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裁縫鋪收工,葉子衿打掃好鋪子後回家。
路過一家西洋鞋店時,見櫥窗的展台上擺放着幾雙漂亮的高跟鞋,款式與今日何漫苓穿的差不多。
葉子衿從來沒穿過高跟鞋,也不知道穿上什麽感覺,樣子看起來比花盆鞋簡潔許多。
猶記得第一次穿花盆鞋的情景,她穿上後沒走兩步就跌倒了,還被姐姐們一通嘲笑,後來她自己偷偷練習才慢慢學會了駕馭這種鞋子。花盆鞋配旗服與高跟鞋配旗袍有異曲同工之妙,那便是折磨女人的腳……
她也沒有真正想要買,隻是有時見街上那些穿着旗袍和高跟鞋的女人走起路來婀娜多姿,心中有些羨慕。女人對美的事物總是有幾分向往。
葉子衿貼着櫥窗的玻璃看了一會兒,她一眼便喜歡上了那雙圓頭粗跟的白色高跟鞋,看起來素雅又不失高貴,鞋面泛着柔和的光澤。她情不自禁擡起腳在那雙鞋旁比對,隔着玻璃想象着穿上那雙高跟鞋的樣子。
“嘟嘟”兩聲車喇叭鳴響,葉子衿驚了一跳,連忙轉過身,腳下晃了一晃。
隻見孟昊翔從車上下來,徑直朝她走來。
“你好,我是孟昊翔,上次的事還沒來得及謝你。”孟昊翔脫下帽子拿在胸前。
葉子衿從慌亂中冷靜下來,小心翼翼道:“孟老闆客氣了……那天你也救了我,算是扯平了……”
她心中直打鼓,孟昊翔這樣的大人物怎麽會記得她這個小裁縫,該不會還在記恨她那天自己逃了吧……
孟昊翔笑道:“應該沒有扯平,我還欠你一盆花。”
葉子衿想起那盆在槍林彈雨中犧牲的水仙,咽了咽口水,忙搖頭道:“不用了,不用了……一盆水仙而已,不用孟老闆賠的……”
其實她心中是想孟昊翔趕緊放過她吧,招惹上黑幫老大,他殺自殺的幾率都很大,搞不好就像那盆水仙,分分鍾灰飛煙滅。
孟昊翔見她手指微微顫抖,語氣放緩些道:“我孟昊翔從來不喜歡欠别人,這裏剛好順路去花市,你挑好花我就送你回家。”說着轉身走到汽車旁,替葉子衿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葉子衿欲哭無淚,不上車的話也許會死得更快,孟昊翔一個皺眉便叫她心驚膽戰。權衡了幾秒,葉子衿決定跟他上車。
裁縫鋪離海昌路的花市并不遠,可葉子衿現在卻覺得比普陀區到徐彙區還遠。她坐在車上度秒如年,第一次坐汽車覺得這速度還趕不上她腳快。如果此刻可以讓她下車跑着去花市,她一定跑得比兔子還快,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終于熬到了花市,賣花的攤販并不多了,零零星星幾個鋪位,地上都是剪下來的殘枝敗葉。
孟昊翔帶她來到一個花還算新鮮齊全的鋪位,賣花的是個中年胖男人。
“這位爺,買什麽花呀?小姑娘這麽漂亮,送束紅玫瑰呗。”中年男人喜笑顔開,一見孟昊翔就知道是大主顧。
葉子衿臉色一紅,她怎麽敢當大哥的女人……
“有水仙嗎?”孟昊翔并沒有理會胖男人剛才的話。
胖男人一愣,忙道:“有有有,你是要金盞玉台還是要玉玲珑呢?”
“都擺出來看看。”孟昊翔面無表情道。
葉子衿猜想孟昊翔其實也不懂花販講的那些水仙的種類,隻是說話時故作一副很行家的樣子。
胖男人将幾盆水仙一字排開擺到他面前,一副笑臉,道:“這位爺,您慢慢挑。”
孟昊翔忽然側過頭對葉子道:“你去挑吧。”
“哦……”葉子衿點了點頭,俯身看這些種類不同的水仙,最終挑定了一盆大小和形态都與那日最爲相似的,雖然隻是銀盞玉台,但總不好意思讓孟昊翔買個貴些的賠她吧,即便他很有錢。
“多少錢?”孟昊翔準備付錢。
“兩個大洋。”胖男人呵呵笑道,“這位姑娘真有眼光,這盆金盞玉台可是漳州特産,香着哩!”
“怎麽這麽貴?上次我來買金盞玉台都隻要三十八個小洋。”葉子衿脫口而出,她最看不慣這種見人下菜碟的攤販,一時竟忘記了孟昊翔還在身邊。
胖男人一愣,随後尴尬地笑了笑,道:“那姑娘你買的肯定不是金盞玉台,三十八個小洋還不夠買這個花盆兒哩。”
買了這麽多年水仙,葉子衿怎麽會不認識,她仔細看了看那盆水仙,當即争辯道:“金盞玉台花冠青中帶白,花萼是黃色,花開六瓣,中間有一圈金色的花冠,形如盞狀,所以叫金盞玉台。如果中間那一圈是白色,花多些,葉子細些,就叫銀盞玉台。你這盆明明就是銀盞,居然要收金盞的價,擺明了坑人。”
胖男人一見葉子衿是水仙的行家,一時語塞,随後轉笑爲怒,一臉兇橫道:“嫌貴就趕緊給我滾!大爺我要收攤了!”
孟昊翔聽了眼中閃過一絲寒意,葉子衿的心也跟着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