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葉子衿抱着那件補好的旗袍上街。她心中有些忐忑,當初沒考慮到那個刻薄的女人會雞蛋裏挑骨頭這一點,即便自己補得再好她也一定能找出各種毛病說不滿意,這可有些難辦……
路過百樂門時,發現工人們正在廣告牆上換新海報。舊的海報被扔在地上随意踐踏,新的海報上畫着另一位時髦麗人,上面還寫着“歌舞皇後露茜小姐”。
百樂門的頭牌換得還真快,葉子衿依稀記得前段時間百樂門熱捧的歌女叫鳳绮霞,如今又冒出來個露茜小姐。她不禁替這些美麗的女人惋惜,都想在這裏飛上枝頭成鳳,隻是到頭來終是昙花一現一場空。
葉子衿看了一眼海報上的女子,她頭發燙成水波浪式,服帖地貼着頭,好像一隻蝴蝶躲在頭上。柳葉細眉丹鳳眼,一手拿着煙杆,一手托住下巴,眼神迷離,紅唇妩媚,别有一番冷豔。葉子衿腦中忽然想起那晚孤清的背影,想必那女子也如這般美豔動人。
來到沈記裁縫鋪時,小武剛開了店門,小月在店裏收拾。
“吉祥如意,生意興隆。”葉子衿走進鋪子拜了個年。
“子衿,你來啦。”小月迎上前來。
葉子衿拿出袋子裏的旗袍,攤開在桌上,“你們過來看看這能不能算過關。”
小月翻來覆去看了看,贊歎道:“乍一眼看上去還以爲沒被勾壞過,子衿,你手真巧,心思也靈巧,我怎麽也想不到可以循着布料上的花紋将兩邊結合起來。”
小武瞅了兩眼,難以置信地又摸了摸曾經的那道口子,卻又不以爲然道:“小月,你說了不算,要那個難纏的瘟神說了才算,她指不定要挑出些毛病讓我們賠錢,你就等着師父回來罰你吧。”
小月聽了有些擔憂,勉強對葉子衿笑了笑,道:“沒事的,子衿,你補得很好,都快趕上我師父的手法了。賠就賠吧,我相信師父不會說什麽的。”
這時,沈記門口停下一輛黃包車,隻見那個中年女人從車上下來,旁邊還跟着個丫鬟。
那中年女人由丫鬟扶着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太太,仔細腳下,這地方髒,别污了您的新鞋。”那丫鬟嬌聲道。
中年女人走到櫃台前,理了理頭發,一臉不屑道:“衣服補得怎麽樣了?”
“補好了,請過目。”小月将旗袍攤到她面前。
那中年女人掃了兩眼,表情有些驚訝,然後又翻出補好的那道口子背面看了看,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正面有被刮過的痕迹。
“太太,看好了嗎?如果沒問題就請付錢吧,按照前天的約定,你應該付我們五個大洋,不過這過年做工是要加錢的,一共是六個大洋,六六大順嘛。”小武站在一旁笑嘻嘻道。
“誰說沒問題了,這麽粗糙的針線也敢來糊弄我,毀了我的旗袍還不快賠錢。告訴你們,我當家的在梁老闆手下做事,這間鋪子我說砸就能砸。”那女人目光兇狠地瞪了小武一眼,小武一聽“梁老闆”三個字登時不敢說話。
“我們明明補好了你的旗袍,這樣的活别的裁縫鋪都做不了,你要是嫌棄沈記當初爲何來這裏補衣服?”見中年女人咄咄逼人,葉子衿心中有些不平,她不知道什麽梁老闆,隻聽說過晉安堂有個孟老闆。
“年紀輕輕還敢頂嘴,看你這模樣還不錯,賣到窯子去定能收個好價錢。”那中年女人威脅道,順帶着抄起剪刀在旗袍上劃出一道口子,“現在這旗袍被你們弄壞了,還有什麽話可說?”
“你欺人太甚!”葉子衿正想反駁,小月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搖頭制止。
那中年女人見三人緘口不語,登時得意起來,遞了個眼色給身邊的小丫鬟,丫鬟心領神會,高聲道:“太太,我這就去叫人過來。”
情急之下,葉子衿忽然對身旁小月朗聲道:“小月,孟老闆定的那件長衫送去了沒?他一直都穿沈師傅做的衣服,前幾天還派人來鋪子裏問過,這要是再不送去,他一發起火來就麻煩了。”
小月一時不明葉子衿在說什麽,小武馬上反應過來,答道:“還沒送去哩,年前生意忙給忘記了,師父回鄉前還叮囑了的。哎!這可要出大事了!我馬上就去!”小武說完火急火燎地沖進裏屋找貨。
那中年女人果然叫住了正要出去的丫鬟,皺眉問葉子衿,“哪個孟老闆。”
葉子衿不慌不忙道:“當然是晉安堂的孟大老闆,法租界的歌舞場和賭場還有寶輝洋行都歸他管,他可是我們這裏的老顧客了。”葉子衿經常跑馬路對幫會的裏的大人物還是聽過一二,想來晉安堂孟老闆的威名應該能壓得住這女人的嚣張氣焰。
中年女人嗤笑一聲道:“小丫頭,别以爲老娘沒見過世面,孟老闆何時愛穿長衫了?我又不是沒見過他。他這樣有身份的人怎麽會在你們這家小裁縫鋪做衣服,真是笑掉人大牙了。小翠,去叫幾個人來把這裏砸了。”
就在這時,兩個穿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個身材微胖的男人笑道:“大過年的馬太太怎麽動這麽大肝火,誰惹着您生氣了?”
那中年女人心中一驚,來人正是晉安堂的錢江和曲向天,孟老闆的左臂右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