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上了花轎之後,早已裝好的嫁妝車隊也跟了上來,從青孚鎮到汴京路途遙遠,不管是花轎還是嫁妝,都不可能用人擡,江天琪的花轎是馬車,她的嫁妝也如此,一百二十八擡嫁妝,分裝了二十六輛大馬車,每車五擔,由數十名送嫁的隊伍的押送,與迎親隊一同浩浩蕩蕩的出了家門,朝着京都的方向而去……
信王是當今皇帝同輩中唯一一名被封王的兄長,他的婚禮,皇帝自然要來露露臉,趙祯來的時候一對新人正在喜堂拜天地。(親王不是太子,他的婚禮自不可能在宮中主持,先皇已逝,信王之母淑妃在先皇駕崩期滿一年之後,已被兒子接到王府。)
皇帝駕臨,滿場賓客和新人自然都要出來迎接,趙祯沒進門之前,就隐隐聽得王府外面的人都在談論新王妃王風華是何等之盛,聽着這些議論,他心頭亦不自覺的跟着升起幾分好奇,江天琪長得甚是美貌他是知曉的,卻也沒到冠蓋群芳的地步,莫非二年不見,她的容貌竟再次發生了進化?
爲此,眼見一對新人迎出,趙祯的目光下意識的就朝江天琪望了過去,這一看之下,還真呆了一呆,以前趙祯看到的江天琪因年紀尚幼之故,尚不能完全展示她的美貌,現在的江天琪已過了十七周歲,不管是身體還是五官,已完全長開,再加上這一身雍容華美的嫁衣和妝容,其容貌之盛,确實對人的視覺沖擊力頗大。
趙祯對江天琪來說,是第一個她真正想不惜手段去拿下來的男人,但是,因種種因素,這個男人對她而言,最終隻能是鏡花水月,可觸而不可及,現突然在自己大婚的婚禮上見到這個已坐上天子之位的男人,她心頭的滋味實難以用語言描繪。
眼見趙祯望着自己容顔發呆,江天琪心頭莫明浮出一絲報複般的暢意,這絲快意來得極其激烈迅猛,以她的城府竟然都壓不住,但見她眉梢輕揚,唇角微翹,歡悅暢快之情洋溢于表,蕭祯回神的時候,正好捕捉到她這個表情,做了三年多太子和一年皇帝的趙祯早已不是當初的單純少年。
他對人心的把握可謂已到了細緻入微的地步,江天琪的這個表情落在他眼裏,他先是一怔,随即目中不由浮出一絲淡淡的嘲意,江天琪确實很美,單論其容貌風華隻怕比自己宮的那三位妃後都要略勝三分,真要論長短唯有自家姐姐能與其一較高下罷。
其實這真是趙祯高估蕭楠的容貌了,單論容貌而言,蕭楠顯然是要遜江天琪一籌,隻是蕭楠那種氣質,卻是這個時代的任何女子都學不會的,尤其是在趙祯心中,更是如此,他至今仍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十三歲那年,姐姐身披嫁衣從閨房内走出來的場景,那一刻的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爲之停頓……
事隔這麽多年,再次憶起蕭楠當年出嫁時的場景,趙祯心頭仍不由自主的出現了一陣恍惚,想起姐姐,再看江天琪時,趙祯的目光已變得十分平淡,眼前這女子容貌生得再好,也不及姐姐半根頭發,一念至此,他連慶賀的心都淡了不少,随意說了兩句恭賀的話,讓内侍把帶來的賀禮送了過去,就離開了信王府。
回宮之後,他一個人坐在禦書房沉思了半晌,随後讓吳恩去請江閣老過來議事,今日正好是月末,又是信王大婚,朝庭就把沐休日放到這一日,江閣老這會人正在自家的花園喝茶賞菊,原本根據他和當今天子的協議,這個時候,他應該告老還鄉,但是天子的意思現離過年沒兩個月了,讓他過完年再走,此老心頭也不知打的什麽主意,略一思索,竟同意了。
“今個兒是沐休,又是信王的大喜之日,官家不是去了信王府麽?他沒在王府吃酒就回宮了?”江閣老聽吳恩說皇帝這個時候要召見自己,不由驚訝的問了一句,信王大婚他身爲閣老自然也是要去慶賀的,但他讓自家已調回京都任職的兒子去了,他自己這一把老骨頭,自然懶得去湊這熱鬧。
“是去了,不過官家隻在信王府呆了一盞茶左右的功夫,說了幾句話就回宮了。”吳恩答道。
“好,既是官家相召,我老頭子不去想必也是不成的。”江閣老搖了搖頭,一口喝幹手中的茶,起身站了起來,随吳恩一同朝宮中行去。
“官家,這沐休日你也不讓我老頭子清靜清靜,這般急着找我來所謂何事?”來到禦書房,江閣老頗爲随意的向趙祯行了一禮,随後就自己坐到茶幾邊上的矮椅上去了,此老這會已把自己當成辭了官的閑人,在皇帝面前愈來愈沒什麽體統了。
“我這有一本書,想頒布發行下去,想讓閣老給長長眼。”趙祯對此絲毫不以爲忤,他幼時在民間長大,又是被蕭楠這個怪胎教大的,對面子上的虛禮向來嗤之以鼻,雖說現在成了皇帝,很多事不身不由已,但私下裏,他卻很喜歡用這種随意放松的方式與人交流,像江閣老這樣的人精,自是早摸透了新帝的性帝,才這般随性。
趙祯一邊說話,一邊從書架的某個不顯眼的位置抽出一本書來,然後來到江閣老對面坐了下來,朝他揚了揚手中的書,江閣老雙眉一揚,頗有些驚訝的看着趙祯手裏的書開口:“什麽書竟然官家如此慎重?”
“閣老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趙祯沒有多說,直接将手裏的書遞了過去。
江閣老愈發的驚訝的了,卻沒有再多問,而是伸手将書接了過來,翻頁閱讀,這一看,他整個人立即沉了進去,愈看面色愈嚴肅認真,足足看了大半個時辰左右,他的目光終從書上移開,落到趙祯臉上:“官家,這本史鑒可是令姐編寫的?”
趙祯在此其間并未打擾他,甚至連吳恩都沒有喚進來,而是自己起身泡了一壺茶,慢悠悠的坐在江閣老對面自斟自飲,現忽然聽得江閣老口中冒出這麽一句話,他差點将口中的茶水噴出來,略略緩了緩心神,這才擡目盯着對面的老頭開口:“閣老爲何一眼就能斷定此書是我姐姐編寫?”
趙祯忽然發現,眼前這老人似乎對自己的姐姐特别的熟悉,這種熟悉甚至超越了自己和梓修這等與蕭楠一同長大的人,這種感覺如此的怪異,可它卻如此真實。