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收工,葉子衿給師父買了生煎饅頭,進裏屋時發現師父已經架好了做旗袍的人體模型,上面覆着的一塊料子已初具形狀。
葉子衿掃了一眼,記下大緻的樣子。要做一件合身的旗袍,腰位和坐位之間的拿捏很重要,多一寸太松少一寸太緊,旗袍師傅的手藝是否好,很大一部分取決于旗袍領、腰、臀是否服帖有度。
接下來的日子裏,葉子衿總是鋪子裏最晚一個走的,她想趁沒人的時候自己偷偷練習一下自己總結的縫制方法。如果是自己看會的不是師父教會的,應該沒有觸犯沈師父傳男不傳女這條家規吧……
這幾天,葉子衿按照大緻記下來的步驟,偷偷用廢棄的布料做了一件粗糙的旗袍。
現在模型上一件旗袍的形已經顯露無疑,可是葉子衿卻怎麽也做不好領子,無論怎麽改都不太服帖,導緻前襟的位置也不平整。
正當她陷入苦思冥想時,一根長煙杆突然掀開布簾,沈師傅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小月和小武。
沈師傅掃了一眼模型上的成衣,怒道:“好哇!原來你在偷學手藝!怪不得每天都留到最晚。”
小月和小武聽師父這麽一吼,也不敢吭聲。
沈師傅将那模型上的旗袍一把扯下扔在地上,喝道:“趕緊給我走!以後你再也不是我店裏的人了,我沈啓孝就當沒收過你這個徒弟!”
葉子衿心裏覺得委屈,強忍着眼淚道:“師父,我沒有偷學,隻是參照您做的旗袍和看成衣圖樣自己學的。就算您不認我這個徒弟,您也永遠是我的師父。”
沈師傅悶聲不語,猛抽了幾口煙。
小月扶着沈師傅,低聲道:“師父,子衿隻是好學,她這麽聰明能幹,自己研究出來方法也不是不可能呀……師父,要不您就再給子衿一次機會吧。”
“閉嘴!”沈師傅喝止道,然後看了一眼地上的旗袍,“這旗袍手藝都是師父傳給徒弟,徒弟當了師父又傳下去的,你自己就能琢磨出怎麽做旗袍?我才不信!”
葉子衿有些不服氣道:“師父,我的确是自己想了些辦法的。但我做得并不好,相信您一看就知道我沒有真正學會做旗袍。”葉子衿俯身撿起扔在地上的旗袍将領子的部位翻給沈師傅看。
沈師傅剛才太生氣,所以沒太注意她做的那件旗袍,現在一看,除了領子部位剪裁不到位、還沒來得及做绲邊以外,其餘部位的拿捏倒是可圈可點,手工也精細,他不禁暗歎葉子衿的悟性。
小武瞅了幾眼旗袍,對沈師傅道:“她做得挺好的,我都學不到這樣子。師父,我天賦不高,手也笨,恐怕不能将您的一身好手藝發揚光大了。您若是趕了她走,以後再要收一個這樣的徒弟就難咯……您看……”
沈師傅有些猶豫,又連着抽了幾口煙,想到葉子衿素日在店裏也聰明利索,替他分了不少憂,一時也于心不忍,隻能怪她是個女子。
葉子衿見師父淩厲的态度緩和了幾分,低聲道:“師父,現在已經改朝換代了,就算是女子也能學好手藝。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與其讓這門手藝失傳,何不任人以賢?我知道您擔心什麽,但隻要這間鋪子不轉手他人,沈記這個招牌就永遠不會變。”
小月點頭勸道:“是呀,師父,您的手藝小武也學不到家,不如就教教子衿吧,以後人家一看她做的旗袍,再一問她師父是誰,您老人家可有面子啦!人家一定會說沈記的學徒都這麽本事,那師父就更不得了啦……”
“嘿,小丫頭什麽時候變油嘴滑舌了,跟着小武學壞了。”沈師傅摸了摸小月的頭笑了笑。
他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歎了口氣道:“好吧,就破例教你了,不過你要學不好還是得走人,我可不想别人笑我沈啓孝收了個不中用的徒弟。”
葉子衿聽了喜不自禁,笑道:“我一定好好學,不讓您丢臉,沈記一定會成爲全上海最有名的裁縫店。”
“嗯……早點回去吧。”沈師傅說完掀開簾子慢悠悠走了。
小月拉着葉子衿的手道:“這下好啦,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做旗袍了。”
“謝謝你,小月。”葉子衿心中感激,看見小武一副不屑的樣子,葉子衿笑道:“也謝謝你,小武,其實你的手藝沒有你說的那麽差。”
小武别過臉去看向一邊,道:“我不喜歡欠别人情。”
小月朝他吐了吐舌,奚落道:“那你還欠我好多情哩,又是叫我幫着看鋪子又是借我錢不還的,拿來拿來,還錢還錢……”
“哎呀,過一陣子再還你啦。”小武不耐煩地撓了撓頭,餘光瞟了一眼葉子衿。
“賴皮鬼……”小月哼道。
葉子衿當然心知肚明,不過也沒有多說,任他們二人繼續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