩聲,看見葉子衿身後的子峥,問:“他是你什麽人?”
葉子衿下意識地擋在了子峥面前,道:“他是我弟弟。”
那光頭男子『摸』了『摸』锃光瓦亮的頭頂,掃了一眼子峥,雙手抱在脖子後面,又悠悠問葉子衿道:“那你說說這怎麽是赝品了?”
葉子衿不慌不忙道:“我剛才無意間看見了落款,若是康熙年間的瓷器,康熙青花款的‘康’字多用半水或楷水,很少寫成泰水。而且舊瓷那種深厚溫潤的釉光是年深日久自然形成的,看您手上的這件年代應該不會太久。”
光頭男子一拍腦門笑道:“哈哈,想不到你個小姑娘還是鑒寶的行家,眼睛毒得很呀,這次我認栽了。說吧,來找我有什麽事?”
葉子衿這才從手袋裏拿出那把檀香扇放到光頭男子面前的桌上,道:“這是一個朋友托我轉交給您的。”
那男子看了一眼旁邊的店夥計,店夥計立刻會意,仔細檢查了扇子後小心謹慎地收了起來。
光頭男子問道:“你朋友還有沒有交待别的什麽?”
葉子衿搖了搖頭,她不打算說出汪『露』秋,因爲子峥還在這裏,她不想讓子峥知道這件事。
“東西已經帶到,我們先告辭了,祝先生您生意興隆。”葉子衿清楚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完成了汪『露』秋的囑托,她心急地想要帶着子峥離開這裏。
光頭男人笑了笑,道:“呈你吉言,二柱,送客。”
店夥計應了一聲,帶着葉子衿和子峥下樓。
葉子衿回眸望了一眼這家古玩店,小小的店面籠罩在夜『色』裏,透着一絲滄桑和陰沉,仿佛是暗夜中流動的浮雲,看似平靜,實則變幻萬千,神秘莫測。
翌日清晨,幾隻鴿子撲騰着翅膀從檐角飛上天空,一縷縷陽光柔軟地躺在瓦上,舊樓陽台上花草欣欣向榮。巷子裏時不時傳來幾聲拖得長長的聲音,這種纖細婉轉的唱腔,聲音悠長柔緩,仿佛是抛向空中的絲線,讓人的心也不禁随之搖曳起來。
那是幾個票友在吊嗓子,他們每天早上便會哼哼幾段。今天練的是昆曲《夜奔》,前段日子昆曲大師牛長保在華興戲園開演,聽說是場場爆滿一票難求。雖然有個唱京劇的名角楊小樓将此曲目改良出了個京腔,但人們似乎還是更喜聽昆曲這版。
“望家鄉,去路遙,望家鄉,去路遙,想母妻,将誰靠?俺這裏吉兇未可知,她、她那裏生死應難料。呀!吓得俺汗津津身上似湯澆,急煎煎心内似火燒。幼妻室今何在……”
葉子衿下樓,聽着悲壯的唱詞,心情莫名地低落起來。她不大愛看那些寫打打殺殺的書籍,在她看來綠林好漢的故事總會有些過度渲染英雄人物而忽略人命的可貴,那些動不動就割人頭顱的情節,在葉子衿看來也十分血腥。但她卻獨對《水浒傳》中林沖這一人物印象深刻,頗爲欣賞,聽到這唱詞不禁感歎其不幸的遭遇。
葉子衿今天出門得有些匆忙,來不及吃飯,于是走到巷口賣早點的伍嫂那裏買了幾個小籠包。
正巧一個報童從她身邊路過,她順手掏出兩個小洋買下一份報紙,葉子衿知道做報童的不容易,她隻要遇見了賣報紙的一定會買上一份。
當葉子衿一邊看報一邊吃小籠包時,她整個人忽然呆立住,隻覺得腦子裏像有一道霹靂閃過,手中的小籠包咕咚咕咚滑落在地。
報紙上碩大的标題寫着“趙氏織業大公子身亡,二公子因殺人被捕”。
二公子?是他!趙錦年被捕了?葉子衿心中震驚,慌忙攔下一輛人力車直奔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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